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憧憬着成为希望神那样的英雄,即便他不行,他的孩子不行,但如果他的学生可以成为那样伟大的存在,他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陛下一定是被叶筝气糊涂了,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阿斯顿十四世拥有“希望神守护者”的荣誉称号,作为那位伟大君主的后代,陛下怎么可能不信仰着希望神呢?
陛下想发动军事手段肃清教廷,他会支持到底,毕竟阿斯顿皇室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神明代言人、守护者。
而叶筝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擅长带来混乱与灾难的无知女孩、背叛人类的魔龙同行者,就像五百年前那个向魔龙泄露了希望神和皇室密谈内容的叛徒,注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一踏入庄园,白燚立刻嗅到不寻常的力量波动,他脚步一顿,转向另一个方向。
广阔的训练场上站着一个略显单薄的人,过于纯净的白让她在夜幕之下显得刺目。
“白木清,这个时间点你该回去睡觉了。”
白燚踏入训练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低头一看,久经风霜的地面竟然变得十分光滑,没有了经年累月的划痕和坑洼。
再仔细一看,整片训练场的地砖全部被翻转了。
来之前,他问过看守训练场的人,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木清你……”
白燚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也曾为白木清的天赋骄傲过,可如今他已经无法确定,这份天赋对白木清而言是神的祝福还是诅咒?
如果没有这份天赋,或许白木清就会像大多数上城区贵族小姐那样,就像她的母亲那样,在白家光环下过着安定幸福的一生。
“……对不起。”
白燚忽然道,眼眸闪过一丝悲伤。
“父亲,很高兴您能认识到错误——我可以出门了吗?”
白木清冷脆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她慢慢走向他。
白燚一噎,他问道:“你现在出门又想去做什么?上次你顶撞陛下,他没有计较你的失礼已经是十分宽容了。”
他的声音压低,“如果换一个人知道了秘密却出言反对,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你已经死了。”
“皇太子是龙骨造物,真正的龙骨埋在中城区和下城区,他想要杀叶筝。”
“这些都不算秘密。”
“还有,如果不是叶筝杀了塞克斯,我或许已经死在那场混乱中了。”
白木清一字一句慢慢道。
“我阻止你了,是你自己硬要闯进去!”
“你指责我这个父亲?想想你自己,你作为我的女儿是多么自私!”
“白木清,是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不想要嫁人,我们便放弃了和皇室结亲的打算,送你进修道院;你想历练想见识,我送你进入皇家骑士团……”
“甚至你哥哥有多少房契地契,我们就给你多少——整个上城区,还能找到比我更加爱护女儿的父亲吗?”
白燚失望地看着她,声音疲惫。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还是不能出门吗?”
白木清的回答让中年男人彻底失语,他闷声离开,背影都散发着压抑的怒气。
感知到白燚的远去,白木清抬起头,她看不见月亮,但可以感受到轻柔的月光正抚摸面颊。
母亲告诉她,一旦她擅自离开白家,父亲会驱逐她,在家谱上除掉她的姓名,没收她的财产,她不再是他们的孩子。
白木清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她的床头念着希望神的传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睡前故事。
那时候起,对父亲的崇拜随着希望神的伟绩在她心底一起生根发芽,她想成为父亲口中赞叹的英雄,想像希望神主持正义、驱逐黑暗,为此,她对成为教廷圣女势在必得。
然后,她遇到了叶筝。
一个并不信仰神明的女孩,成为了她梦寐以求的教廷圣女,对于十四岁的白木清来说,简直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件事。
但现在的白木清回望过去,或许那是她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父亲说她被叶筝蒙蔽了,白木清知道,她其实一直在观念上和叶筝存在小分歧,她也不是全然认同叶筝的行为。
叶筝只是教会了她一件重要的事情,颠覆了她看似幸福的人生,让她走上了痛苦却坚定的道路。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扮演着某个“角色”,就像排演好的戏剧一样,白燚在扮演着“好父亲”、“英明的白家家主”、“忠诚的帝国将军”,她在扮演着“天之骄子”、“女儿”、“信徒”。
仿佛只有按照世界的期待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才有资格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融入拥挤的花圃。
但叶筝用行动告诉了她,你可以跳出花圃,你不必扮演他人期待的角色。
白木清的睫羽轻颤,仿佛轻盈的白光一闪,抖落了微冷的月光。
如今,她已经不在意家族是否驱逐她,家谱是否记载她。
如果脱离“女儿”、“白家成员”的角色,她的亲人们便不再爱她,那么他们爱的究竟是白木清,还是为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爱着名为“女儿”、“亲人”的空壳呢?
忽然,眼下一滴清凉的痕迹,白木清伸出手。
是下雨了吗?
这场雨轻盈而短暂,短暂到让人怀疑是一阵湿润的风。
眼眶的酸涩在疑惑中消散,白木清阖上白瞳,心念一动,宽广的地面无声翻转,恢复了原样。
趁着还没有被家里驱逐,利用时间认真训练,在外面可找不到这样人少、面积大又坚固的训练场了。
自从那次和皇帝见面之后,白木清有种强烈的预感,催促着她快速提升。
今天,下城区的南区下起了朦胧的小雨。
队伍修整了一天,经过多方的情况探查和层层决策,终于在今天主动出击,目标是正在南区边境的赛拉和她的圣徒们。
这场雨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幸好雨势不大,轻得像薄雾,落在身上反而觉得凉快舒爽。
裴西却很不喜欢。
尽管他知道叶筝不可能来南区,这场小雨也不可能突然变成水线绞杀他,他的内心已经对雨和水有了下意识的警惕和反感。
他竭力压下心底的异样,调整状态。
根据消息,赛拉还带来了上百只的可怖怪物——裴西知道那是什么。
叶筝没能做到她所说的同时保护堕落种和普通居民,一旦赛拉失控,那些堕落种必然会袭击普通人,为了阻止她,他们必然与它们为敌。
……叶筝只是把西区的困境推迟到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改变。
裴西在这一刻甚至想要叶筝在场,让她亲眼见证自己的错误,她不可能掌控所有的事情!
如果不是叶筝让赛拉带走了它们,赛拉不会壮大那么快,甚至反过来威胁到叶筝自己的权力地位,它们也被迫成为赛拉的侵略武器,让那些牺牲的无辜女人们无法得到真正的安息。
裴西握紧拳头,看向前方的队伍,他们快要出城了。
西区的错误,叶筝的错误……他不会再犹豫了,他会纠正一切。
裴西全神贯注地望向前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罗伊投来的目光,复杂的眼神转瞬即逝。
这一场讨伐掺杂了太多目的,注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第243章
进入异能时代后,军队按照不同异能的特性把军士们分成若干个作战单位。
通常是四人一组,两个攻击型、一个防御型,再加上一个辅助型,任务对象主要是诡域里的怪物。
得益于赛拉特殊的能力,“圣徒”是五百年来称得上规模的叛乱组织了,异能无效化对异能者而言完全是致命打击,更别提她还有控制怪物的能力,面对这样的异能者,或许比直面诡域怪物还要可怖。
出了南区的城门,放眼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地,远处有黑压压的山峦起伏。
这场战斗最关键的是拿下赛拉,只要她死了或者投降,她的信徒和怪物们也会随之崩溃。
裴西被安排在队伍后方,前方安排了精锐的小队领头,他看到有人骑着一只漂亮的巨鸟飞向天空,天空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阴沉,太阳彻底隐没。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头想和队友们说说话,发现罗伊正抬头看向后方。
顺着罗伊的目光看去,裴西发现高大的城墙上架着一台又一台笨重的机器,看起来不像是大炮之类的武器。
“那不是投影机吗?”凯乐惊呼,“等等,难道接下来要把我们的战斗投影到全国观看吗?这听起来有点奇怪。”
凯乐挠挠头,“没有人告诉我们有这个环节啊。”
罗伊肘击了一下他,语气轻松道:“记得表现好点,说不定你家人都守着看呢。”
“罗伊,你不是最讨厌有人冒犯你的隐私吗?”
“不过,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可能看见我们吧,除非我和魔龙一样大,不然在投影机里就是一个小蚂蚁。”
裴西没有说话,一直若有所思望着城墙上的机器,听到凯乐的嘟囔,他忽然眼皮一跳。
投影机复杂笨重又昂贵,不会是南区的擅作主张,更何况这种战斗涉及帝国机密,一定是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才会这么做。
一般来说,只有重大的节庆和宣布特大新闻之类的事件,帝国会向大众同步投影,比较特殊的是上次叶筝接受神圣裁决,她在全国的见证下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通过神圣裁决的人。
为什么要向民众同步投影今天的行动?让人们见证胜利鼓舞士气吗?
不,一旦那些龙身怪物暴露会带来恐慌,本就因为魔龙和灭世预言而担惊受怕的人们会变得更惊恐,如果他们输给了赛拉,情况将更加不堪设想。
皇帝想要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罗伊。
裴西脸色绷紧,白燚将军告诉他希望能看到他发挥神剑真正的光彩和威力,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他隐约意识到这场行动似乎不是冲着赛拉。
皇帝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和守护者,是唯一能和叶筝正面抗衡的人,而他作为战士,能做的事情只有握紧手中的剑,先赢下眼前的战斗。
朦胧细雨慢慢转大,好在视野还算清晰,裴西看见骑着巨鸟的人在空中转悠,忽然,巨鸟消失,黑点一样的人从半空中轻飘飘掉落。
目睹这一幕的人似乎听见了惨叫声。
风卷着雨珠砸在轻甲上,天边浮现黑沉的乌云,乌泱泱的一片压倒群山,慢慢悠悠朝着城区移动。
裴西定睛一看,那不是什么乌云,是数不清的黑龙!
“准备!”
上千人的队伍分散开来,按照计划变换队形,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