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白日盯上的就是那个少女,浑身狼狈,很可能没有显赫家世,年纪尚小却刚好是达到婚嫁的适宜年龄,脸长得乖巧天真,看着很是弱小,只有旁边的那个少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凶意。
他们刚沿着墙角走到院子中间,就传来木门敲墙的轻响。
“有事吗?”
声音不大,却如同落地惊雷炸在他们心口,三个人循声望去。
才洗完澡换完衣服的少年正在理袖口,一身黑衣,衣摆边缘绣有靛蓝祥云线边,露出黑色蓝纹的靴,窄袖也被手腕处的一圈一圈蓝色线绑紧,袖口贴肤,修长的手骨完全显露。
黑发被两根缎子束成高高马尾落在身后,缎子一蓝一黑,隐藏在利落马尾里若隐若现,少年的意气随风而生。
他含笑望着他们,面对必须听她话的主人他会装,会受制于人,面对陌生敌人又是另一番景象。
特别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从魔界逃出,遭受追杀以来,他心中郁气无处发泄,本就在魔界耳濡目染,根都被拖入黑潭淤泥,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适当惩戒、善意宽容的念头。
他曾经将欺辱过他的人折磨了三天三夜才让其彻底咽气。
人人可欺的蝼蚁好不容易苟活到十几岁,心中残忍怨念可想而知,在走出魔界前,他的地位才刚刚有起色,只是遭遇一些有修为的魔修窥视才迫不得已逃了出去。
三人见少年只有一个人,手里更是没有武器,恶向胆边生,齐齐冲向他。
燕风遥刚要有动作,忽觉身体不受控制,猛然单膝下跪,黑瞳微微睁大一瞬。
身后一人一只手撑在他的左肩腾空而起,弥补了与三个壮汉的身高差距。
他的余光瞥见她的手背皮肤在黑暗里白皙一片,随后是淡蓝色的衣摆。
她杀人的时候也照样平静,连凶意都不会产生,就像喝水吃饭,十分平常。
寒光闪过,两个壮汉应声倒地,最后一个还是她直接攀爬到他的背部扭断了脖颈。
血沾染上她崭新的衣裙,点点红梅绽放在蓝海。
知珞一个一个看到底死没死绝,蹲下去认真探脉搏,确认死完了就转身准备回房间。
“……等下,放尸体在这里可能不太好。”燕风遥站直,气势尽敛,看着她说道:“虽说我们在理,但掌柜一定会找麻烦。更何况,这些人背后可能有同伴,如果他们的计划是背后同伴知晓的,那么很有可能后面会来找我们麻烦。”
他没说什么这些人是恶人,必须惩恶扬善的鬼话,不如说脑海里根本没那个意识。
知珞有点困倦,揉了揉眼睛,“然后呢?”
燕风遥:“不如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俗称把一窝都杀了。
“那你去摸吧,我睡了。”知珞打了个哈欠,走上楼。
燕风遥无言以对:“……”
半晌,二楼窗棂处又探出一个脑袋,知珞是极其柔软的相貌,在背靠烛光中探头,犹如草丛中噗嗤露出的一朵小花,她朝底下的燕风遥招了招手。
燕风遥看了片刻,发现是个招小狗的手势,但她眼神澄澈,一些侮辱人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竟惹不起他人半点羞怒。
他走上楼,进入房间。
知珞刚好把外层染血的衣物脱下来,只留下中衣。
他一进屋,就看见她把淡蓝衣物裹成一团递过来。
原本还要按照礼仪撇开眼躲避一下的燕风遥微微一怔。
知珞:“洗衣服,上面的血要洗掉。”
“……行。”燕风遥接过。
只是外衣,没什么值得避嫌的,更何况这两人一人没那根筋,一人对情爱无甚了解。
“我回来的时候会守在门外。”燕风遥说了一句。
知珞裹着被褥把自己卷进去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闻言只伸出一根手指反手指了指床旁边的地面,“你睡这里,等还有人来杀我就叫一声。”
她警惕心不足,方才如果不是燕风遥打开门弄出了响声,她不会那么早察觉,干脆弄一个人工屏障,他守在门口却还有窗边的漏洞,所以躺这里最好。
“是。”他很想说那些人不是来杀她,而是来绑她的,想了想又没必要,没什么差别。
蜡烛熄灭,黑暗笼罩,门被轻轻关闭。
燕风遥立在门前,看了眼手中的衣物。
今夜不仅要顺藤摸瓜去杀人,还要洗衣服。
“……”
还挺平和,有种安然生活的错觉。
第4章 饿了
知珞忘了一件事情。
昨日用了丹药吊着燕风遥的命,他才撑到醒来。
那时候太冷,她也边搜寻着“记忆”边分辨丹药,用了一颗。
那时,体温缓缓回升,就连肚子也充满饱腹感。
那股饱腹感一直维持到翌日半夜,也就是现在,胃逐渐散发出需要食物的讯息。
知珞缩在被子里,梦里似乎感到饥饿,眉眼紧皱,睡不安稳。
窗棂大开,初春的风还未变得温暖,带有一丝的寒意,源源不断地灌入。
整座客栈陷入寂静的黑暗,少有声响。
房间里只有少女一个人的呼吸声。
*
丑时,本应是凡人深睡的时刻,镇外一处荒野地却灯火通明,火堆架在三根木棍捧起的铁锅中,悬挂半空。
一只手微拢靠近火源,骨节分明,苍白皮下蜿蜒着淡青筋脉。
火舌跳动,映照少年微低下颌的脸,在微光中明明灭灭。
燕风遥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这里,这都多亏了那三个壮汉身上的踩点地图标识。
他先是确定了这里没有修仙人士,才果断蒙上脸出手偷袭,那些被绑来的百姓慌作鸟散,早就逃走,而壮汉其余的同伙都被他一一解决。
在黑暗里,一个人做这种事,总会滋生些阴暗思绪。
手心忽觉滚烫。
是火堆里的一颗火星扑向他,烫到少年的手掌。
他没有动,这痛感微不足道。
但手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微颤,暖和了也依旧在轻颤,仿佛还未尽兴,亟需温热鲜红的浇灌。
少年敛下乌睫,神经在兴奋,眼底却无比暗沉克制。
燕风遥等平静下来才踏出一步,脚下干枯黄草发出清脆的声音,伴随冰凉的鲜血一起,被碾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他在行走间将从那三个人那里得到的刀刃丢下。
虽说知珞也是凡人,但不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他摸不准她到底能不能接受奴仆有武器。
思及此,他微微拧眉。
按照他的计划,逃出魔界后,他会为了寻求力量去往修仙宗门,虽然那些修仙界的做派与他格格不入,但为了一线生机,自然可以伪装到底。
伪装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像现在他成了奴隶,不也没引起过知珞的不满吗?
他从记事起,就知晓自己的不同。
不仅是因为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而诞生的扭曲念想,还有仿佛与生俱来的肮脏,对血腥之物总有些偏爱与兴奋。
那些天生的邪性,再混杂着一些后天的愤恨,时常撕裂着他的心脏,混淆着自我认知。
也许自己就是天生的喜爱别人的痛苦吧。
但那又如何呢?魔界人人都有些怪癖,他这算是平常事。
更何况现在,他被人束缚在这里,修仙之路遥遥无期。
甚至不知道他的那个主人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什么都不说,似乎自己也是孑身一人,到镇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睡觉。
远远超出计划的感觉并不好受。
不过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好好做她的奴仆,再伺机行事。
毕竟主仆誓约在身,他无法做出伤害她的举动,生命也捏在对方手里,傀儡线随时能让他自刎。
唯一的好运就是那知珞似乎是个好主人,好到相处时总能让他产生泄气之感。
燕风遥带着夜间寒气走回客栈,门扉被守夜的店小二悄悄打开,小声道:“快进来吧客官。”
“多谢。”燕风遥走进客栈。
店小二忙说客气客气,趁着门外月光,看清少年脸上的滴血和他靴子底层的那暗色的几滴水珠状痕迹,心口一跳,赶紧关上门,屏息目送他上楼,再悄悄回去。
他还是不要太好奇为妙。店小二抛下刚刚看到的画面,若无其事地继续在一楼守夜。
*
二楼。
燕风遥轻轻推开门。
房间内洒满月辉,凉风侵袭,吹过他的皮肤。
床上的人蜷缩成一团,被子鼓起看不见人影。
关上门,燕风遥走到窗棂边。
垂眸看一眼后院挂着的干干净净的濡湿淡蓝色衣裙,他伸手将支撑窗棂的小棒取下,关上了窗。
房间顿时更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