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沈棠听到一声轻微的噗嗤笑声。
她心中咯噔。
整个人倒挂在屋檐下,跟食肆雅间的荀定二人眼对眼,准确来说是荀定看她,她看公西来。公西来也被跟蝙蝠一般的沈棠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沈君。”
沈棠痛心疾首:“我有负奉恩所托!”
这下轮到荀定心里咯噔了。
“主公!”
好大儿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沈棠不客气地道:“你喊我公主都没有用。公西仇临行前,特地将阿来妹子交托给我,让我务必防火防盗防你荀永安。你倒好,大过年不跟你空巢老父亲一块儿守夜,约阿来妹子跑来这看烟火,逛灯市。你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不安好心?准备等公西仇回来,给他一个大大的surprise,让他喜当舅?你敢这么做,公西仇不止捶你还捶我!”
荀定:“……”
沈棠那一串话他不是很明白。
但核心意思是懂的。
当即涨红脸,摆手:“没有!没有!”
又忐忑地看着公西来,生怕被误会。虽说坑公西仇很爽,但他绝对不会用这样下作又不负责任的方式,喜欢一个人肯定要步步到位。哪怕他知道让公西仇点头很难。
沈棠逗够了,心里这才舒坦。
离去之前不忘叮嘱公西来。
“你阿兄吩咐的,别过门禁再回家。”
公西来绯红着脸道:“嗯。”
待沈棠蹿没影儿,荀定问公西来。
“何时有的门禁?”
公西来也摇头:“不知。”
她当然不知,因为这是沈棠瞎诌的。
栾信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观灯赏花,街上游人渐多,妻子担心地看着他:“要不要寻个地方歇一歇脚?”三个孩子一开始还拘束,但毕竟是孩童,很快就放松闹了。
栾信腿脚不便,跟着吃力。
他摆手:“不用,为夫还好。难得孩子们这般开心。街上人多,不跟着不放心。”
长子还好,次子和小女儿闲不住。
妻子欲言又止。
她不单单怕栾信累着,也担心栾信会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往年有这样的活动,他总是一人闷在书房,再不就待在官署,不肯出来。栾信道:“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
他顿了一顿,道:“都已经过去了。”
有修炼资质的人大多早慧。
栾信很小时候便能记得事情。
他清楚记得自己出身普通人家,而非祖上煊赫一时,之后家道中落的栾氏之子。父母守着小生意,养家糊口,贫穷但还算安稳。但是安稳这个词,对于这个一生能换两个国籍的世道而言,是奢侈的。于是战乱让他失去双亲,他随流民逃难,以行乞为生。
记得那是个同样热闹的上元佳节。
这个节日属于风流才子俏佳人,而他只是一只蜷缩在市井最晦暗角落瑟瑟发抖的虫子。可即便是虫子,也喜欢光与热。年幼的他禁不住诱惑,试图加入人潮,之后便是一辆疾驰的马车,以及碾过右腿的剧痛……
只是这些痛跟多年之后挑断腿筋,削去半边髌骨,沸水浇注,又显得微不足道。
妻子轻咬着唇:“可是……”
栾信感受丹府所剩不多的文气,温和文雅地道:“主公不是说了么?这场烟火灯会是为全城庶民准备的,不独独属于谁……”
他眼中的世界,比旁人更为绚烂精彩。
既然能看,为何不出来看一看?
妻子闻言也不再劝说。
只是更加专注盯着三个孩子不乱跑。
栾信叹道:“为夫可是文心文士,哪个拐子能在文心文士眼皮底下将人拐走?”
妻子道:“又不单是担心被拐子偷。”
游人这么多,被撞倒也心疼的。
栾信拖着不灵便的腿,慢慢跟着前面一大三小,还不忘出言提醒他们走路小心点。
恰逢此时,烟火节目进入了最高潮。
一家五口来到中心会场。
这里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过来的庶民都被拦在绳索外,会场中心只有一人。此人身形魁梧,相貌平庸,肌肤格外黝黑,笑容憨实。他身边烧着一桶通红的铁水。
一众游人屏气呼吸。
终于——
铛!
灼热铁水挥洒半空。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这是实实在在的!与言灵的表演相比,又有另一种别样的恢弘壮丽,炫目夺人。
第666章 屠龙局前奏(下)
休假第一天,被窝睡。
休假第二天,家里蹲。
休假第三天,咸鱼躺。
休假第四天……
沈棠这几日都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也是她一年当中少有的惬意时光。既不用操心官署还剩多少没处理完的政务,也不用担心荀贞是不是又给自己欠下巨额债务。
每天睁开眼睛只用思考三件事——
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若是对这些都没啥兴趣,她随便找哪根房梁也能躲一天。整个人的状态,慵懒放松得像是只将柔软肚皮露出来晒太阳的猫儿。初四这日,沈棠躲在郡府打盹儿偷懒。
奈何有人不想她这般惬意舒服。
“主公,主公,主公……”
林风倔强的声音由远及近钻入耳膜。
沈棠被扰了清梦,口中“唔”了一声,双手高举头顶,用力舒展懒腰。她闭眼深呼吸几口气,待睡意散去大半,她才抱着被子从房顶翻身跃下,恰好降到林风跟前。
沈棠头顶被子,双手抓着被角拢于身前,乍一看像是穿了件戴兜帽的鹅黄宽袍。
浑身上下就露出一张脸。
林风被她“袭击”,吓得脑袋后仰,硬生生挤出双下巴。待看清人影是沈棠,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后怕似得轻拍胸口:“主公越来越坏了,怎得还故意吓唬人呢?”
沈棠打了个哈欠:“这怎么叫我越来越坏?分明是令德扰人清梦在前啊,你家主公我一年到头能有几日可以睡个尽兴?今天不是初四?你不出去玩耍来找我作甚?”
“自然是寻主公一块儿出去。”祈主簿说主公一直窝在郡府不好,这几日是难得的年假,也该参加一下这个年纪该有的娱乐活动,彻底松快。林风便来找沈棠了。
“不要,不出去。”
沈棠幼稚地将被子一合,将脸也遮住,转身往房间踱步而去。她自诩是稳重成熟的成年人了,跟林风这样青春靓丽的少年有代沟。奈何林风已非当年的软萌小萝莉。
她腰间一紧,视线陡然天旋地转。
“令德!”
“嘿,这就由不得主公你了。祈主簿说让你多出去走走,免得捂久了生霉。”林风将人抓起就抗走,一个【追风蹑景】蹿上房顶,再借力闪身,人已经在郡府之外。
裹着心爱鹅黄蚕丝被的沈棠:“……”
她在第五个新年的初四,差点儿社死。
好说歹说,才让林风同意将被子送回去。看着紧盯不舍的林风,沈棠残余的三分睡意也飞了个干净:“走走走,怕了你了。”
孝城百废待兴,没有多少玩的地方。
但对于几个全年都在忙碌工作的社畜而言,却是哪儿哪儿都新鲜。是的,几个。除了林风,还有沈稚、白素以及几个女营中层属官。林风大老远便冲她们几人挥手。
沈棠无奈笑笑,跟着上去。
哪有小姐妹逛街把上司喊过来的?
但很显然,她这个上司对于这些“小姐妹”的意义完全不同。不仅不拒绝,还求之不得。特别是那几个女营属官,正常来说很难看到沈棠,因为跟她们交接工作的直系负责人是白素。她们没想到林风真能将人请来,紧张又激动,连双手也无处安放。
“主、主公……”
“主公,新年安康……”
沈棠看着几张憋红的脸,搔搔鼻尖,想着该说点儿什么:“今儿初四又不是初八,不用太拘束。你们不用当我是主公还是公主,玩得尽兴才是最重要的,不用顾及我。”
事实证明——
一个人逛街和一群人逛街还是不同的。
虽然孝城几经战火,但毕竟是四宝郡经济最繁荣的治所,再加上新春氛围加成,各种商铺都开了门做生意。沈棠跟着她们一路逛过来,从胭脂水粉、布匹成衣、簪钗钿笄、环佩香囊、笔墨纸砚再到话本怪谈……
一行人还在铁铺门前围观刀剑。
白素更是跟老铁匠唠嗑了许久,讨价还价买了几块矿石,神情带着隐秘的喜悦。
她们是边逛边买,沈棠是边陪边吃。
从出门开始到现在,沈棠的屁股还没沾过座儿。看着认真挑选布匹、谈论该做什么好看的林风几人,她暗暗想道:【如果还有微信步数,今天绝对能进决赛圈……】
“主公,这个颜色如何?”
林风抓着一匹蚕丝布问她意见。
“这颜色太艳俗招摇了,不符合你的性格,我估摸着只有少美这样的人(骚包)会喜欢。”沈棠嘬了口香浓热奶,认真给出意见,“……不曾见你穿这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