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咽下糖块,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方才的甘甜,随后,他轻启薄唇,咧嘴一笑,露出皓白的牙齿,尖利的哨声在口中酝酿,无人可见处,街头繁茂的枝丫上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蝎,首尾相连,蝎尾高昂,只待一声令到,便如雨落般落下枝头。
第46章
哨声出口的那一瞬,一只柔软的手覆盖住他的双唇,掩去了勾满鲜血毒斑的命令。
少女身上隐隐弱弱的香味顺着指腹飘入鼻息,并非月麟残香,而是这些日子萦绕在枕边,少女身上独有的体香。
还混杂着些许茉莉花糖的甜味。
子桑垂下的眼眸蝶翅般轻颤一下,倏忽忘了自己此刻要做什么,浑身的感知皆在双唇紧贴的肌肤上,温凉,柔软,微甜,让他的心绪不由飘荡到几日前的海边,忍不住抿了抿唇,耳尖染上一点飘忽的红,全然忘却此时的处境。
“子桑大人,我来搞定。”
赵玉屿贴着他的耳边悄声道。
少女娇俏低柔的声音顺着呼吸间的气息缠绕住耳朵,搔着敏感的耳道轻飘飘飞入心尖,柔柔痒痒,让少年人在最经不起撩拨的年纪忍不住目光飘忽,下意识屏住呼吸。
赵玉屿未曾留意身旁愈加红得滴血的耳朵,她只注意到头顶满树的毒蝎子啊!瞧得她心抖上几抖。
我去,看来子桑是真生气了,毕竟他长这么大应当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还骂得这么脏。
要不是她情急之下捂住子桑的嘴,怕是如今在场诸位都手拉手去地府报道了,这馄饨摊的生意也别做了。
这些人今日怕就是特意来找麻烦的,想要和平解决应当不太可能。
但子桑一出手未免也有些太不计后果了,毒蝎子啊,罪不至此啊!
赵玉屿拱了拱拳,面上笑呵呵朝众人道:“诸位不就是想要个证据吗,好,我给你们证据,证明我们不是小偷!”
她说得义正词严,掷地有声,再加上方才子桑的作态让众人一时摸不准,只看她如何自证。
赵玉屿双手伸到桌子下,似乎在摸索着什么物件,忽而眼前一亮:“找到了!”
众人皆探头凑近,想看看她翻找到了何物,就见赵玉屿双手猛地从桌下抽出,大喝一声:“走你!”
话音未落,桌底突然蹿出一道黄色闪电,在众人中飞窜,伴随着尖锐怪叫露出一张狰狞怪异的三角凹鼻尖牙脸,五指成爪,白光骤闪间挥出一道血痕,众人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惊恐躲闪。
“大人快跑!”
与此同时,赵玉屿已经猛然推开最近的大块头,拉着子桑拔腿就跑。
见被骗了,柳管家捂着流血不止的脸大喊:“还不快去追!”
人仰马翻的打手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哎呦哎呦”得一边哀嚎一边朝赵玉屿他们追去。
猴大从树梢荡起,一跃落在街边小摊贩的棚帐上再猛然弹起,在流水般的摊位上并手并脚起起伏伏飞落,扒拉着摊贩上的货物朝追踪的壮汉们砸去,引起一阵怒骂尖叫,原本热闹的长街愈加混乱,赵玉屿边跑边挥着手大喊:“所有损失找齐府柳管家赔偿!柳管家全包了哈!”
柳管家见她如此张狂栽赃,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差点晕厥,抽出一旁小摊上的香蕉朝他俩砸去:“给我追上他们!”
猴大从摊位上荡下,半空中一把接住香蕉,嘻嘻哈哈边跑边剥开香蕉皮吃完后将皮朝后一扔,精准丢在柳管家脚底下。
“哎呦喂!”
柳管家脚底打滑,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鞋子嗖溜溜飞到天边,在半空打了个旋,正中红心砸在自个儿的脸上,留下一个沾满尘土的鞋印子。
赵玉屿瞧见他那倒霉样,心中一口郁气顿时舒畅,笑得前合后
仰不可开交,结果乐极生悲岔了气。
一行人一前一后穿过长街,赵玉屿他们两人的速度本就比不上身强体壮的专业打手,赵玉屿又岔了气,眼见就快要被追上,她一手掐着腰,停下来气喘吁吁道。
“子桑大人你先跑吧,我跑不动了,我去引开他们。”
正待松手朝一旁岔路跑去,忽而,手腕被一股不可抵挡的强劲握住,一瞬间,赵玉屿感到身体无比轻盈,被那股力量牵引向前。
她望向拉着她奔跑的子桑,少年没有回头,墨黑的长发绸缎般在风中飘扬,发梢轻轻扫过鼻尖,微微的痒,在她的角度看不到子桑的神情,却可以看到他高挺秀丽的鼻梁,和鼻梁下紧抿的嘴唇,以及紧紧抓住她的清峋修长如玉般精心雕琢的手。
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从未拥有过的莫名澎湃的情绪,是没有被放弃的欣喜和彼此相依的信任,赵玉屿忍不住勾起嘴角,注视着子桑的背影,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穿过长街,跑上石桥,然后踏在桥柱上毫不犹豫的在石桥中央一跃而下。
“有人殉情了!!!”
石破天惊一声尖叫炸出人群中一片不知所云的哗然声,瞬间,吃瓜众人皆探头向长桥观望,就连酒楼二楼都伸出一排排脑袋四下张望询问道。
“哪呢,哪有人殉情?”
打手们慢了一步,追到石桥时赵玉屿两人已从石桥跳下,几人低头趴望,眼睁睁见着两人即将落水的那刻,忽而有白鹤如离弓利箭从夕阳笼罩灿若金光的桥洞中射出,精准托起跳落的两人,细爪划开水面的瞬间,振翅起伏冲天而上。
猴大在它从水面飞起的那一刻压弯河边的树枝弹射而起,抓住它的细爪攀上脊背,荡着双腿摇臂咕咕怪笑。
“神,神祇......”
长桥上渐渐聚集了大批百姓,瞠目结舌地望着已逐渐远去,在昏紫绚烂的晚霞中消失成一点银光的身影。
不知谁惊叫一声:“这是仙人下凡呐!”
众人恍惚惊醒,纷纷跪地叩拜,祈福高呼声此起彼伏,将柳管家等人的惊愕和惶恐淹没于人海。
柳管家此时心跳加速,刚跑了一圈长跑又遇见此等奇观,只觉得心脏一时刺激,捂着胸口惊呼一声“天爷嘞!”,旋即两眼一翻梗头倒了下去。
身旁的打手顿时慌成一团:“柳管家!柳管家!您没事吧!”
柳管家此时觉得自个儿还不如一头撅了过去,他这是招惹了何方神圣呐!
赵玉屿两人自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她刚经历逃跑跳河,惊心动魄的刺激和劫后余生的欣喜让赵玉屿兴奋不已,朗声大笑。
“神使大人,谢谢你。”
子桑望向她肆意的笑容,一歪头:“谢我什么?”
赵玉屿星眸灿烂:“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子桑嘴角微扬,目光挪向远方没有说话。
“可惜了!”
赵玉屿忽而又双手在空中划了一拳,懊恼道,“我买的那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吃上口热乎的就没了!浪费啊,可耻啊!”
子桑瞧着她气恼地扯头挠脸的模样,胸口发出一阵轻震,身子朝后一扬,双手垫在脑后枕在她的大腿上惬意道。
“回去给你烤鱼吃。”
想到子桑前几日烤的鱼,赵玉屿抽了抽嘴角:“神使大人,您还是自己吃吧。”
见她抑制不住的嫌弃,子桑伸手掐住她的脸,眯眼威胁:“你敢嫌弃我?”
“不敢不敢。”赵玉屿屈于淫威,小声嘀咕,“你自己倒是多吃点啊。”
子桑:“嗯?”
赵玉屿回了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飞鹤划过被夜色沾湿成一团浓紫的森林,最后一丝天光也被繁茂的树木遮挡住。
赵玉屿忙活了一天,再加上兴奋过后的倦怠,很快便歪头打起了瞌睡。
等她再次睁开惺忪睡眼时,发现已然小白已然落地,她正靠在子桑的怀里。
子桑坐在鹤背上丝毫未动,宽阔的大袖笼于她单薄的身上,挡去了凌冽寒风。
“神使大人,到家了你怎么不喊我啊。”
赵玉屿揉了揉眼睛,小屋的四周未燃篝火,周遭一片漆黑,像是眼睛上蒙了一层密不透光的黑布,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使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虽无光亮,可赵玉屿似乎能敏锐的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于黑暗中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像是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令人头皮发麻。
按道理说,这处偏僻之地除了他们也不会再有旁人,若是野兽,有子桑在也会臣服退避,可那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朝子桑靠近些悄声道:“神使大人,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瘆得慌......”
“呵......”
子桑低笑了一声,而后,笑声逐渐放大,像是她说了什么逗得人捧腹大笑的笑话一般,随着他肆意的笑声,赵玉屿感到不远处似乎有银光飞快闪过。
那光细弱,但在这幽黑的森林中却很是扎眼,必定是有其他东西在附近。
赵玉屿赶忙揪住子桑的衣袖想要提醒,却猝不及防被子桑一把搂住腰肢强势而不容分说地按在怀中,隔着衣衫,少年人温热的气息将她严丝合缝的包裹住,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不知是子桑还是自己的强劲而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
在赵玉屿错愕间,子桑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可惜吃不了烤鱼了。”
唰——
四周骤然燃起几十支火把,层层火光以白鹤为中心散开,将原本漆黑的森林照如白昼,迷迷的黑烟笼罩住上空,天愈发黑得沉重、窒息。
扭曲炽热的火光中,密密麻麻映照出几十张打扮相同的被火光映照成古铜色的脸,恍若举着火把看阴暗枯朽的墓地中破败壁画上雕琢的陪葬使团。
那些人步履一致走上前,像是踏着整齐如一的鼓点共舞,将赵玉屿他们包围住,右手按在胸口,用沉淀古老的语调,恭敬垂首道。
“恭迎神子回族。”
第47章
浩浩的风拂耳而过,赵玉屿低头下望,透过小白长风中凌乱的羽翼和丝丝缕缕的飘云,几十条吊睛白额的大莽虎荡开层层碧涛,在松枝波荡中秩序井然地飞速穿行,接应子桑的瑶山族人骑虎前行,向远处高耸入云的群山之巅一路飞奔。
赵玉屿裹了裹身上的雪狐裘,这件衣裳是子桑从其中一个瑶山族人的身上扒下来的,瞧着甚是昂贵。
原本赵玉屿还不明白子桑为何如此,只以为他是看中了人家的衣服漂亮就明抢,随着队伍不断向北,空气渐渐变得冷冽稀薄,赵玉屿忍不住将脖子也缩进雪狐裘中,呼出一口凉气。
小白还在不断上升,地上的绿松逐渐稀疏,渐渐被白雪覆盖,寸草不生。原本骑虎而行的队伍不知何时坐骑换成了长毛白牦牛,在雪地飞驰,恍若一队逆行而上的滚滚雪球,所到之处,雪雾漫天。
“神使大人,既然他们也能驭兽,为什么不直接驭鹤飞行啊?”
还要换来换去的,好麻烦。
子桑瞥了眼下面匆匆而行的队伍蔑然道:“仙鹤通灵,小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
鹤乃是仙灵之物,慧根卓群,孤傲难驯,非上等驭兽术不可为。
赵玉屿非常合时宜地拍起马屁:“神使大人好厉害。”
子桑对她的奉承心安理得的享受:“坐稳,马上就要到了。”
小白仰头唳声高鸣,脊背起伏间振翼高飞,犹如骤闪白光划破万里长空,在漫天飞雪中长身竖立,如离弓利箭几乎呈90度贴着高耸入云的巍峨山体冲行,速度丝毫未减,赵玉屿双手抓紧把手,身子因巨大的惯性后仰,倒在子桑不动如山的怀中。
凌冽寒风飒飒袭来,如同冰刀子割肉冻得生疼,极快的速度和从未到达过的高度让她的大脑有些缺氧,扭过脸埋在子桑怀中。
忽而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