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国问沈靳：“去了李家，我该说些什么？”
沈靳：“我们只是过去震慑震慑他们父子俩，话越少越好，所以姐夫也不用说什么，由我来说几句就好。”
陈大国心里有数，也就点了头。
李春兰挽着小妹，低声问：“去年你见到爹和大哥的时候，怕不怕？”
苏窈知道李春兰是因为对她爹和她哥还有很深的阴影，时隔多年还是会忐忑不安。
苏窈道：“有些怕，但不多。主要还是怕他们会伤害孩子们，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让我防不胜防。”
虽然忐忑不安，李春兰还是感叹了一句：“小妹你开始认字之后，这说话都像是文化人了。”
苏窈笑了笑：“有吗？”
李春兰重重点头：“当然有，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等今年的收成好了，多的粮食就换钱，让大军去上学识字。”
苏窈：“能读点书，多认点字，好歹不会那么容易被人骗。”
李春兰笑道：“孩子他爹也是这么说的。”
眼瞅着越来越近杨树生产队了，李春兰就越发的不安，挽着苏窈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苏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不用担心，有姐夫和四哥在，那父子俩硬气不起来，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李春兰深呼吸了一口气，挺着背脊往杨树生产队去。
这会还没开始上工，也不去谈亲了，基本上都凑在生产队的路口唠嗑。
唠嗑的无外乎都是老李家父子俩的事。
今天一大早，就看到有个人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灰溜溜地进了生产队。
仔细一看，这不是老李家去了劳改的父子俩吗？
怎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李老汉怎么就这么老了，而且就是那李老大头发也白了一半，父子俩都面黄肌瘦的，看着好像风一吹就倒。
今天上午刚回来，这女儿和女婿就来了，肯定不是来探望的。
这对父子怎么去的劳改农场，他们可都清楚得很。父子俩趁女婿在农场改造时，想绑了女儿换彩礼，没想到人家生产队团结，直接把他们扭送了公安局。
夏老四那人，虽然现在改过自新了，可那根就是锱铢必较，记仇的，这些可改不了。
这次不是来看望的，那就是教训来的！
看着他们走远了，村民也悄摸地往老李家去。
苏窈他们还没进门，就在外头听见李家老大大声吼：“还不快把吃的端过来，信不信老子打死你们！”
沈靳一脚踹了摇摇欲坠的院门，声响惊动了院子里的人，李老大看到沈靳的时候，手里的棍子“哐当”地落了地，惊得瞪大了眼，白了脸，连连后退：“四、四妹夫……你怎、怎来了？”
来了四个人，但李老大一眼就只看到沈靳，可见沈靳给他留下的阴影有多深。
苏窈朝着屋檐下的三母女笑了笑，说：“嫂子来了咱们家拜年，自然要来回礼。”
老李家后边盖的屋子都倒了，所以后边大嫂和几个闺女都住到了老房子。
现在父子俩回来了，说不定连老房子都不能住了。
几个人进了院子，沈靳说：“上回大嫂来拜年，是我和姐夫去做饭，怎么说，这回都是大哥去做饭，是不是？”
他看李家老大，一挑眉。
李家老大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说：“我做，我做！”
说着就跑到厨房去。
沈靳：“大嫂，岳父在屋子里头？”
李家大嫂点了点头。
这父子俩一回来，听到周二花死了，一点伤心的劲都没有，反倒是看到房屋倒了，破口大骂。
骂骂咧咧了一个上午，大嫂愣是没有搭理他们。
越是这样，那李老大就越凶，拿着棍子一直东砸西敲，像个疯子一样，让人害怕。
沈靳转头和陈大国说：“姐夫，我先进去看看岳父，一会你再进来。”
陈大国点头。
沈靳进了屋子，其他人等在外头。
李家大嫂因为他们如约到来，不禁松了一口气
李家三闺女中的大闺女青杏，也拍着胸口缓气道：“幸亏姑父姑妈你们来得及时，不然爹真的会拿棍子打我们。”
苏窈：“别怕，姑父姑妈给你们撑腰。”
李家大嫂红了眼，她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苏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望向手忙脚乱淘米做饭的李家老大。
这时候，屋子里边也传出“呯”的声音。
大嫂想要进去看看，苏窈拉住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嫂索性什么也不管了。
屋子里，沈靳拉了张板凳在床边坐了下来。
床边还有李老汉摔倒的拐杖。
李老汉看到夏向东这个人，就想起了在农场过的那些苦日子。
在农场劳改的一年，他们吃的被克扣，就是御寒的衣服也被换了，劳作量也大。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李老汉的一双腿在挖河渠的时候给冻坏了，现在更是没钱看腿，还得有人照顾。
原本以为回来后，苦难日子就结束了，可却没想到新建的房子倒了，婆娘也没了，儿媳也不孝顺了。
一口气堵在心里就算了，不成想，这口气还没缓过来，这瘟神就来了！
“你、你来做什么？”李老汉缩到了墙角的位置，瑟瑟发抖。
沈靳开门见山道：“我媳妇让我们来给大嫂撑腰。”
听到只是这件事，李老汉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这口气显然是松得太早了。
沈靳淡淡笑了笑，又道：“还有你们让我媳妇改嫁不成，还想半夜绑人强嫁的事。”
李老汉倒抽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道：“这都、都是你大哥的主意，和、和我没关系。”
沈靳不疾不徐道：“我不管是谁的主意，总之你也参与在其中了。”
他倏然站起，弯腰伸手一把抓住了李老汉的衣襟。
李老汉抖得更厉害了:“你、你要做什么？”
沈靳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你的身体本来就差，就是忽然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死的。”
李老汉听到这话，脸上顿时血色尽失，一脸的惊恐。
沈靳松开了他，嫌脏地拍了拍手：“当然，我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你媳妇本来就恨你，有我们几个撑腰，不仅连你都不用怕，更不会怕你儿子，所以肯定不会管你。而你儿子本来就不是个好的，会不会把你当作累赘，把你……这谁说得准呢，是不是？”
说到最后，沈靳笑得意味深长。
李老汉忽然就明白了，蓦地瞪向沈靳：“你说这些话，就是挑拨我们父子的关系！”
沈靳笑了笑，转身就出了屋子，身后传来李老汉愤怒的声音：“我不会信你的！”
沈靳出了屋子，苏窈问他：“你和他说了什么？”
沈靳看了眼厨房里头的李老大，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说他还不是孝子。”
沈靳转头一看，见大家伙眼里都有不解，就简单明了的说：“挑拨离间。”
苏窈懂了，但没怎么念过书的其他几个人，缓了一会，只从挑拨两个字里边听明白了一点。
老李家没什么吃的，大家就只有一碗红薯稀饭。
趴在墙头上想看热闹的大家伙，一脸的失望。想象中的吵架打架没有，就只看到李老大的窝囊。
见没热闹瞧，慢慢地都走了。
喝了稀饭，苏窈把大嫂拉到一边，给她塞了五块钱。
大嫂拒绝说不要。
苏窈：“屋子倒了，肯定是不能把那父子俩赶出来的，大嫂还不如在生产队找间屋子租下来住一段时间，省得看他们心烦。”
生产队可能不会管他们怎么对待李老汉，可真要把人赶出门去，李老汉因为这没抗住死了，这骂名估计得跟着母女三人一辈子。
大嫂想了想，觉着小姑子说得有道理，也就说道：“没事，嫂子我有一点钱，够租房子。”
她可以先找个牛棚凑合着住，也总好过在这住。
苏窈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出多一点钱，别人也能租一间屋子给嫂子，也能住得好一点，不用受太多的苦。”
不由分说地把钱硬塞进大嫂了口袋里头。
县城的房租好像才两块多，这生产队应该不用一块钱就能租到一个房间。
大嫂默了几秒后，才收下，说：“就当嫂子借你，等以后日子好过一点，嫂子再还你。”
苏窈点了点头。
待两家人离开后，躲在厨房里头的李老大才喘了一口气。
他朝外头大喊：“臭婆娘，别仗着有他们给你撑腰，老子就不敢打你，还不快点进来收拾！”
三个闺女听到这声音，胆颤心惊地看向她们的娘。
李家大嫂今早害怕，是怕没有站在她这边，可她现在有底气了。
这底气虽然是来自妹妹妹夫他们的，但也是建立在这父子俩害怕妹夫的情况之下。
再有，一看父子俩的情况，分明已经被掏空了身子，她还不趁着这个机会站稳脚跟，等那黑心肝养好身体了，她还怎么立威！
想到这些，忍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顿时所有的委屈都变成了愤怒，她吵起扫帚就和闺女们说：“你们躲远一点。”
说着就抄着扫帚进了厨房。
厨房立即传出李老大的惊怒声：“你这婆娘想干什么！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