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说得口干舌燥喉咙生火。
沈棠问:“吾那吴兄回去了?”
见沈棠谁都不问,就问一个吴贤的下落,心腹将这个细节暗暗记下,回去告诉自家主公黄烈:“盟主已派人去请昭德公。”
沈棠道:“那就是还没结果?”
心腹心中犯难,恨不得撒谎骗沈棠回去,但理智制止他:“还未有消息,不过盟主与昭德公私交不错,必能劝其回心转意。”
沈棠哼道:“那我就等消息。”
一副恨不得与天海吴贤共进退的架势。
心腹感觉自己脑袋更大了。
庆幸的是吴贤比沈棠好劝说。
这本来也只是一出演给外人看的戏,吴贤在黄烈盟主诚恳三请四请之下,终于被其诚心打动,愿意回去。谷仁就是来声援的,做做面子也带兵回返,最后才是沈棠。
黄烈的心腹都要被她刁难哭了。
这一出闹剧的效果很显著。
沈棠明显感觉到氛围有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联军是“几个实干派和他们的拖油瓶”,那么现在的屠龙局联军就是“几个实干派和二十多只被迫认真的猴”。
顾池憋了许久:“为何是猴儿?”
沈棠道:“因为杀鸡儆猴。”
顾池:“……”
主公狠起来连她自己都骂。
沈棠心情不错,回去时候还跟重新安营寨扎的兵卒笑着打招呼。只是半路路过临时演武场,遥遥便看到空地聚着人。仗着耳力好,还隐约听到什么军棍求情之类的。
她指着问:“那处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未等人回答,她改道过去。
“算了,我自己过去看看。”
过去一瞧,便看到杨英跪在地上,双手垂于身侧握拳,身上仅着一件粗糙布衫。暗红色的血从布衫下渗出,或许是太疼,亦或者是流血太多,面上无一丝血色。
杨英扭头喝问:“为何停下来?”
站在一侧的武者手持一根黑漆长鞭,长鞭垂在地上,杨英背上斑驳交错的血痕就是这条鞭子落下的。这名武者看着三四十岁,长着茂密胡须,但面型却不凶悍,反而带着些上了年纪的慈祥。他拿着鞭子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抖:“女君啊,您何苦逼我?”
杨英反而发怒。
“让你打就打,这是我自请的!”
持鞭武者苦口婆心地劝:“那也等女君伤势好了……这伤上加伤的,若不慎损了根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除了他,还有几人也在劝杨英起来,奈何杨英不情愿。
杨英这态度,气得他们抹泪。
更有人难过跺脚,直言杨英要逼死他。
沈棠一脑门子的问号。
问道:“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杨英怎么跪在这里受军法鞭刑?
她犯了什么大错吗?
持鞭的武者眼尖看到沈棠,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那小山一般的魁梧体格,径直给沈棠半跪下来,惊得她下巴后仰,忙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
另外几人也纷纷过来说情。
沈棠认出来这几幅都是熟面孔。
当年从孝城就一直跟随沈棠的。
准确来说,因为她救下杨公,跟随杨公的私属部曲也跟着她。尽管人数不多,但阅历多、经验丰富,早期帮着沈棠练兵、整顿收编土匪立下汗马功劳。从那时活到如今的,最次也是百夫长,多都是军中中层。
在他们七嘴八舌下,沈棠勉强凑出故事脉络。简单来说就是夜袭那一晚上,杨英率领小队夜巡,结果因为她的自大和冒失,错判敌人的实力,继而做出错误的行动,致使她率领的小队一十九人丧命。作为队率,杨英有着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自请军法,褚曜同意她领五十鞭,闻讯赶来的杨公旧部被气得不行,劝说杨英劝得嘴皮冒泡。
最后只得退一步,由他们来行刑!
四五鞭子就打不下去了。
杨英逼他们动手,他们心疼。
当年孝城一难,他们的亲眷下落不知,不知是被屠了,还是逃出去了。不管是哪一种,这世道活下来的几率都太小。甚至连他们的家主杨公也只剩一人。未曾想,杨英还活着,而他们又都是见着杨英长大,多少有些移情。打这个宝贝疙瘩就跟抽自己心头肉一样难受。几人都争抢着要替杨英受鞭刑。杨英父亲杨公不在这,他们得护着啊。
奈何杨英脾气倔,一鞭子都不肯少。
逼得几个叔伯想给她跪下来。
沈棠弄清楚事情始末,眼神微变,对杨英却是更欣赏,道:“你们求什么情?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既然是她犯的错,那她就应该该受着!一个堂堂正正的武胆武者,又是将门出身的虎女,继承其父志向,这几十鞭子如何受不得?打!一鞭都不能少!”
杨英甚是感激地道:“谢过主公。”
沈棠严厉道:“这一次,记着教训。这次只是一十九人,但来日你若为军中百夫长,率百人,甚至升至都尉,统帅一营数千人……那就不是区区五十鞭能谢罪的!”
杨英低头道:“标下谨记。”
几个杨公旧部苦了脸。
心中却是有些欣慰。
最后忍着心疼抽了剩下四十五鞭。
最后一鞭打完,杨英背上血淋淋一片,摇晃着向前栽倒。沈棠伸手将其肩头揽住,略微一用劲儿便将人抱起:“喊军医!”
执行军法的时候,受刑之人不得使用武气抵御。沈棠让杨英趴在床榻上,脱去上身粗布衫,露出皮开肉绽的后背。照顾到女营的需求,董老医师特地从女营选拔几名有资质的女兵,培养她们医术。那军医过来的时候,看到伤处也是暗暗倒吸一口冷气。
杨英除了背上鞭伤,还有其他伤势。
鞭伤在流血,其他伤口也崩裂。
“这是不要命了吗?”
杨英趴在榻上道:“我的命还在。”
但那一十九人却是死无全尸。
尸骨捡回,勉强缝好。
一想到并排在一起的十九具尸体,她便痛恨当时的自己,她还能捡回一条命,有什么可抱怨的。军医被气得翻白眼,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医者,最讨厌不配合的病患。
所幸,杨英是武胆武者。
体魄强健,武气充沛。
只要这会儿没死,十天半个月就能彻底痊愈,若不是疤痕增生体质,连个疤都留不下来。若是普通人,这么重的伤势,即便伤口没有任何秽物感染,也有一定概率熬不过来。军医熟练麻利帮杨英处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吩咐杨公旧部去取药熬煮。
确定杨英人没死,沈棠才走。
几个叔伯入帐来看她。
眼眶红红,明显是小哭过。
一人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对着杨英小声地道:“女君比之家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家主若知道了,他定会非常自豪的。”
杨英这会儿起不来,只能趴着看人。
惊道:“你们知道了?”
“知道嘞,女君不堕家主威名!”
“比家主那个臭脾气好多了!”
这句话,几人都非常赞同。
别看杨公现在脾气挺好说话,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孝城出事前,杨公治军严苛到了不近人情地步,性格又傲气又固执,偶尔甚至有些自负!行事也凶悍,连他们跟随他一直走来的老人犯了错都会被狠狠教训。
底下人对此颇有怨言,但敢怒不敢言。
但杨英作为杨公的女儿,继承其精华,抛弃其糟粕,让他们这些老人老怀甚慰。
“唉,可惜了……”
“若是大家伙儿还在的话……”
“俺们这些老骨头肯定能跟着女君一块儿杀出杨家的威名来,如今,委屈了女君。”
说着说着,几人又难过抹泪。
武胆武者的私属部曲都是打小开始筹建的,杨英这年纪早就来不及了。如今只能多多建立军功,往上爬,日后站稳脚跟,再组建自己的精锐队伍,还有好长路要走。
杨英:“……”
她这时才知道他们鸡同鸭讲。
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情。
她小声道:“不是这事儿。”
几人也学着压低声音。
“女君,那是什么事儿?”
杨英道:“武者之意。”
寥寥四个字便让几人化作雕塑。
其中一人还掏了掏耳朵,又惊又喜又怕地跟她求证:“等等等等,女君刚才说的是、是那那那那个武者、武者之意?”
杨英费劲儿点头:“嗯。”
武者之意跟文士之道相对。
后者觉醒无迹可寻,完全看运气。
只要运气好,执念强,文士之道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品类五花八门,强弱难分。效果可能鸡肋无用,也可能强横到逆天。
武者之意属于武胆天赋,觉醒有且仅有一条路——于生死之间顿悟自身武道!
概率?
一成!
也就是在性命受到绝对威胁状态下,心境通明,顿悟武道,有一成概率获得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