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之人看着他阴沉能滴水的脸,还有未散的凶悍煞气,说话声不由自主低了下去。他如实回答,苏释依鲁在脑海中寻找那个部落的位置,心头怒火更盛。
灭杀惨案发生在和亲队伍遇袭后不久,二者的案发位置也隔得不很远。再结合递上来的情报——这一拨暴徒规模不大,人均实力精湛,非寻常驻军能抵挡。
若说二者之间没关系,谁相信?
苏释依鲁动了真火。
怒火之盛,连即将愈合的伤口也再次崩裂,刺目的鲜血渗透绷带,一旁的医师急忙上前替他处理。心腹见势忙转移话题。
“将军,那俩纹路已经查清楚了。”
苏释依鲁深呼吸忍下来。
“说!”
心腹道:“是五王子和七王子。”
苏释依鲁蹙眉:“这俩?”
调查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要知道当时和亲队伍的武力防备可不低,想拿下,必是精锐中的精锐,更别说统帅他们的还是苏释依鲁,实力弱的来了就是送死。培养这样一支精锐,那都不是碎钞机了,那都是吞金兽,而五王子和七王子是所有王子中母族势力最弱的,最无竞争力。
因为他们母亲是个貌美的养马奴。
能提供什么助力?
就算这哥俩成年之后插手王庭,捞了不少好处,也很难供得起这样的精锐。
“不是栽赃嫁祸?”
心腹摇头道:“这就不知了。”
苏释依鲁更倾向于这哥俩被人做了局,当了马前卒,不然逻辑上说不通。
至于被灭的部落……
“那个部落有所属吗?”
心腹道:“跟三王子走得近。”
因为王庭大王认为强大的头狼才能率领十乌南下,征服那片辽阔大陆,对膝下儿子都全力培养,丝毫不吝啬他们接触政务,也纵容他们用自身魅力降服部落。
这些王子需要那些部落上供,那些部落头顶也需要一顶保护伞,二者一拍即合。
被沈棠灭掉的部落,拜的就是三王子的码头。苏释依鲁蹙眉,手指敲着桌案。
脑中迅速浮现成年王子的关系网。
试图从中揪出罪魁祸首。
思来想去,似乎每一个都有嫌疑。
心腹低声道:“依属下之见,不管是哪一位王子,都是挡在十二王子跟前的绊脚石。他们若安分也就罢了,现在却将手伸得这么长,不仅破坏和亲,还想对将军不利……说句难听的,若将军那日陨落当场,十二王子无异于被断掉左右双臂,刚成年的他,如何是那些豺狼虎豹兄长的对手?”
十二王子便是大王后的宝贝儿子。
也是苏释依鲁的宝贝外甥。
苏释依鲁对儿子都没对十二王子十分之一喜欢,可见后者有多么得他欢心。
“你什么意思?”他拧眉。
心腹道:“绊脚石就该搬开。”
说完做了个划脖子动作。
苏释依鲁:“……那毕竟是王子……”
他想报复也没想要他们的命。
心腹劝说:“唉,将军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吃过沾血活肉的狗,骨子里的野性就再也收不住了。这些王子如何会老老实实服从十二王子?怕是不到死就不消停……他们中间随便哪个上去,大王后、将军还有十二王子,都活不了。死人才是最没有威胁的……”
第436章 努力完成KPI(十六)
苏释依鲁的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定格在阴沉又饱含杀意的瞬间。
半晌,他沉重吐出一口浊气。
道:“是啊,死人才没有威胁……五王子和七王子已经对老夫展露杀心,他们背后还不知道站着哪个王子。只要他们想要王位,老夫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最重要的是他几次三番劝说大王尽快确定十二王子为正统,削弱其他王子的权力,从根本上已经将他们全部得罪。当下的局面,不是他死,就是他们去死。
心腹的话戳穿苏释依鲁一直以来的隐忧,也让他进一步下定了决心。
“将军,还有一事……”
心腹欲言又止。
苏释依鲁道:“你尽管说来。”
心腹说出担心:“关于和亲一事,若大王那边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苏释依鲁闻言后,沉默良久。
他何尝不知道这事儿麻烦呢?
按照以往的暴脾气,直接跟大王摊开了说,说他膝下五王子和七王子出息了,为一己利益破坏十乌针对庚国的计划,还差点儿送走他这条老命,其心可诛。
但目前他手中并无铁证指证二人,也无活口,仅凭尸体上的纹路便问责两个已经成年的实权王子,一个不好就会陷入被动,甚至将大王后和十二王子也拖下水。
届时两个王子反咬一口,质疑苏释依鲁上了年纪,年老体衰,一身本事跟不上当下局势,连护送一介弱女子来十乌和亲都失败,还有什么脸面忝居高位呢?
哪怕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也够恶心人。苏释依鲁问计:“那你说如何?”
心腹小声建议:“不如‘示敌以弱’。”
“示敌以弱?”苏释依鲁喃喃地琢磨。
心腹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将军,说句大不敬的话,大王他也老了,他……他真愿意看着强臣如您,这般肆意强横?”
“放肆!”
苏释依鲁口中发出一声厉呵。
扑面而来的气势震得心腹连连倒退,纵使看到苏释依鲁眼中闪烁的杀意,他仍咬牙道出:“头狼再强壮,也抵不过时间流逝,身体衰老。对如今的大王而言,那些个王子仍是还未长成的幼狼,相较之下,您的威胁才是最大的!将军可有怀疑过大王呢?”
“你不想活了?”
苏释依鲁起了杀心却未动手。
因为心腹确实命中了他的痛处。
十乌大王春秋鼎盛的时候,自信可以压制苏释依鲁,根本不在意这位“兄弟”有多强大有多嚣张,二人强强联手,横扫十乌大小部落。但,他年纪大了啊!
人一旦上了年纪,随之下滑的不止是身体状态,还有那股“自信”,它会逐渐酝酿、变质成多疑,渴求曾经不屑一顾的“安全感”。心腹这话确实振聋发聩……
两位王子幕后之人……为何不能是明面上早就不理事的十乌大王?
倘若如此,很多疑点都能说得通。
但,苏释依鲁不肯相信。
心腹趁机跪下表忠心:“将军,末将这条命都是您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您要怎么处置,末将断不会有一字怨言。可为了将军,有些逆耳之言总要有人说出来!”
“你这是……”看着一脸赤诚之色的心腹,他有许多话酝酿不出口,半晌才抬手挥了挥,“你下去吧,此事老夫再想想……”
“唯!”
心腹领命下去。
只剩苏释依鲁独自一人,回味可能被岁月摧残而悄摸儿变质的君臣情谊。
走出营帐,心腹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他刚才差点儿以为苏释依鲁会杀了自己,毕竟只要跟随苏释依鲁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位上司对大王是何等忠心。跟对方说这个,比偷了对方老爹还严重得多。
“居然还活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数次才确信自己还活着。
心腹带着无数后怕情绪回了营帐,他没有干的别事情,而是第一时间去见了另一人——一名文士,准确来说是他救回来的怪人。尽管此人寒酸落魄规矩还多,但确实有两把刷子。心腹也是靠着此人几次出谋划策才爬上心腹位置,仕途跟开了挂一样顺畅。
此番言论也是对方告诉自己的。
“先生可睡下了?”
营帐内烛火通明。
传来一男声:“还未,进来吧。”
心腹一进来就开口抱怨道:“先生啊,你这次可差点儿害惨我了,方才的场景你可是没有看到,将军差点儿要杀了我……”
男子笑了笑,斟了一杯茶。
揶揄道:“这不还没有死么?”
心腹担心道:“这次不杀我,难保他下次想起来就杀我了。将军是出了名的忠心,别说他的下属了,就是他的儿子说了大王什么坏话,也要被他打没半条命。”
他犹豫许久都不敢说那些话。
男子道:“忠心?以前确实如此,但人心这种东西最是善变。你看,你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你这位将军不还是没有动你一根汗毛?可见,他的心变了。”
心腹琢磨一番,深以为然。
男子举起了茶杯冲他道:“某以茶代酒,祝贺你未来要平步青云了。”
心腹闻言,心情舒畅。
犹如三伏天吃了一大坨冰糕。
“哈哈哈,这都亏先生神机妙算。”
心腹也不敢独自揽功。
二人你吹我捧,气氛融洽。
临走的时候,心腹又让人送这位先生上百两足分量的黄金。这位先生看着清高,骨子里最喜欢那种黄白俗物。这也省事儿,不用费尽心机琢磨此人喜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