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知道吕不韦吧?往返月氏十年,也记下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李世民用目光表示:你不会真以为吕不韦只是去做生意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狄提惊愕之中,带上了几分不自知的慌乱与恐惧,虽然掩饰得很快,但逃不过李世民的眼睛。
吕不韦当然不止是去做生意的,郦食其更不是。从大秦与月氏通商的那一年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和沿路所有部族开战的准备。
我可以不打,但我不可以不能打。
我当然可以跟你一直友好通商下去,前提是我得了解你,万一打起来我得有防备,且打得赢。
所以,这个路线,李世民也规划了十几年了。
这一路上所有的商队在哪歇脚,在哪交换物资,沿路几十个补给点,地窖里储存的粮草,全都是为这一天准备的。
“太子是想背弃盟友吗?”狄提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
“哪里的话?”太子笑得和蔼可亲,慢条斯理地叠好地图,饶有兴味,“我不过是想和你们月氏王见个面,说说话,谈一谈大秦和月氏的未来罢了。”
“若涉及两国邦交,自然有使者去谈。”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想见识一下昭武城,有没有临淄那么华美。”李世民耐心地与他叙话,顺便环顾戎族与东胡的将领们,“临淄靠近东海,以前是齐国最美丽、也最热闹的都城,泰山也在那附近,诸位可曾听说过?”
听没听说过的,都静默了。
各部族不同颜色的旗帜在草原的风中猎猎作响,其中最抢眼最华丽的那一面迎风招展,犹如九天之上的凤凰,骄傲地绽开翎羽,燃烧在荒芜中。
玄甲军肃然地矗立在太子身后,高头大马,甲光向日,冰冷而杀气腾腾,无差别地碾压着一切挡在太子前面的敌人。
而太子自己,也是玄甲军的一员。
狄提无法不为之心惊肉跳,为自己,为月氏。
李世民笑吟吟地拍拍狄提的肩膀,若无其事:“将军不必如此惊慌,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想干什么。况且那是你们的城池,你们怕什么呢?”
狄提艰难地扯动嘴角,心道:就你这么凶残,杀人跟切瓜似的容易,谁见了不怕?到底是谁在传大秦太子温和仁德,谣言哪来的?这些鬼话编出来,不会就是为了骗他们吧?
“将军若是不肯为我带路,那我们只好自己去了。”李世民摊手,一副遗憾的表情。
狄提左右为难,感觉自己不是在引狼入室就是在被跟踪,除此之外,仿佛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玄甲军的速度太快,绝不逊于草原上任何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而且不受季节影响,冬天也把马喂得膘肥体壮,支撑得起长途远征。
鼎盛时期农耕民族的优势,在此展示得淋漓尽致。
月氏一个盛产马匹的地方,居然有一天比马比不过大秦,这实在是赤裸裸的打脸。
明明二十年前还不是这样的,大秦进步得太快了。
狄提不得不和缓了态度,挤出难看的笑容来:“太子若是要去做客,我等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太子真的是去做客的吗?”
你别搞事啊!!
韩信在左侧后方,悄悄碰了碰李世民的臂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世民不动声色,笑道:“将军放心,我当然是去做客的。劳烦将军带个路。”
狄提勉为其难,忧心忡忡地答应下来。
其他部族全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对李世民越发礼貌了几分。
瓜分俘虏和战利品的时候,太子十分大度,让出去大部分利润,只要了地盘。
冒顿的弟弟呼延,也不过个半大少年,仿佛待宰羔羊一般,也参与了这个瓜分匈奴的会议,——当然,他是被瓜分的那一个。
冒顿的儿子年纪更小,三五岁的个头,以后会活在咸阳,随时准备回草原替代呼延。
谁听话谁就是匈奴单于,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连同匈奴几大部族在内,几百号有些地位的贵族全都被秦军打包带走,送给嬴政瞧瞧。至于这些人是死的还是活的,就看他们跪得够不够快了。
想当大秦的狗,啊不是,大秦的附属,都得竞争上岗。
各自分开整军时,韩信用很确定的语气,和李世民说道:“月氏很心虚。”
“嗯,看得出来。”李世民颔首,“比我以为的还要虚一点。”
“月氏定然有问题。”
“好极了,正好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李牧不大放心,给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李世民挑挑拣拣带了一小部分。
“我们是轻装上阵,再多就影响马的速度了。”
“商旅储存的粮草够用吗?”
“差不多吧。”李世民扬眉一笑,“不必担心,月氏带了粮草,我们吃他们的。”
什么?月氏同不同意?他凭什么不同意?
都是盟友,吃你点粮草怎么了?又不是抢。
当然,这一路上要是遇见匈奴的小部落,也不是不能灭个族,再顺手牵羊。
打到哪吃到哪,是玄甲军的优良传统,只要打得够快,就不怕没东西吃。
李牧带着大军送出去几十里,龙城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风里送来些许湿润的气息,不再是干巴巴的凛冽刀子。
熟悉草原的就知道,这是春天要来了。
李信安慰李牧:“有我呢,我会保护殿下的,不用太担心。”
“我会时刻关注殿下的消息,一有情况,马上率军来接应。”李牧沉稳道。
“好,后续的扫尾,就交给你们了。”李世民很放心。
李牧蒙恬加章邯,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十天后,李世民到达了月氏的昭武城。
这是一座很西域化的城池,吸收了很多关于沙漠、游牧、草原与绿洲等元素,看起来自由而质朴,贸易感很浓厚。
竹简和羊皮纸同时存在,葡萄酒盛在玛瑙杯里,白色的石柱上刻着火焰与太阳,骆驼的铃铛摇一摇,用珍贵的香料换取同样珍贵的丝绸。
各种各种浓郁的香气就飘在街道上,有的辛辣如花椒,也有的清幽似兰草,甜甜的奶香和酒香四处逸散,可能装在铜壶里,也可能从牛皮酒囊倒出来。
宝石跟不要钱似的撒了一地,茶叶与瓷器在双方比比划划中交易出去,乱七八糟的语言彼此碰撞,吐沫横飞,还不如手势和黄金来得有用。
玄甲军没有全部进入昭武城。月氏王听到汇报,匆匆派使者来迎,友好协商了一阵子,李世民同意只带八百人进城。
八百,也是个很神奇的数字。
八百精锐,礼貌地骑着马,秩序井然地迈进城门。
陆陆续续,有能听懂的口音,带着恍惚惊奇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过来,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苍天啊!”
“这是大秦的锐士吧?是吧?我不是在做梦吧?”
“额的娘嘞,这是给额干哪儿来了?”
“不会是要开战了吧?”
“浑说啥?这可是两千多里啊……”
“两千里也没拦住秦军过来呀。”
“不对,这是玄甲军吧?玄甲军可不是一般的秦军,看他们这铠甲,这可是大秦最好的明光铠,再看这马,这马鞍马镫,这佩刀……绝对是玄甲军没错了!我在咸阳的时候见过。”
“玄甲军那不是太子的……嘶……”
“啊?太子殿下吗?那我们是不是要行礼?”
千里迢迢赶来做生意的商贾们,做梦也想不到,能在昭武城见到自家军队。
他们七手八脚地低头作揖,因为拿不准来者的身份,不确定该不该下跪。
好在李世民不在乎这个,他随手招了两个看着面善的方圆脸,感觉他们像关中一带的长相,就微笑着和对方搭上了话。
英布小声和韩信用方言吐槽:“月氏居然都不派王子来迎接,太没礼貌了。”
韩信眨巴眨巴眼睛,思量着:“太子都到了,月氏没道理不派身份同等的人来。”
李信悄悄靠近:“说啥呢?我一句没听懂。”
两人的对话变成了三人群聊,李信猜测着:“这还用想?要么月氏王脑子进水了,要么王子有毛病。”
李世民忍不住侧首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和老乡套情报。
等到了月氏王宫,才发现李信随口一扯,居然扯对了。
月氏王在嗑丹药,王子病歪歪的,王孙是个傻子。
啧啧啧,难怪月氏底气不足,需要借助大秦的力量灭匈奴,又不敢和大秦太子抢夺领导权和话语权,原来是有内幕的。
在此之前,吕不韦和郦食其都传递过消息,说王子身体不好,但他们一直都没见到月氏王孙,还以为是他年纪小,月氏不让外人见。
没想到李世民一个照面,就看出这王孙有问题。
白色的袍子飘逸如云朵,衣襟袖口用金线绣着一些图腾,棕色皮肤,亚麻的头发卷卷的,眼睛有点蓝,像一只卷毛小羊。
小羊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宴会厅,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月氏王很无奈,斥了小羊的侍女几句,看表情像是在责怪她没有看住他。
可是小羊也有十六七岁了,不是小孩子,神态动作却一派天真。
郦食其坐在李世民旁边,他最近都在昭武城,太子一来,他就抢了韩信的位置,与太子飞快交流。
“我打探到了一点消息,但不确定,未敢传回咸阳。”
“谨慎些是对的。”
“我猜殿下四岁时,大概比现在的王孙聪明些。”
傻乎乎但很高兴的小羊,转身就向李世民冲过来了,似乎跟自己的四肢没有打好关系,所以有点顺拐。
王离本能地起身,护在太子面前。
“他为什么,要拦我?”卷毛蓝眼睛小胖羊停下来,诧异地开口。
“你会说秦语?”李世民不动声色地问。
“我学过一点儿,字不会写。”小羊笑眯了眼睛。
他的眼睛本来应该很深邃的,就像月氏王一样,眼眶凹陷,轮廓分明,但因为胖,眼睛被挤小了,也失去了轮廓。
“你真好看。”胖胖的小羊拍着手,夸得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