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父讨论过很多次,都认为李信将军做先锋没问题,只是深入楚国腹地,战线拉得太长,粮草送得太远,容易被楚国将领,比如项燕斩断后路,这样一来,他前后受敌,首尾不能相顾,很容易被击溃……”
王翦连连点头,完全赞同:“臣担心的就是这个。楚国的疆域太大了,从前每次攻楚,都是打得赢,但灭不了。已经打下来的地方,也可能会失去,就这样反反复复,如灰烬复燃。李信将军确实勇猛,但他对楚军欠缺了解,也许会轻敌。”
不是也许,只怕是一定。
嬴政早就听太子巴拉巴拉说到半夜,重点提到了李信败在项燕手里的那一次,也提到了他在“二十万”和“六十万”之间,选择了“二十万”这件事,结果李信大败,嬴政不得不驱车百里,急吼吼地来亲自请王翦出山。
他自然不会重蹈覆辙,但可以借机麻痹敌人。
“将军所虑,十分周到。灭楚,还是需要将军这样老成谋国的主将。”嬴政微微一笑,“所以我想,临阵换将。”
临阵换将这个操作,长平之战就是最经典的了。原本秦赵两国长期对峙,谁也讨不到好处,廉颇的防守固若金汤,秦军难以突破。怎么办呢?反间计吧。
老秦人的拿手好戏,反间计一出来,赵王把廉颇换成了赵括。与此同时,赵括的敌人从名不见经传(相对来说)的王龁,换成了后来家喻户晓的白起。
长平之战的僵持局面,瞬间被打破。赵国从此由盛转衰,再也不是那个能跟秦国单独死磕到底的赵国了。
王翦心底有了数,却还有点疑惑:“那王上与太子分歧在何处呢?”
嬴政的语气有了更真实的起伏,甚至带了点抱怨:“我想让将军带四十万秦军,去接应李信蒙恬,前线全都交给将军指挥。”
王翦不解:“太子不同意?”
“我同意的,我很同意。”李世民忙用力点头,“主将必须是王将军,没有人比将军更稳妥了。”
“那……”
“但太子也想参战。”嬴政瞥了李世民一眼,颇有怨言,“将军觉得合适吗?”
我应该觉得合适……吗?王翦不确定了,看看不情不愿的秦王,又看看眼巴巴的太子,竟不知该向着谁。
在秦王父子之间找平衡,这可比打仗难多了。
庞煖下了地府,不好意思去赵国那边,也不太想去秦国那边,正思量着该去哪,忽然看见了一只猫。
他明明没有见过这只猫,却又是见过的。
在太子的桌案上,摆着一只差不多的、毛茸茸的猫咪摆件。
庞煖在太子的立极殿待过,还惊奇了一下。
黑漆漆的绒毛,绿油油的眼睛,胖乎乎的体型,想来这就是那只猫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庞煖顿时安心了点,慢慢地蹲下来,猫猫却喵喵叫着,走两步就回一下头,好像在给他引路。
庞煖就缓缓跟着它去了,果然到了秦君们那里。
猫猫跑到了华阳太后脚边,就地打个滚,舔舔爪爪。
庞煖看了一圈,没一个熟人,只有一个半生不熟的蒙骜,当年还是敌人。
正觉得尴尬,就看见蒙骜走过来,笑道:“不必见外,看看热闹也不错。”
“什么热闹?”庞煖纳闷。
“你听。”蒙骜笑眯眯。
嬴小米涨红了脸,分辩道:“储君,怎么能参与呢?不行就是不行。”
“储君不是君?”白起就瞅准这一个点和他对掐,“不是吗?”
张仪吹了吹口哨:“这个问题嘛……”
商鞅与嬴渠梁面面相觑,揣着手,为难道:“按理来说,储君确实也是君……”[哦哦哦]
“哼,既如此,我就要投太子,有何不可?”白起头铁。
“这是怎么了?”庞煖看得啧啧称奇。
“在历代秦君之中,选择自己心仪的一个。只能选一个,随便选。”蒙骜解释道,“你也可以选。”
“我也可以?”庞煖惊讶。
“当然。”蒙骜肯定。
“那我也选太子了。”庞煖毫不犹豫,“我只认识太子,其他秦君我都不认识。”
嬴小米失去了所有声音,仿佛一只被掐着脖子的尖叫鸡。
子楚小声道:“你不是还认识政儿——就是现在的秦王。”
庞煖想了想,却道:“可是太子给我端过药,我活了这么多年,历经这么多君主,还从来没有哪一位,给我端过汤药呢。”
等到水镜里的秦王赶到王翦的住处,拉着他的手,说出那句撒娇名言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很难不把目光投向白起和嬴稷。
毕竟类似的场景下,这两位当年的对话是这样的。
“秦不听臣计,今如何矣!”
让你不听我的,现在怎么样了?败了吧?
“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如有不行,寡人恨君。”
就算你病了,也得为我出征。如果你不愿意,我恨你。
白起:“……”
嬴稷:“……”
第158章 天策一撒手
“将军不要怕我阿父,如实说就好了。”李世民充满期待。
王翦顿觉压力很大,斟酌着问:“太子是要坐镇中军吗?那臣可以让出指挥权……”
“不!”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秦王一口否决,太子立刻补充:“将军指挥大军这件事,是不变的,请将军放心。”
嬴政冷笑:“他若是愿意坐镇中军,寡人就不用担心了!”
嬴政是真的、真的完全不明白,怎么会有太子这么闹腾,这么看不住呢?是,以前也有秦君上战场,指挥作战的例子,但那要么是形势所逼,要么是鼓舞士气,没有哪一个带头骑马冲锋,直接杀到敌军大本营的吧?
这完全是两回事!
这小子不仅冲锋在前,他还自己断后啊!
今天嬴政敢把人放出去,明天这混小子就敢失联,几天不见能直接闪现到楚国都城。什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七天飞出去一千里,在敌军大本营一路杀到底,听起来很神奇是吧?
但他就这么一只太子!
这种作战风格,嬴政怎么能把他放出去?
出事了他找谁哭去?
王翦大抵是明白了:“所以太子是想……独立作战?”
“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将军懂我。”李世民殷勤地笑了笑,给王翦倒了杯茶。
至于大晚上喝茶影不影响睡觉,那就不管了。
王翦心道我能不懂你吗?拉着马匹的缰绳都没能拽住,说好的劳军,太子转眼就窜出去没影了,这事我能记一辈子!
“带多少人?”王翦问到了更实际的问题。
“三千。”李世民自信道。
三千,熟悉的数字,熟悉到让人头疼。
不仅嬴政头疼,王翦听了都头疼。
“大军出征太慢了,急行军还是得我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造成最大的杀伤力。”不需要地图,李世民直接把脑子里构思好的布局描述出来,试图说服他们。
“李信现在在攻打鄢郢,如果他获胜,计划与蒙恬在城父会师,一起攻打寿春。这个路线,是可以被推测出来的,因为秦军的目标,一定是楚都寿春。如果我是项燕,我只需要埋伏在这个路线上,或者尾随李信,伺机偷袭,就能打得他全军溃散。一旦李信兵败,无法与蒙恬会师,那蒙恬也只能撤退,此次攻楚,就等于无功而返了。”
“的确如此,太子与臣不谋而合。”王翦舒了口气,很是欣慰,“太子若非国储,着实该封上将军,为秦而征伐天下。”
嬴政心情复杂,听着重臣夸奖自己儿子,硬是高兴不起来。
“便是国储,不也给他封了‘天策上将’吗?”秦王淡淡道。
“而我想做的,一言以蔽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世民神神秘秘地笑了。
不用说得太透,嬴政和王翦都能意会到他是什么意思。
“太子今年十四岁了吧?”王翦含蓄地提起。
“嗯。”李世民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笑看着他。
嬴政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垂眸道:“《礼记》里,几岁束发?”
李世民垮着脸,慢吞吞道:“十五岁。”
十五岁,才应该把总角的发型改成束发,二十其实才加冠,但因为太子干什么都特别早,就变成了十二束发,早早地混在武将堆里,发冠也接近武将们,意图营造一种年纪并不小的错觉。
但这招对嬴政一点都不管用,孩子几岁他还能不知道吗?他一年一年地养着容易吗?
私底下,在来王翦这里之前,父子俩就已经半讨论半争执地纠结很久了。
嬴政不太愿意放太子去前线,怕一撒手孩子就跑没了。
这倒霉孩子,他有前科啊!
“我有分寸的。”
“你有什么分寸?你自己去当斥候打探消息?这叫有分寸?”
“第一手消息才是最准确的。”
“如果正好撞上敌军呢?”
“我的马有马镫,跑起来比敌军快。”
“被包围呢?”
“我的铠甲防御最好,冲出去并不难。”
“被射中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