六辆吉普车上的人各自端起长枪,高筒防水靴踩在黄沙地上,带着沉重的落地声,向修车铺走去。
“真不是我我我我我手艺这么好,我从来不干这事哇,肯定是他干的!”修车摊老板往旁边一个无人的摊子指了指。
那也是一个修车摊,老板是坚定的睡午觉爱好者,而且一定要回家睡午觉,他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回来。
吉普车上的男人冷着脸提枪对着他的脑袋:“修车多少钱?”
王雪娇踩着自行车进入镇内,一边骑一边大喊:“站场子,一百,每人一百!!有长雷子的来!红红理发店急要!全部都要!”
这是王雪娇跟四毛新学的本地杀手行业的黑话,意思是端着枪去站在路边撑场面,每人一百块钱,只要有长枪的人,去红红理发店旁边集合。
红红理发店就是离修车摊只有五米的理发店。
说是理发店,其实里面也干一些“大保健”之类的勾当,镇里镇外的男人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心动的人大声问:“劈当吗?”
意思是“要杀人吗?”
王雪娇大声喊:“不劈!”
开玩笑,要是他们真杀了人,到时候抓着一问:“谁让你们杀人的。”
杀手遥指王雪娇。
那可就玩完了,警务人员知法犯法,买凶杀人。
哪怕现在是九十年代,哪怕这是一本书都不行,妥妥被举报下架。
现实世界里的原作者又要吭哧吭哧修改剧情,还不知道会被魔改成什么逆天的操作,要是直接太监了岂不更糟糕。
听到“不劈”,众杀手们了然。
那就是随便站站就能拿一百块,如果要开枪,那属于个人行为,跟老板无关,老板不会从条子那里捞人,更不会给安家费、抚恤金。
一百块是相当大的诱惑,哪怕是干一票五百块的杀手,他们在这里蹲武长春,但是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端枪撑场子就能挣到一百块,为什么不挣。
再说,这可是余小姐。
四毛已经到处宣传过了,这绝对是个猛人!狠角色!医院都是她开的!
帮她做事,不用担心被黑吃黑,不用担心钱发不下来。
四月的大西北,修车摊老板的额头、后背上的汗唰唰往外流,他要先给另外五辆吉普车换轮胎,然后用五辆吉普车把陷到车里的头车给拉上来。
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男人们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着他一个轮胎一个轮胎的测,把坏的拆下来,换上新轮胎。
老板心中大叹倒霉,早知如此,就不这么贪心了,本来听说剧组的车会从这边过,剧组么,都是斯文人,就算压上钉子也只会自认倒霉。
结果剧组出去拍了几回,走来走去,就是没有一辆车压上。
那一地的钉子和陷阱,他也没收,心想着万一有一两个大货从这里过,能讹一个是一个。
谁能想到啊,讹到了他根本惹不起的这帮人。
修车的钱和工本费他是不想要了,哪怕这帮大爷跟他要钱,他也愿意掏,只求这帮煞神爷爷修完车就赶紧走,不要伤害他。
幸好五辆车只有四个轮胎要换,他几乎使出了毕生的功力,拆旧换新。
看着头车一点点的被拉起来,老板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为首的男人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交个朋友。”老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男人的笑容未收,右手就已经缓缓掏出一把高仿的柯尔特蟒蛇,顶着老板的眉心:“朋友,下辈子再做人的话,别这么贪,看准了谁好欺负,谁不好欺负再动手,昂!”
老板心脏狂跳,双腿不住颤抖,他绝望地不住哀求:“求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都行!求你不要杀我”
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老板整个人都软瘫在地上,两秒后,他发现自己不疼不痒,身上也没哪里被开了洞,立马抱着头滚进店里。
他的店里到处都是轮胎和金属板,比起外面那些破木板、小土堆,还是他的店更防弹一点。
那声枪响是来自小杨手里五四式,这是自小杨领到这把枪以来的第十次开枪,十次,全部都是对空鸣枪示警,从来没有真正打在人身上过。
小镇自有一套运行体系,尽管里面有各种不法份子,以及各种罪恶交易,不过常在镇子里呆着的人都很懂事,他们绝不在镇子里跟已经鸣枪示警的警察发生冲突,就连羊胡子和豁牙刘都不干这事。
小杨已经习惯于鸣枪示警之后,闹事的人就会老实下来,然而这里是镇子的边缘,而眼前这群人是从来不进镇子,不守镇子里规矩的团伙。
他的鸣枪示警,不仅不会让盗猎者害怕,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杀心。
刚才用枪抵着老板的男人转头看见了小杨,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穿着的警服,大声笑道:“哈,这小毛崽子还是个条子啊!怎么只会对着天上打?有种打这啊!来啊!”
他拿着枪的右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左胸。
他的老板是大城市里的人,知道警察不能随便开枪,他让手下这些人不要怕,只要不拿枪和刀子对着警察,他们哪怕手里有枪,也不敢随便开枪。
小杨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枪对着他:“放下枪!不许动!”
有四个人当真把枪放下,还高高举起了双手,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地向小杨和同事走过去。
“站在那里,不许动!”小杨大叫一声。
他们四人充耳不闻,还在笑着往前走:“哎哟,警察叔叔,我们是来投案自首的啊,你们人民警察不是说交枪不杀吗?我们枪都交了,怎么,你要打我呀?我好害怕啊。哈哈哈”
他们一步步靠近,忽然,就有两人伸出胳膊,要去抓小杨和他同事手里的枪。
“啪!!!”又一声枪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一个盗猎者应声倒地,很快,地上便湮出一滩鲜血,被黄沙地吸干。
“操!有埋伏!”
没有放下枪的盗猎者大呼小叫,再次以车身为掩体,对着枪响的地方连放数枪,却连开枪的人是谁都没看到。
韩帆和张英山藏在无人修车摊的后面,手中紧握着各自的配枪。
“第一个,”韩帆压低声音:“说好了啊,要是我杀的人比你多,报告得你替我写。”
“真没出息!”张英山一边隔着修车摊木墙的缝隙往外看,一边用气声说话。
盗猎者已经从刚才子弹射来的位置判断出开枪的人藏身于何地,一人指着修车摊,对其他同伙说着些什么。
小杨和同事借着这个机会,也找到了掩护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刚才开枪的人是谁,只能初步判断,应该是友军。
对空鸣枪警告,根本无法震慑住眼前的这群亡命之徒,只能抛弃幻想,准备战斗。
盗猎者的手中已经全部端上了半自动步枪,不知是谁先开了第一枪,接着整个天地间、荒漠上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连续射击声。
高速的子弹擦过店里的工具架,击碎了已经被风化到摇摇欲坠的木板墙,碎木屑四溅,擦过张英山和韩帆的脸颊,刮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他们的射击很有章法,开枪的顺序有先有后,永远保证有子弹在空中飞,就连韩帆也被如此猛烈的攻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另一边,小杨和同事也在举枪射击,尽量减轻韩帆和张英山的压力。
只是,他们这边隐蔽条件还不如那边,几乎有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
小杨头一次将五四式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可是,盗猎者的子弹还有那么多,从枪杆里不住吐出火舌。
忽然,小杨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锤子重重敲了一下,他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他喘不上气,眼前的景像就好像所里那台的老电视,房子、车子、石头,沙子都笼罩着一层雪花麻点,模糊不清。
我被打中了?
什么时候?
好像没有看见有人瞄准我啊?是流弹吗?
小杨俯在地上,悲哀地想:像我这样的人,连死都是被流弹打死的,注定做不了英雄。幸好没有告诉淑兰,我喜欢她
“小杨!”
他好像听见了同事的大吼。
风声似乎离他越来越远,沙子不住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有些刺痛,但他连握起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我尽力了。”小杨重重吐出一口气,紧接着,眼前就好像突然断电了一样,突然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11章
枪声不停。
张英山和韩帆藏身的木墙已经被射的千疮百孔,两人伏低身子,悄悄摸到黑心老板的修理铺后面。
这个修理铺足够结实,到现在也只有几个小孔而已。
只是,他们依旧只能被动挨打。
对方的火力实在太强了,根据韩帆的判断,这个时候他要是把头伸出去起码脑袋上会被开出四个孔。
“兵王,他们的子弹大概什么时候会用完?”张英山轻声道。
韩帆无奈地提起嘴角:“他们第一次装弹的时候我看到了,估计他们每个人还有五六个弹匣。”
五六个弹匣,足够把黑心老板、黑心店,连带他们俩一起打成肉渣。
张英山默默拿起他的五四式,静静听着传到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有人从他这一侧悄悄靠近。
他忽然向前飞扑,同时转过头,果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站在侧面,此人打算只露出一条胳膊,对着屋后进行扫射。
张英山突然冒出来让他一惊,没来得及调整枪口位置,胸口就已经多了一个洞,哗哗向外流血,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最传只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扑通”闷响。
干掉了一个,可是对面还有十几个。
如果他们一拥而上,拿枪对着屋后扫射,他和韩帆就算穿着防弹衣,也难逃一死。
张英山的遗嘱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刘智勇知道。
他只是有些遗憾,隔了这么久,那份遗嘱始终没有更新一下,有些话一直在他心里,没有说出来。
如果死后能再重生一次,再遇见娇娇就好了。
身旁的韩帆喃喃道:“早知现在,我应该刚才路过诊所的时候把身上的钱都捐掉。”
忽然,响起一阵“啪啪啪啪啪啪”的密集炸响。
仿佛大年三十晚上小区里的鞭炮声。
谁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放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