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屿状若面色凝重的捏起银杏叶瞧了瞧,一脸严肃道:“赵大人为什么要用这种隐秘的方法废老大功夫传递这两个字?其中必定有其他缘故。”
她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自说自话:“这等字一拆便是竹林一寺,难不成赵谦是在暗示想同我在寺庙相见,可是帝都并没有寺庙啊。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一定是想借机拉拢我,让我替赵家多考虑。呵,我早就同赵家没有关系了,子桑大人放心,我始终是同你一条心的。”
她说着说着就要将银杏叶给烧了毁尸灭迹,却在点在蜡烛上时被子桑一把劫过。
他指尖轻旋着银杏叶茎把玩,垂眸望着上面扎眼的字迹,另一只手捏起信纸比对,漫不经心道:“可我怎么觉得,这封信上的字迹同银杏叶上的字迹并非出自一人之手。玉儿不觉得吗?”
赵玉屿挠了挠脑袋装傻:“有吗?我瞧着没什么区别啊?”
子桑喉咙中发出一声冷嗤,赵玉屿也着实不知道这赵玉入奉仙宫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情郎,一时间心虚得左瞟右瞧想着怎么打圆场,不敢正眼看子桑。
子桑瞧着她的躲闪的目光,本就嫉妒的内心如同潜藏在阴暗良久的毒蛇拼命撞破束缚扭曲嘶喊,面上却一如往常的平静,甚至弯起一道轻淡的微笑:“玉儿说得对,有没有区别都无所谓。”
他当着赵玉屿的面将银杏叶攥在手中,修长清峋的手指一点一点狠狠揉碾着叶子,像是野兽咀嚼着猎物,顽石磨着锋刀。
赵玉屿听着那虽微弱却瘆人的碾磨声,总觉得那片叶子就是她未来的下场,吓得没敢吭声。
直到叶子被碾成一坨碎汁,桃香隐的芳香愈加浓郁,绿色的汁液在掌心揉搓,最后竟混合着鲜红的血液从掌中顺着手腕流淌而下,像一条钻出皮肤挣扎爬行的红蚯蚓。
赵玉屿愕然,连忙掰开他的手。
子桑的指甲中一片血泥,他的掌心已经血红一片,几道狰狞的红色伤口在不断碾磨中裂开,碎叶甚至扎进了伤口里。
“你.......”赵玉屿瞧着他略微泛红又阴然的双眼,一时无奈又气急,连忙取去药箱给他包扎。
小心翼翼用镊子将碎叶取出,瞧着伤口里不断溢出的鲜血,赵玉屿忍不住轻问:“疼吗?”
子桑一声不屑地轻嗤,眼中却又一副委屈得“你还知道关心我”的控诉。
“......”赵玉屿叹了口气,一边帮他的伤口涂上药膏绑上绷带,一边道,“子桑大人,只是两个字而已,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生什么气啊?大晚上的非跟自己过不去。”
子桑难以置信:“你嫌弃我了?”
赵玉屿:“......不是,我不是嫌弃你。”
子桑冷笑:“你如今瞧见那字,心思都没了吧。”
赵玉屿辩解:“我没有啊......我都不知道那是谁写的。”
子桑步步紧逼:“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为何心虚?玉儿,你一心虚就不敢瞧我的眼睛。”
“我不是心虚,我.......”
我他么也不知道在外面到底有没有个小情郎啊!
赵玉屿支支吾吾半天,瞧得子桑心凉了半截,果然,玉儿果真有心悦之人。
呵,可笑,可笑。他原以为两人心意相通,如今他反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玉儿是不是其实心里一直埋怨他,讨厌他,恨他。
恨他的到来让自己和爱人分离,恨他的纠缠和亲热。
甚至,甚至恨他的存在。
她对自己的好,只是因为她的善良,可这份善良并非只对他一个人。
还会有其他人,一直都有其他人占据着她的心。
强烈的嫉妒让子桑指尖微抖,濛濛水壳覆盖的双眼通红似血,他抬眸望向赵玉屿,缓缓道:“玉儿喜欢我吗?”
赵玉屿看着他猩红的双眼,回想起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长桥上他牵起自己手奔跑的那刻,在海上他引来鱼群逗她开心的那刻,在映天火光中他吻上自己的那刻......
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原来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虽然子桑的性格并不温润良善,虽然他骄纵又自负,敏感又自卑,可剖开自己的内心审视,她的确喜欢上了这个会因愿意为她而改变的少年。
赵玉屿笑了笑,点头坦诚道:“喜欢。”
子桑眼中的水壳陡然撑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他却恍然不知,俯身抱住赵玉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犹如
融入血肉。
“那就好。”子桑嘴角弯起一道笑意,目光幸福而阴翳,侧头贴着赵玉屿的耳边轻声道,“其他的都没关系,以后玉儿只喜欢我一个就可以了。”
他的气息轻铺在赵玉屿的脖颈间,让她肌肤一层战栗的麻凉。
子桑已经退开身子,起身朝门外走去,步伐冷冽而决然。
赵玉屿见他连鞋子都没穿,心中不妙,连忙追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
子桑回身弯下腰,亲了亲她的额头:“清除掉我们之间的隔阂。”
“.......”
等下,等下。这个清除的意思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是□□上的彻底消失吧?!
赵玉屿连忙拦在他面前,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你不能去。”
子桑眉头紧蹙:“为什么?”
他眼神一暗,面上诧然,“你难道想享齐人之福?不可能!”
他死都不可能跟旁人一起分享玉儿。
一想到其他人搂着玉儿,抱她,吻她,他就恨不得杀了那个人,一刀一刀,将他剁成肉泥不得超生。
赵玉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子桑前段时间到底都在看的什么破话本啊!
赵玉屿俨然忘记了那些话本都是她一路上给子桑买来消遣的。
面对这种恋爱脑级别的问题,她此时无语至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子桑大人,先不说你要干掉的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就算他存在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啊。既然我已经入了奉仙宫,遇见了你,喜欢上了你,就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了,咱们要对彼此有些信心呀。”
她昂首骄傲道,“你看,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
虽然子桑这个洗澡都只要猴子搓背的手办死宅的确没什么能让人怀疑的地方。
子桑吸了吸发红的鼻尖,觉得赵玉屿说得有些道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片银杏叶是怎么回事?”
赵玉屿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
看着子桑明显不相信的眼神,赵玉屿伸出一根小拇指:“我真的不知道,而且那也不重要啊。你看,我连那人是谁都忘了,说明那个人在我的人生当中真的很渺小很渺小,渺小到我都看不到他在哪了。”
瞧着她斗鸡眼盯着小拇指尖故意搞怪的模样,子桑终于笑了。
见他开心了,赵玉屿搂着他的腰,仰头看向他笑道:“不生气啦?”
“哼。”子桑伸手搂住她,语气依旧酸溜溜,“你为了救人倒是费尽心思。”
见他话中挖的坑,赵玉屿脑袋朝他胸口一撞:“还在吃醋!救什么人呐,我是不想你莫名其妙又同我发脾气。”
她撇了撇嘴,“那既然咱们在一块了,就得先约法三章。”
子桑不解,赵玉屿接着道:“跟我在一块呢是有要求的。第一,不可以随意吓唬别人;第二,不可以随便杀人;第三,不可以自暴自弃,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子桑沉默片刻:“可是我没有未来。”
赵玉屿愣住,子桑望向她,扯了扯嘴角神色哀戚:“我只有一年,玉儿,我只有一年。”
他没有未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命数天定,不可更改,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结局。
赵玉屿无法劝诫他放宽心不要去想以后,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对子桑来说本身就是慢性毒药。
她强撑起笑脸,坚定道:“不会,我相信不会只有一年。”
子桑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苦涩。
赵玉屿捧起子桑的脸,声音轻柔如风:“子桑大人,我不是在安慰你,我真的相信我们的未来不会只有一年。你还记得在瑶山我遇到了子桑岐吗?如果天命真的不可以改变,那八岁的那场大火死去的不会是子桑岐,只会是你,你也知道的对不对?既然命运已经改变了一次,即便只有微弱的偏差,但它的确改变了。那就一定能改变第二次。”
她踮起脚尖吻上子桑的唇,“既然你不相信未来,那第三条就改一下。第三,你要相信我,无论何时都要相信我。”
第85章
这一吻并不绵长,而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像是一个誓言,一个约定。
一吻既罢,赵玉屿望向子桑笑道:“好啦,公平起见,你也可以要求我遵守三个约定。”
子桑咬了咬尚且酥麻的嘴唇,握住她的手郑重道:“第一,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赵玉屿点头:“当然,我只喜欢你一个。”
“第二,要一直喜欢我。”
赵玉屿见他这么幼稚又郑重,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一直一直只喜欢你一个人。”
子桑面色微红,低声轻喃:“第三,要每天都更喜欢我。”
“噗嗤。”
听到这话赵玉屿实在忍不住笑得前倒后仰,哈哈大笑着扑到他怀里:“你怎么有时候傻乎乎的。”
子桑搂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肢:“你还没答应我呢。”
赵玉屿被他捏得发痒,咯咯笑着扭开点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
经过这一番哄,子桑倒是不再纠结那张银杏叶,赵玉屿转回话题:“子桑大人,咱们回奉仙宫也有几日了,圣上怕也是急了才会想到让赵大人来找我,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应付啊。”
子桑轻唔一声,漫不经心道:“那就改日去见见他好了。”
赵玉屿望向他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子桑瞧着她眼中闪过的狡黠,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玉儿想要如何?”
赵玉屿冷哼一声:“长生不老药既然是仙丹,哪有那么好得的,自然得吃些苦头才行。”
*
翌日雾气氤氲时分,德仁帝已经早起,正于殿中静心打坐。
忽闻殿外空空鹤唳,他睁开双眼,连忙起身推窗望去。
一只白鹤盘飞低空,俯身落在窗前,修长的脖颈低垂,口中衔着一份金帖呈于德仁帝,而后骤然挥翅高飞,转身跃过层层楼宇不见踪影。
德仁帝朝那白鹤消散的方向双手交叠放于胸前虔诚行了一礼,随后便迫不及待拆开信件,顿时双眼发亮,朝殿外疾步走去,鞋子都掉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