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老四低声说:“一会儿你就说你也是被骗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别的我来说。”
“哐!”守在屋外的韩帆和钱刚,听见王雪娇的声音,当即抬脚踹门,冲进屋。
老四一愣,出警好快啊。
转念一想,可能是刚才那批警察,回来想看看有什么漏网之鱼,正好在这。
他立即举起双手,王雪娇白了老四一眼,无可奈何地也跟着举起了手,毫无感情地念词:“我是被骗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韩帆从老四身上搜出一把手枪,一个。
老四给出的资料有与泰国方面的联络方式和联络人,西双版纳那里接头人和偷渡小码头的老板,以及与之相关的汇款账户、假公司信息等等。
“他为什么要自首?”钱刚百思不得其解,难得在抓捕的时候逃出生天,不马上离开绿藤市就算了,还非得要自首?
王雪娇望着窗外,幽幽吐出一句:“他要证明自己。”
“啊???我不明白。”钱刚觉得自己已经挺二的了,也会冲动和逞强,但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把自己送进去这种事情,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干的。
王雪娇鄙视地看着他:“你要反思!你是警察,怎么能不明白罪犯在想什么?”
钱刚努力想了想,还是不明白:“那你说!为什么!”
“他要证明他很牛逼,就算自投罗网,也能很快出来只是我很困惑,他这样的人应该还犯过其他案子吧,他怎么这么自信。总不能是他真的能做到完美犯罪吧那他还跟着刘晋干什么啊,单干不就好了。”
案件大部分是清楚的,只有刘晋为什么要自伤,这一点审了半天也审不出来。
刘晋只说是自己一时冲动,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开玩笑,余小姐都跟你们顶头上司曾云祥坐在一起聊天、喝茶、玩枪了我敢说吗!说出来我还能走出看守所吗!
上次看守所里“自然死亡”的三个人,就是榜样!
费了半天劲,也没有结果,只能向王雪娇打听。
刘智勇看着王雪娇:“小王啊。”
“哎!”
“你说说,你是怎么让刘晋往自己腿上捅刀子的?”
王雪娇也不知道刘晋在射击俱乐部见过自己,只能猜测,是不是自己名声在外。
“我说他不讲规矩,他为了证明自己守规矩,就捅了。”
“他为什么要向你证明?”
“因为我说我是金三角李将军的关系户。”
刘智勇犀利的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他就信了?”
“嗯。”谁让李将军喜欢写回忆录呢!
回忆录也算是日记的一种变体咳,常言说的好: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上当方式。
如果没有上当,只能说明这种诈骗方式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王雪娇的手段完美符合企图通过贩毒发大财的犯罪心理学。
刘智勇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但是他对王雪娇这么一个普通家庭背景,不是警校科班毕业,也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女孩子,居然能这么冷静从容嚣张的在犯罪份子之间周旋,感到不可思议。
到底是她天赋异禀,还是她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经历?或者是她家里有什么人能教她这些东西?
针对于警察岗位的政审,要从1999年才会有,审也是审直系亲属。
别说现在没有政审,就算是已经有了政审之后,杀人犯逃过追捕,成了看守所所长、成了法院执行局的副局长、成了县里的委员之类的事情,也能在新闻上看到。
刘智勇看着王雪娇,表情复杂。
王雪娇的表现一直挺好,非常积极热情。
但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有没有可能,她想干一票大的,才会努力表现?
刘智勇在王雪娇这里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让她先走,再从张英山那里打听。
他相信张英山在立场上绝对清白,也相信张英山的能力,此前,张英山觉得谁不对劲,就会死咬着不放,连局长和副局长,他都敢盯梢。
然而,连张英山都向他保证,王雪娇绝对没有跟黑恶势力勾勾搭搭,是一个可以相信的忠诚战士。
“天赋,完全是天赋!陈强演活了南霸天,让台下的小战士差点掏枪打死他,总不能说,演员本人就是当过地主恶霸啊。”
好像确实有道理。
这是绿藤市第一次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拐卖人口事件,市局非常重视,加班加点对涉案人员进行审讯。
根据周笑眉的供词,她是在卖珠宝的时候,认识了泰国某红灯区的大老板,得知那里对年轻漂亮的女性需求量很大,刚开始是那个大老板说她:“像你这样的女孩,在那里,一个晚上挣几千泰铢不成问题,运气好,还能挣到美元。”
她那个时候虽然心动,不过没有放弃用合法的手段让自己功成名就,结果到了溧石镇,她的梦想飞速破灭,山穷水尽之时,又想起了那个大老板的话。
不过,她想的不是自己去卖,而是让别人去卖,自己卖一晚上才能卖几个铺,不如收别人的皮肉钱更快活。
与大老板敲定具体流程和打款细节之后,她就开始物色人选了。
溧石镇简直就是她的梦想之地:梦想着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年轻漂亮女孩、巨大的人员流动性、互相不说真实身份的混沌
在市里绑架还得考虑不同的话术,用药、用车、用麻袋。
在这里,同一个话术,就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跟着走。
与泰国方面联络的人是周笑眉,与云滇方面的联络人是刘晋。
两人是主犯没得跑了。
老四的情况则十分微妙,以前他因为打架而被关过几天,当时双方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最后对方也没怎么样,并且说不追究了,所以也没怎么处罚。
这回是派出所抓人的时候把他漏了,不是他暴力拒捕,他还主动自首了呢。
不仅如此,他提供的材料是给这次人口拐卖案定性的关键证据。
认罪认罪的时候,态度真诚,悔不当初,直说自己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事,他家上有老妈,下有老妹,一向对女性群体抱有深深的同情和关爱,如果知道是把这些人卖到泰国当妓女,他是绝对不会参与的。
从他加入的时间节点来看,他确实不是一开始就参与,而是中途才参与进来。
属于偶发性犯罪,又是从犯,有自首坦白立功情节。
符合取保候审条件。
王雪娇已经向局里汇报过老四的情况,得知他居然可以取保候审,十分惊讶:“他以前真的从来没有犯过案?指纹、血迹、头发、皮屑什么都没留下?”
确实没有留下。
疑犯从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只能按规矩办事。
过程正义是法制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王雪娇深吸一口气:“他出来,那就要找我了”
她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露过真实身份,在绿藤市这些道上人的眼里,她始终是一个变态凶残还爱玩的金三角大小姐。
吴副局长和曾局长则对她这层身份非常欣赏,希望她能再接再厉,一举解决枪支案,明明三大黑枪基地和流入口岸都不是绿藤,结果绿藤反而成了附近六省一市最大的枪支弹药集散地,市局的老几位脸上都挂不住。
王雪娇要为自己发声:“我真的还能再继续吗?刘队都对我有意见了,他怀疑我。”
曾局长笑呵呵地安慰:“他做了那么久的刑侦工作,难免嘛。再说,我不也被张英山怀疑过吗?他跟了我好几个月呢!我爱人开始以为他想找我走门路,后来以为他想暗杀我,最后,不都证明是误会了吗,我也没有对他有任何想法,没有对他采取任何措施,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没有做错什么事,就不用怕。”
“我是不是第一个被刘队怀疑的人啊?”
吴副局长马上回答:“不是!绝对不是!钱刚是第一个。”
“唉,都有第一个了,刘队怎么还没脱敏啊?”王雪娇叹了口气。
曾局长抱着大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一口:“你知道,我当警察的时候,最怕的是什么吗?”
“站在对面的是同事?”
曾局长满意地笑了,他与吴副局长对视一眼:“看看,我就说她很有天赋,一语中的。”
“对,即怕同事是卧底,迫不得已要伤他,又怕同事真的站在对立面,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破坏程度上,都会比普通的犯罪份子更加严重。”
曾局长的声音十分沉重:“老刘曾经哎,受过伤,你看见他胳膊上那道伤了吗?理解一下他吧。”
确实,刘智勇胳膊上有一道狭长的锐器伤,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了色素沉着、肉芽增生突起的长条。
“哦”王雪娇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片段:
刚参加工作的刘智勇与同事并肩作战;
工作一段时间后的刘智勇发现同事仿佛行踪可疑;
刘智勇不相信同事是叛徒,找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
同事真的是叛徒,并杀害了刘智勇最敬重最爱的人;
刘智勇最终将变黑的同事绳之以法,大雨天站在墓碑前告慰死者。
惨!
理解!
太理解了!
王雪娇飞快接受了刘智勇怀疑她的原因,从办公室出来后,还向他投以同情的注视。
忙着工作的刘智勇感到一道灼灼目光,转头一看,是王雪娇。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悲悯、怜惜,似乎下一秒就要过来给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与刘智勇的眼睛对视,王雪娇开口,语气坚定:“刘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请等待我的好消息!我先走了!”
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刘智勇困惑地看着从办公室里慢悠悠出来的曾局长:“她怎么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把上次你们队里的人偷吃方便面没给你留的事情告诉她了。”曾局长笑呵呵。
“哦几包方便面而已她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
“哦,我还把你抱住从楼上摔下来孩子的事情也说了,女孩子天生感情细腻丰富,听了你的故事,她差点在我办公室里哭出来,老刘啊,你做事也要讲究一下方式方法,不要让充满工作热情的同志寒了心。”曾局长飘然远去。
那一百多个女孩子劫后余生,继续在溧石镇等待工作机会。
从她们的口中,人们听到了王雪娇如何让犯罪份子跪在她面前自残谢罪的故事。
“假的,都是演的,不这样,我怎么救人啊?那些人,有刀有枪的,我有什么?”王雪娇努力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