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珞没有刻意学过搜魂,修仙界将之视为恶法禁术,并且,搜魂这玩意儿没那么好用,容易魂魄残缺不说,被搜魂也极易造成失魂症,到时候想要探求的东西只能弄到一星半点,目标也无了。
搜魂的痛苦让周围气温骤降,少年年轻的面容冷冷淡淡,敛下眼睫瞥向男人的眼神也仿佛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将人当人,不将生命当成生命,如若知珞是直来直去,不会想些弯弯绕绕,那么他就是明知道自己在摧残着什么,甚至明晰这意味着什么,还不甚在意,冷漠到极致。
时间一久,伴随男人失去痛觉的无知无觉的扭曲表情,似乎有一股别样的、令人心中胆寒的气息在蔓延,这是人之常情,人总是会对此场景产生兔死狐悲的畏惧。
忽然,燕风遥手掌收拢,男人无力地瘫倒在地。
知珞走近一看,他好像是傻了,整个人都不似方才的木讷,因为彻底傻了。
一会儿在地上抱头痛苦,一会儿又笑出声,最终还是趴地上好奇地扣他以前在墙角无意留下的血迹碎肉。
知珞立马移开了视线,失去了兴趣。
她转而握住燕风遥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搜魂术?你看到了什么?”
燕风遥任由她翻看了一会儿,又在捏他指关节,“黑魂教每十日需每人献祭一具干尸,他们认为死后会得到更为强大的力量,来源于魂魄。”
他顿了顿,瞥向神像:“不过,确实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附着在一些神像上,数量很少,出现时间也很是短暂,不能捕捉,擅长的似乎是幻术。”
听起来就像是魔界出现了什么微不可查的变故,又似乎是什么魔修的把戏,毕竟魔界真的什么糟糕东西都有。
知珞非常坚定:“不用过于看重,随便查查就行,不行算了。”
燕风遥立刻抛弃方才繁复的阴谋论,“好。”
“而且也不算幻术,”知珞想了想,“迷幻心志,只要你够坚定,这就只是一张脸,不会有其他效果。”
他却十分会抓重点:“一张脸?”
少年语气闲聊似的:“知珞你是看见了一张脸吗?”
“是三张,”知珞抬起头看他,陈述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最后是你。”
总结简单粗暴。
“……是我?”很显然,他着重听了最后一句,少年抿了抿唇,笑起来,“我们现在回去吗?”
“对,我需要一直修炼。”知珞决定一天十二个时辰就修炼十个时辰,魔界太无聊了,等涂师姐来就等于剧情快结束了。
“好。”
他们走出茅草屋时,燕风遥侧头看了一眼台上简陋的神像,黑眸映不出任何东西,他笑了下,有点冷,裹挟着杀意。
很想捉出让知珞看见脸的东西,燕风遥早就在处理事务时发现一些端倪,不过真的太难捉住,此刻知珞的态度让他无条件放下认真,但不代表彻底,他只是退回巢穴蛰伏,冷眼等待这东西的变强。
变强了,出现了,才好斩杀。
想罢,转过头,笑容又完全大变样,少年动作自然地牵起知珞的手,没有用法术。
“有血迹,我帮你擦。”
擦完又亲了亲她的脸,知珞一直看着前路,被亲了下也只是脑袋偏了偏,神色如常地找路。
两人没有立刻御剑离开,只是行走,燕风遥挨得近,黑色衣物与淡蓝色衣摆相互触碰,他又说起其他的话题,知珞则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燕风遥:“那是我以前短暂住过的地方。”
知珞评价:“很破烂。唔……这个,怎么这么很难吃。”
但她边走边吃,日常节约粮食的把街边买的食物吃完了。
“这个……是店家放进了大量迷药。”燕风遥也几口吃光了,把店家拉入明天需要解决的名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陪她。
“……难吃。”
“吃这个覆盖味道。”
“还不错。”
余晖洒落在两人身上,渐行渐远,他们好像不是魔界里的修士,而是在人界相约的互通情谊的人,彼此相伴,仿佛其余一切都只是风景,任何人都无法融入他们之间。
第134章 生辰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修行者本就不甚在意岁月,除非寿命将尽。
近段时日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则是十二月宗广招弟子,天下之人聚集此地,不论男女老少,都想一窥仙人之途,抱着侥幸前去测试。
第一层是涂蕊七上任宗主几十年以来布置的森林,从一处不知名秘境移植,在庞大的宗门外层围绕一圈,在上方看,森林入口到宗门测试地点,也就是短短几百米的直线距离,可一旦踏入,便是各人各命。
无需修仙者修剪与布置阵法,灵树逐渐自发形成迷阵,凡人踏入便是仿若经历了一生,称为衰老之境。
岁月不待人,驱我向衰境。
朱颜日辞貌,缟鬓飒垂领。
比起天梯,这森林最大的好处就是死人少,于是更多的人前往,但大部分都被拦在森林之外,所以测试的修仙者并不繁忙。
几天度过,日落西山,入门测试进入尾声,人声逐渐减少。
一群新入门的弟子正要去广场测试灵根,兴奋的情绪在脸上掩饰不住,偶尔小声的交谈,见带队的师姐没那么严肃,甚至很随和地一起聊天之后,声音便更大了。
就在这时,遥远天际爆发出青天白日一般的亮光,黄昏蓦然如昼,无数人望向南方,遮住被刺痛的眼睛。
须臾,亮光消散。
一个朴素打扮的新弟子好奇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大能渡劫?”
旁边一个仙门世家的新弟子更有见识,摇头:“渡劫不是这样,没有雷光闪电,算不得渡劫。”
领队的修仙女子在门派内地位中等,实力也是中等,她仅仅是依靠宗门的熟悉,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
她有些担心,用传音符询问,得出让她一切照旧的命令。
按耐下不安,修仙者转过头:“别看了,我们先去测灵根。”
新弟子们马上将方才的天地异象抛之脑后,忐忑不已地跟上。
到达广场,世家弟子面对空荡荡的高位愕然了一瞬:“怎么不见长老们……”
那内门怎么算?亲传弟子今年是一个不招吗?
不了解的新弟子没管那么多,按照几个师兄师姐的吩咐测试。
“快看!”一人突然指着天空惊叫。
众人抬头,包括师兄师姐,宗门内外的所有人都察觉到天空的异状。
地上正在返程,如同蚂蚁一般的凡人们艳羡地望着天空几道宽阔的霞光:“是仙人!”
从十二月宗内部散发出的霞光朝天际飞去,最高地位的仙人皆前往南方,为首的涂宗主面色肃穆,是中年女人的模样,更显威严。
跟在她四周的长老们同样缄默不言,闷头赶路。
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惴惴不安的气息在蔓延。
***
“魔界通道已经完全崩裂了,修仙界应当很快就会来查勘。”
魔界,一名少年斩落一个犹如粘稠黑泥的怪物,看向身侧。
他依然是生命力蓬勃的少年外貌,眉眼间沉淀出更加刺眼的锐利,眼底阴沉已经能够完全掩饰,一派面上不像是魔界之人,反而光风霁月,公子如玉。
窄腰单从贴身衣物来看就十分有劲,杀那最近频繁出现、骇人的怪物表情风轻云淡,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时,明明嘴里说着其他的话,眼睛却在发亮,就好像在展示自己、在讨要着什么,并且讨要的可能就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
他看向的人一袭淡蓝色衣裙,也是如出一辙的年轻,圆钝的眼睛直白地瞅来瞅去,似乎把现场看了个仔细,发间细长的两条发带一边一条,微微晃动又很快平息。
她看完了,才慢吞吞地回望。
那一刹那,两人之间的地位比较已然清晰可见。
他们已经相伴许多年,但是相处起来就像以前的任何一天。
知珞伸手点了点他脸上的血滴,也不擦,使血珠晕染。
燕风遥垂眸,等她放下手,才随意把那一点血擦拭干净,分明不是什么夸奖奖励,他就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样,唇角带笑。
“我知道了,”知珞说,顺便叹了口气,“好快。”
她说的是剧情来的挺快,明明几十年的时间,在修为更高之后,闭关几次就没了,现在难得感叹了一下。
时间突然好不值钱。
燕风遥眨了眨眼,他笑道:“说出来觉得很快,但一想到我们还有千千万万年的寿命,就会觉得很慢了。”
说的好对,知珞瞬间把微不足道的感叹抛之脑后。
“那师姐她们就要过来了,等她们来了,你可以看着办,事情交给涂师姐应该可以。”
燕风遥没有问为何魔界的事情要交给修仙者办,他只是说道:“那知珞你呢?”
知珞:“我也一样,看着办,碰到邪祟就杀了。”
她不清楚邪祟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也不清楚原著里邪祟是因为涂蕊七和望华君那共同的一击,还是因为他们攻击的地方是要害?
……不清楚,原著压根没说,她今天还问过系统。
沉寂多年的系统今日特春风得意,一大早就开始紧张倒数了,那时听罢立即反驳:【当然了!这只是一本恋爱小说!反派描写那么详细干嘛!】
唔……还怪有道理的,而且很久之前它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知珞把斩仙阁周围的几个邪祟祓除,就无所事事了。
她一直无所事事,魔界其实不需要秩序鲜明的领导,以至于到目前为止,魔界依然是自由如风那样子,只是大头捣乱冒头的被除掉了,她除了修炼就是和燕风遥到处逛,他总能找到好玩的,比如几十年前他在魔界过过一次自己的生辰。
他就像以前承诺的那样,纯粹将自己的生辰当做一个知珞玩乐的节日,在魔界某处绿油油冒毒气泡的小河流里放河灯。
那天天气不怎么样,但胜在黑得厉害,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河灯芯冒着绿幽的光。
像是一条蜿蜒的冥河,河灯是由各种极其稀少名贵的材料炼制,有几盏甚至用了被魔气污染的白骨,四周黑暗,是真正的漆黑,而河流疑似银河被污染,落入凡尘,漂亮得震撼,映入眼底的幽幽绿光,她不觉得阴森,反而安静下来看着。
与人界那处在热闹人声里或者寂静安睡里的河灯不同,魔界的河灯更加绮丽诡异,幽静又糜烂,淌过脚边,宛如在缓慢啃噬魂魄。
还有一些因为魔界魔气氤氲千百年,从而产生的奇怪物种,它们生存在河面,尾巴带有流光,黑暗中会留下飞行的痕迹,过一会儿才会消散,不吃不喝,只活七日,就算它们祖先是什么普通虫子,现在也已是全新的种族,被称作流影虫。
燕风遥没有动那些流影虫,任由它们自由飞行,起初,幽亮光线杂乱不堪,它们没有秩序的窜动,相撞又晕乎乎上升。
知珞也没有动它们,她没有在意整体的杂乱,选了只没那么亮、也没那么暗的流影虫,视线就一直跟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