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取走棺材的人才是导致大限提前的罪魁祸首。”只是别说这人是谁了,沈棠连云达坟墓何时被人掘开都不知,线索断得挺干净,她叹气道,“先回去,再行商议。”
倒霉师弟整个过程一声不敢吭。
他已经隐约猜出这位女君的身份了。
虽不知这位本该御驾亲征前线的主君为何会在这里,还跑来掘他师父云达的墓,但他肯定里面有一个惊天大秘密。普通人知道太多对自身没好处,于是他选择了看破不说破。
就在沈棠等人一筹莫展之际,意外得到一条线索——曾有一伙外乡人过来找啥东西。
倒霉师弟提供的内容。
“此人推脱说是师父的故交,我跟那名牧民打听过,从外貌描述来看,不像是师门中的一员,听口音像是中部大陆那边来的。”他说完就看到云策一行人表情发生微妙变化。
“中部那边的口音?”
“嗯,衣着装扮也跟北地不同。”北漠就不是盛行厚葬的地方,某些地方连死后尸体都不留,属于盗墓贼绕着走的贫瘠之地,发不了死人财。谁能想到这伙人可能是来盗墓?
沈棠:“行,此事我已知晓。”
返程路上,她的脸色极其难看。
这个节骨眼提到疑似中部人士在云达葬身之地现身,沈棠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中部分社那群疯子。云达作为完整经历武国时期的人物,也跟众神会打过交道,很难说他跟众神会之间没有往来。若是棺材被中部分社取走,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毕竟,除了这伙唯恐天下不乱的糟心东西,沈棠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其他势力能大老远跑来将一口棺材挖走。
去时一旬,回时一旬。
前后二十天功夫,康国兵马又往中部大陆深入,攻城略地,将战线推进了百里不止。一行人回去之时,康国兵马正结束分兵包抄围攻。主力将敌城旗帜踹下,插上康国大旗。
魏楼是最先发现他们的。
一瞧她模样便知是无功而返了。
“没找到?”
“被人捷足先登了。”
魏楼危险眯眼:“捷足先登?是谁?”
“初步猜测可能是中部分社干的,这伙人一旦打不过破防想同归于尽也正常,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情。”打不过就掀桌,从古老病种、坚壁清野再到蝗灾,人不干的他们干。
魏楼:“你倒是不慌张。”
沈棠瞧着太淡定了。
沈棠道:“我慌张什么?”
魏楼不知想到什么,笑道:“确实不用慌张,万一陆沉灭世,女君也可重归神台。”
丢开偏见眼光以及魏楼深入了解沈棠这群坑爹班底,他有时候都会生出微妙的同情。即便是魏楼一介凡人,短暂人生也没吃这么多苦头。沈幼梨的抗压能力确实称得上一流。
沈棠没好气:“少阴阳怪气。”
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连着二十多天每天就睡一个多时辰,沈棠简单做交代,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全身肌肉都在叫嚣着酸胀难受。
她稍微清醒,闻到一股鸡汤肉香。
锅中清汤清可见底,味道鲜美勾人。
“无晦厨艺越发精湛。”沈棠端起牛饮似得狂炫,感觉自己味蕾都在开屏。被主人亏待两旬的肠胃被鸡汤滋养,瞬间飘飘欲仙,想来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她发自肺腑感慨,“可登雅堂而待宾客,能入庖厨以调羹汤。内则持家有道,外则应对有方。曜贤士也。”
治大国,若烹小鲜。
褚曜的厨艺在任何方面都很棒。
听她一通迷魂汤,褚曜也忍俊不禁。沈棠炫完桌上一大锅,倏忽叹气沉肩:“……虽说我知道结果一定是好的,但过程确实煎熬。”
“主上知晓结果了?”
“无晦胸有成竹,想来结果是不坏的。”
要是结果真的不行,褚曜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扭转定局,至少会给她一点提醒。沈棠一行人北上去找云达的坟墓,褚曜没有阻拦可见方向应该是对的。即便不对也会有收获吧?
孰料,褚曜眼底浮现一丝讶然。
这下轮到沈棠懵了:“不是……吗?”
褚曜道:“自然不是了。”
对其他人,褚曜的文士之道确实好用,但涉及沈棠以及那口棺材,天机却混乱得很,给不出一点有用的线索。有崔麋这个前车之鉴,褚曜对此倒不慌张。他不提是他相信她。
沈棠:“……”
他俩在这件事上居然没有默契?
“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不管是褚曜还是顾池,亦或者祈善他们这些人都有种活人微死的摆烂态度,他们可以活着,死了也行,干好自己分内事,站好最后一班岗。
若天意非要他们死,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只要是同生共死就行。
在这种松弛心态下,谁都没有将可能到来的陆沉灭世当一回事,横竖不过是一起死。
大概率也不会死,否则他怎会看到林风多年后的泥塑香火?由此可见在当下延伸出去的无数未来里面,总有个未来是能安全渡劫的。
沈棠:“……”
摆烂了又好像没有摆烂。
察觉到沈棠微妙眼神,褚曜只得收敛一下真实心态,一边给沈棠那口脸盆大锅(盆)添鸡汤鸡肉,一边问她有无下一步头绪。哎,都要灭世了也不给一个具体时间,几天、几月还是一年半载?哪怕是死刑犯也会被告知具体哪天上路,不用虚耗时光,惴惴不安啊。
“实在不行潜伏进敌军大营查查。”
如果是中部分社干的,棺材或许就在那。
沈棠顿了一下,继续道:“或者去一趟曲国,找喻归龙问问,兴许有其他的线索。”
她想去山海圣地看看。
进入山海圣地的方式,沈棠也有,只是眼下康国国运太吃紧,找喻海进入的性价比最高。喻海是消息的一手人,公西仇是中间的传信人,很难说消息在传递过程中没有失真。
见沈棠眉眼间仍有倦色,褚曜体贴告退。
没两步就瞧见即墨秋。
二人平淡见礼,褚曜倏忽问了个问题。
“那什么四极之地,只能利用完整国玺以及那口棺材进入?难道就没第三个选择?”
此地离沈棠所在主帐不远。
帐内人可以清晰听到他们对话。
即墨秋道:“褚相,我能说的不多。”
这答案明显无法让褚曜满意。
此时,即墨秋脖颈处悄然浮现一层浅浅禁制,他张口想说什么,一缕赤红鲜血蜿蜒着溢出了嘴角:“……恰如褚相此前经历的圆满仪式,看似绝境又确实存在一线生机,答案从来都在答题者手中……只看有无能力发现……”
“这算是提醒?”
即墨秋心念微动已经开始吐血。
沈棠不知何时出现,一手按住他肩头,淡声道:“别多想,此事既是我与此间生灵的劫数,我等必然要应劫。”天穹雷云不甘散去。
褚曜打了个激灵,瞳孔骤缩。
看看即墨秋再看看天穹异象,神色恍惚喃喃:“……刚刚那些话,非我本意……”
那是说不出的直觉。
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在促使他这么说,这些话又恰好是他积压心底已久的念头,像是他能问出来的,又像是有人借他之口说出来。这种莫名感觉十分微妙,也让他不寒而栗。
即墨秋白着脸,抿紧唇。
“殿下,我……”
“不用说,我知道。”沈棠看着很漠然冷静,一度让即墨秋失神,眼底浮现几分瞧见故人的恍惚,“我那日问你,你在回答的时候,脖颈处的禁制已经躁动得不正常,我就知道有人……或者说‘祂’不允许你透露更多内容。所以,你只说棺材这条线索。天意允许你说出口,自是因为知道我在这条线索上注定一无所获。你说了也提供不了多大的帮助……”
这还是沈棠无功而返后想起的细节。
“……或许答案,自始至终就在我手上。”想到臣僚经历的种种磨难,想到那几次圆满仪式里面充满的陷阱与促狭,沈棠便知道“天意弄人”四个字没说错。这东西确实狗!
世间生灵,除了天自身,何人不被玩弄?
沈棠仰首,眺望天幕,眼神似要穿透云层看到那双用傀儡丝线操弄众生命运的手掌。
“……也或许,这也是我的圆满仪式。”
只是身在局中的她,此刻才发现。
第1504章 大结局(七)
有个问题被沈棠下意识忽略了多年。
诸侯之道,究竟是什么?
元良几人推测可能与农事相关,不过沈棠一直没有明确感知它的存在,更遑论主动控制它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诸侯之道并不等同于文士之道,那么文武双修的她,文士之道又是什么?文士之道是叩问本心,明心见性,沈棠不认为以她的心性会连文士之道都无。
看着身边臣僚一个个被圆满仪式折腾得上蹿下跳,她心中不好奇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如今再看,她不禁心生狐疑——
究竟是没有?
还是有,但她一直不知道?
她感觉自己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但在褚曜看来却不是如此。主上瞳孔无神,似瞬息被抽离全部生气,化作一尊冷冰冰的泥塑,看得他莫名慌乱。几次小声呼唤才让她回神。
“无事,我无妨。”
示意褚曜不用担心自己。
然而就在褚曜拱手要告退的时候,刚才还说要去休息养神的沈棠蓦地吐出大口血,整个五官因为心脏绞痛而极度扭曲。双手双脚僵硬如木偶,动弹不得,直愣愣地往前栽倒。
这一幕看得褚曜险些魂飞魄散。
“主上——”
一道流光从城内飞出,正是踉跄赶来的化身乌有,沈棠则瞳孔细颤,用染血唇瓣哆嗦吐出气若游丝的几字:“是、是,子子虚……”
褚曜何时见过这样的沈棠?
“子虚?子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