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枚雪球从天而降,砸在了雪人版的“山君”头顶,盖住了霸气的“王”字,堆起一坨像极了某难以言述的东西。
“嗷!”
山君爆吼一声,怒意森然地看向雪球来的地方,却没看见动物,只看到了一颗高耸挺拔的银杏。
簌簌~
银杏指指自己身上某只大猫划出来的挠痕,然后“叉腰”,得意晃起树干,很是解气。
“臭树!”山君咬牙,蒲扇大的虎爪往地上一捞,拳头大的雪球就刷刷拍在了银杏树干上。
簌簌!
银杏也恼了,活动百余根枝条分工合作,霎时如同一个雪球加工厂,源源不断的雪球以急速狠狠砸向山君。
“嗷!你耍赖!”
山君双拳难敌百枝,黄白斑斓大虎被砸成了纯白色,可要用法术的话,他又打不过银杏,气得他一屁股坐下,呼呼喘气。
簌簌~
银杏贱兮兮戳了戳年龄还小的大虎,惹来一声暴怒的奶嚎,于是晃得更欢快了。
“好啦,”一道含着笑的女声打断了银杏,拯救了快哭出来的山君,“别玩了,回来吃饭。”
“嗷?”山君霎时来了精神,他甩甩尾巴,踏上庙门,对银杏得意洋洋道:“哼,厉害又如何,娘娘的饭菜你吃不到,真可怜。”
簌簌……!
银杏捏了个前所未有大的雪球,愤愤然投向山君,却被合上的庙门挡住,里面传来山君嚣张的大笑。
“吃白菜猪肉炖粉条喽,嗷,还有冻豆腐!”
大锅炖出来的炖菜,超级实在。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片煸炒出油香,下入大白菜帮子炒软,再加入吸汁的冻豆腐、爽滑的红薯粉条,注入高汤,咕嘟咕嘟炖煮。
最后把白菜叶丢进去简单闷一会,热气腾腾一大锅端上桌,肉香、菜香、豆香混合着酱香,浓郁扑鼻,是寒冷冬日里最踏实的慰藉。
精怪们围着炉子,捧着碗吃得稀里呼噜,唯有某银杏在寒冬里不断发“消息”怒骂山君。
第四日:
瑾玉憋了两天,有点静极思动。
拉上裴雪樵,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瑾玉捏决,带他踩在足有大腿深的雪面上空,踏入后山无人区。
雪后的山林是另一个世界,宛如巨大的琉璃世界,纯净得不染尘埃。
万籁俱寂,只有脚踩在积雪上不可避免发出的“咯吱”声,格外清晰,空气冷冽清新,吸一口,直透肺腑。
偶尔有积雪从枝头簌簌落下,惊起一阵雪雾。
他们在一片背风向阳的山坡停下,瑾玉熟练地辨认着雪下植物的痕迹,发现了几株顶着红果的野生山参。
“品相不错,回去给你炖汤喝。”
“……我不虚。”
“诶?我有提到这个字吗?”
“……抱歉,是我多想了。”
瑾玉忍笑,手下动作不停,又找到了一处被厚雪覆盖的树洞,拨开看,里面堆满了满满当当的松子橡果和榛子。
“是松鼠的粮仓,这么大,应当已开了灵智。”
裴雪樵好奇,“松鼠常常忘记自己藏东西的地方,精怪会这样吗?”
瑾玉刚想解释开智的动物记忆力已然不逊人类,目光瞥见旁边一棵高大的雪松,止住了话音。
裴雪樵疑惑地抬头,“咚”一声轻响,一枚饱满松果不偏不倚砸在他脑袋上。
只见雪松的枝桠间,一只尾巴蓬松如大扫帚的松鼠精正气鼓鼓地瞪着他,显然听见了他刚才的“抹黑”。
“小家伙,敢砸伤我的人?”瑾玉板起脸,指尖微动,那松鼠精顿时被凭空揪住后颈皮,叽叽喳喳求饶,最终还从树洞里扒拉出几捧松子、榛子和几颗饱满的冻栗子,作为“赔礼”交了出来。
“这还差不多。”山神娘娘满意。
裴雪樵拂去帽子上的雪花,轻声道:“其实我有帽子,没有砸伤。”
“嘘,”瑾玉冲他眨眨眼,小小坏笑,“那不然怎么讹它这些食材呢。我现在可以解释,它虽开了智,记忆力好,但论心智,还嫩的很呢。”
裴雪樵闷笑,“你好坏。”
“好哇,那今天的饭菜没有你的份了!”
“哈哈,我错了。”
今日晚餐是丰盛的山珍杂烩暖锅汤。
汤底用的是山鸡骨架熬煮的清汤,加入今日挖到的山参须、晒干的香菇、木耳、几块鲜嫩的冬笋尖、几片火腿提鲜,还有“讹”来的坚果,最后撒点新鲜豌豆苗。
食材本身的鲜味在慢炖中完美融合,鲜香无比,暖锅咕嘟冒着泡,驱散了踩雪的寒气,今日也很快过去了。
第五日:
窗外寒风依旧,室内暖意融融。
“冬日怎么能不围炉煮茶呢?”
瑾玉搬出红泥小火炉,往陶壶注入前几日收集的新雪水,放在炉上慢慢熬煮。
雪水清冽,沸腾后投入几粒老白茶,茶烟袅袅,茶汤色泽橙黄明亮,入口甘醇。
炉子边缘还放着几个圆滚滚的橘子,被染上了烘烤后的痕迹,散发着酸甜馥郁的果香。
剥开滚烫橘皮,里面的果肉温热香甜,还带着一点曼妙的焦糖味。
裴雪樵学着瑾玉品茶赏雪,惬意道:“围炉煮茶,当真一大雅事。”
然而,当一只路过的山兔顺手往火炉旁放了一个它珍藏的大红薯时,事情就悄然偏离了轨道。
红薯的焦甜香气很快地盖过了茶香,引得瑾玉微讶。
“谁放的红薯?”
“有点香……”
“娘娘,别光靠素的,再烤点肉呗。”
得,雅事变烧烤大会。
瑾玉无奈又好笑,又不忍拒绝,于是乎,烤炉渐渐热闹非凡:
红薯在炭灰里煨着,橘子被烤得冒热气,五花肉、鸡肉串、蘑菇串、蔬菜串,还有几片切得厚厚的年糕,都在铁网上翻腾,油花滴落炭火,噼啪作响,香气四溢。
大家围坐一圈,吃着烤物配着清雅的雪水茶,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炭火噼啪作响,气氛慵懒惬意。
裴雪樵看着跳跃的火苗,总觉得忘了什么,等他看到窗外堆积的雪,恍然道:“啊,原来明天是……”
“是什么?”瑾玉剥着烤红薯,随口问。
“嗯……我的生日。哈哈,这些日子过得太自在,我差些忘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一时间勾得所有生灵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啊???”
第六日:
山神庙的厨房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
瑾玉手上处理着食材,声音难得透着不高兴,“生辰宴是大宴,该早几日准备。你这人,怎么都不上心,现在可好,庙里没有那么多适宜的食材。”
裴雪樵像被训斥的乖巧小孩,抿了抿唇,垂下脑袋,“抱歉……”
“不许道歉。”
瑾玉无情剥夺他道歉的权力,“寿星公不能说这些丧气话,知道吗?”
“抱…咳,我知道了。”裴雪樵用他那双优雅狭长的凤眼,偷偷瞄瑾玉,见她蹙着眉,像在焦头烂额思考,该怎么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一桌大菜,心里酸酸软软,小声道:
“其实,够我们吃就好,不用考究那些,以往年,我甚至鲜少过生日的,若知道……”若知道你这般在意,我昨晚绝不会开口。
瑾玉揉面的动作一顿,很罕见的主动追问对方的故事,“为什么?”
“你应当知晓,我是孤儿。”裴雪樵语出惊人,却万分坦然,“说是生日,其实是好心人捡到我,把我送到福利院的那一天。”
“听院长讲,捡到我的好心人说,她是在大雪天,一个废弃院子的柴火堆上看到的我,所以我的名字,叫雪樵,意思是大雪天柴堆上捡来的孩子。裴则是随了院长的姓氏。”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悲苦,只有平静释然。
瑾玉不知何时已停下动作,她素来温和到有些无情的眸子,出现了些点点类人的心疼。
裴雪樵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模样,愣了愣,一张清冷俊脸笑得有点ooc,他替她挽了挽有些垂落的袖口,“不用心疼我,我的成就已证明我自己。”
“……我才没有呢,”瑾玉眨眨眼,移开视线,忽而语气带上些狡黠,“我是在想,前几日被领养走的小猫,因为在小雪捡到,叫‘小雪’。”
她弯起眉眼,调侃道:“而你,在大雪捡到,也很适合叫‘大雪’呢,噗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雪?”裴雪樵一愣,可看着瑾玉不再低落,他捧场点头,“嗯,好像是比雪樵听着更有气势?”
他也低低笑出声来。
而瑾玉在裴雪樵的安慰下,也不再焦虑菜品,很快,一桌菜肴端上了桌。
“生日快乐!”
精怪们学着现代的词汇,朝裴雪樵声线不一地祝福,连银杏也在摇曳着挂满雾凇的枝条,无声祝贺着。
裴雪樵认真回复:“谢谢大家的祝福。”
“好啦,别傻站着,快快入座。”
瑾玉端出了生日宴的重头戏——长寿面。
长寿面用的是上好的高筋面粉,加了少许盐和一个鸡蛋清增加韧劲,面团经过反复揉压、折叠,直至光滑柔韧,能拉出薄膜。
汤底是昨夜紧急用老母鸡和猪骨吊上的高汤,撇去了浮油,清亮而醇厚,小火煨了一夜,鲜香早已浸入每一滴汤汁。
浇头更是讲究:猪后腿肉剁成细蓉,加入姜末、葱白末、少许黄酒和酱油,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做成小巧玲珑的肉丸子,在温水中慢慢养熟,丸子粉嫩弹牙。
又切了冬笋片,用鸡汤煨透,取其鲜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