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脸上的细纹都皱在了一块，担心道：“哎呀，这么乱的局面怎么还乱跑呀？我听说西区的怪物很快就要打过来了，我们东区都要失守了……”
裴西失笑，谣言越传越离谱了，他正要说几句安慰一下老人，奶奶将打包好的点心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脸随着笑容再度舒展开了。
“你放心，我可不会像那些糊涂蛋一样喊着什么世界末日了，才不信那些离谱的谣言咧。”
“圣女大人就在我们东区比赛，听说她一剑就能斩了魔龙，手一摸就能让死人复生，希望神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哪里轮到我们这些普通人担心呢？”
裴西瞥到了老人手边的小报，一眼就看到了叶筝二字，溢美之词环绕着她。
前段时间叶筝的名字在报纸上消失了好几日，连民众在街头自发的宣传图画都被骑士团抹去，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圣女”“希望神代行者”“神选者”又重新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奶奶拍拍对方的手背，安慰眼前神色僵硬的少男，“裴西你呀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们还是孩子呢，相信圣女大人，相信帝国，下城区会平平安安的。”
裴西艰涩地提起嘴角，眨了眨没什么光彩的蓝眸，回道：“……是吗，相信她。”
当裴西拎着袋子转过身，他失神般地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发现已经没什么人在意他了，在意他曾经许下的要为下城区带去冠军、荣耀与安宁的诺言。
人们的谈论中心不再是凌云小队的比赛情况，前段时间是教皇的恶行，后来是希望神的继承者、圣女叶筝，最近又加上了对西区的谈论。
在那一瞬间，周围一切杂音远去，裴西只能听到自己急剧鼓动的心跳声。
不能把下城区的安危和希望交给目的不明的叶筝。
教廷以希望神代行者的横空出世为名目，减轻了赋税，宣扬神明的伟大，人们沉浸于圣女的恩德中，甚至忘了教廷和教皇曾经的罪恶。
把未来交给深渊一样根本看不清底的圣女，怎么会是一个让人放心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能舍弃曾经对下城区、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夜色渐深。
“裴西！你终于回来了，我和罗伊急得差点去找你了呢。”
“不是说去买吃的吗？怎么这么晚？”
凯乐看到裴西双手空空回来了，不解地挠挠头，总之裴西回来了就好。
“嗯，在街上逛了逛。”
裴西没有再解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喉，随后平静地开口。
“明天继续破灭诡域吧，我们离第二名的分数不远了。”
罗伊和凯乐惊得一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黑发蓝眸的少男。
“等等，那么露——”
罗伊急切道。
“露琪也不希望我们放弃比赛，为下城区带去荣耀和曙光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不是吗？”
裴西转动着眼眸，看着自己的两名队友，“何况西区和露琪都没有确切的消息，就算我们冲动地跑过去，也很难找到她。”
罗伊和凯乐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裴西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潜意识里，他们一直以为裴西会做出另一个选择……
叶筝派人暗中搜寻关于西区的消息，早在下城区关于西区的流言刚刚传起来时，叶筝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西区被困在了一场巨大的迷雾里。
迷雾笼罩了整个西区后，没有人再从西区出来，进去的人也杳无音讯。
这件事最吊诡的是——这一切竟然和诡域无关！
刚开始有人猜测迷雾是一个巨型诡域，笼罩了整个西区，然而当比邻区域的政府人员拿仪器探测时，发现那根本不是诡域，仪器没有一点动静。
要么是出现了超脱现有技术的新型诡域，要么是出现了诡域之外的怪物，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引起剧烈的恐慌。
帝国本来还想继续隐瞒一段时间，下城区的城主沉雪却做违背了上面的意志，告诫所有人不要再靠近。
叶筝已经猜到为什么会发生剧透里的那一幕了。
知道家乡发生了不可知的危机，以露琪的性格，她一定会回去的。
叶筝闭上眼睛，就算没有露琪这一层因素，为了教皇在西区隐藏的秘密，她都必须去。
【可是你现在去西区，温简一定会怀疑你的，你好不容易才稳住他，让教廷对抗皇室，全力支持你坐稳神选者的身份。】
系统分析道。
【你现在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不可能瞒过温简他们亲自去西区的，你也没有理由去。】
“没有理由吗？”
“人们正遭受磨难，我作为圣女，就应该出现在那里。”
【这倒是个好理由，不过皇室还会允许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刷声望吗……】
系统想，皇室都想出那样歹毒的办法想要掠夺叶筝的身份，不可能坐任她继续收获民心。
也不太可能让她进入险境，要是希望神选定的人都死了，帝国只会更加摇摇欲坠。
“想一个办法，既不让温简起疑，同时让皇室也无法阻拦。”
叶筝屈指敲了敲桌子，她正在属于自己的书房内，手边放着一堆资料——独属于她的书房还是最近叶繁景才批准的。
她的黑眸忽然扫到了桌上的资料，目光停驻了。
叶筝抽出了一份资料，上次去训练场正式与圣行骑士团见面时，她让文德去排查了训练场可疑的人，并且不要声张。
训练场是塞克斯送给她的场地，那时候她想，智商上线的塞克斯或许会安排暗线监视她的行动。
原本文德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的，然而自从她在塞克斯眼前摇身一变，拔出了神剑后，塞克斯明显调查起了她，连带埋下的暗线都躁动了起来，被文德识破。
她让文德不要打草惊蛇，说不定还能反向利用暗线，传递她想要让塞克斯知道的消息。
叶筝拿着资料，舒展了眉眼，面容浮现耐人寻味的笑意。
很好，作为皇家队的一员以及皇帝暗定的未来皇室人员，要是塞克斯执意要去西区，还一定要带上她的话，她随着塞克斯一起去也不奇怪吧。
叶筝执着笔，斟酌了一会儿，在资料上写下了几个词。
她赌一手，塞克斯因为她的治疗忽然恢复的部分记忆，与他怪物般的身世有关。
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来历知道多少呢？关于当年教廷与皇室的交易、皇后之死、龙骨造人、西区的秘密实验……
【你要告诉他这些信息吗？我想现在你去见塞克斯，可能有点危险啊。】
系统想着塞克斯暴虐的性格，叶筝夺剑的那一刻还将他踹了下去，塞克斯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接见这个将他踩在脚下的女孩？
估计再次见到叶筝的瞬间就要发动【破坏】了吧！
“直接上门告诉他？他只会以为我又来玩弄他了。”
现在的塞克斯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单纯地相信她，只能采取一些迂回的手段。
她要利用塞克斯监视她的暗线，“不知不觉”透露给他一些线索，尤其是教皇在西区的秘密。
引导他以为自己的身世秘密都藏在西区，叶筝相信他一定会感兴趣，不然他不会要求她定期给他治疗，帮助他恢复记忆。
“不要让我失望啊，塞克斯。”
叶筝埋头写了一段字，满意地看着她临时编造出来的半真半假的线索，觉得足以应付现在的塞克斯了。
在成年礼到来之前，塞克斯都会是一把好用的刀。
第96章
余天明默不作声地站在塞克斯的身边， 他转动眼珠，看向宫殿两侧的镜子，从镜面里悄悄观察塞克斯的表情。
这座镜宫是整个皇宫最辉煌奢华的宫殿， 精美的落地拱形窗映照着银制烛台和数十盏水晶吊灯， 两人沉默的身影如同壁画倒映其中。
塞克斯的侧脸没什么情绪，不知从哪天起， 余天明无法再轻易地读懂他了。
不仅如此，很多事情他都无法像从前那样插手，好像某一天起他忽然就失去了塞克斯的信任。
余天明绞尽脑汁，他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 目前却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塞克斯的行动，唯一的原因只能出现在塞克斯自己身上。
他抬头看向拱形天花板，栩栩如生的壁画罕见的不是描绘希望神的传说， 而是八百年前关于阿斯顿皇室是如何赢得正义的战争，带领人民建立现在的帝国。
他不得不叹服，这个王朝实在是如同神佑般， 他在家里翻阅古老的资料时，发现五百年在诡域降临前， 阿斯顿皇室就已经陷入的末路，神奇的工业技术发展让百姓和新兴阶层不满足于皇室腐朽的统治， 爆发大规模的起义。
就在阿斯顿皇室即将寿尽时， 诡域降临了， 它带来的变故反而让皇室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当然， 普通人并不知道皇室还有那样一段狼狈的过去， 甚至连他也是偶然翻到的。
“余天明，你知道我的——母亲吗？”
塞克斯冷不丁地开口， 余天明闻言眼皮一跳，谁不知道先皇后是皇太子的禁忌？
“先皇后温柔美丽，天赋卓绝，听说在……”
戴眼镜的少男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塞克斯冷漠地打断道。
余天明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镜片下一双眼睛透着郁闷，塞克斯今天发什么疯？难道是要听他说当年他是怎么克死他妈的吗？
“先皇后在孕期常来往于皇宫与教堂，教廷里有印象的老人都说她是个虔诚、和善的信女，她经常在神像面前独自祷告，一定对腹里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和美好的愿景。”
余天明惊异地转头，穿着白裙的圣女缓步走了进来，含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就移开了目光。
紧接着，他又转头看向塞克斯，皇太子终于转过身，高傲精致的面容依旧面无表情，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白色身影，微微颤动的眸光暴露了他压抑的情绪，仿佛是即将倾盆的暴雨。
余天明夹在二人中间，感受到了暴风眼般危险的吸力，他扶了一下眼镜，当机立断地向塞克斯请离，得到皇太子的颔首后朝着宫殿的门口处离开。
在与叶筝身形交错的那一瞬间，余天明无法按捺自己复杂的目光，他的镜片反射着叶筝平静的侧脸，她连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然而他的断指处却像被人狠狠掐住，无法忽视的灼烈幻痛让他的手指抽搐着——
在叶筝脱去伪装举起神剑的那一天，他的震惊不下于任何人！
塞克斯没有接触过那个朝昧，可是他对朝昧的印象深刻到了极点，那个曾经在血花诡域里掐住他的脖子和断指的狠厉少年，竟然就是每天在队伍里摆出一副温柔圣母样的叶筝？
一想到曾经自己还以为能摆布这个位高权低的圣女，余天明一阵可笑，在发现叶筝就是朝昧后，他立刻明白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叶筝在摆弄他们所有人！
塞克斯呢，不会还蠢兮兮的以为叶筝会和他站在一起吧？余天明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很多事情一旦细想，叶筝其实早就在背地里针对过这位皇太子了。
当他走出了华贵逼人的镜宫，余天明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塞克斯完全不在意他以往为他的付出，甚至连信任和权力都不愿意分给他了，那就让这两人互咬去吧，塞克斯被叶筝蒙鼓里一辈子都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