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都给砸了熔铸成铜币。
【泥塑就不能昭示尔等向佛之心?泥塑就不能昭示漫天神佛怜爱世人之情?非得要铜像金身,跟国库抢金属?西天佛几个营啊?】
【出家人就该有出家人的样子,自耕自种就罢了,学什么豪绅地主圈地养佃户?】
养佃户罢了,还不给她纳税。
不给她纳税还要威胁诅咒她国家不稳。
沈棠这个脾气怎么忍得了?
直接下令境内寺庙供奉都要用泥身,违抗可以,看看最后是谁保不住自个儿道场。
北啾出身墨家,更不吃法师这一套了。
法师见北啾手中握着的“非攻”剑尺,这剑尺足有一指节那么厚,一尺子拍下来,就算拍不死人也能将肉拍熟了。法师将到嘴的话咽回去:“老衲是上年纪的出家人!”
你不崇佛,总该尊老吧?
“你几岁啊?”
“老衲记不太清,百余岁了吧。”
北啾一噎:“……”
好一会儿过去,她冲押解法师的武卒摆摆手,示意武卒将法师肩上木枷撤掉:“我用墨家特殊法门封的丹府,老法师可不要乱跑,以免刀加身,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啊。”
这话就是警告了。
别整幺蛾子。
法师叹气:“老衲省的。”
他刚刚内视就发现这封印很邪门。
乍一看好像不难,会一加一等于几就能解开,问题是这只是封印冰山一角,其他地方都要算术,一道串着一道。法师不擅筹算,哪里解错了,鬼知道有什么不可控后果。
自己真是离群索居太久了吗?
墨家他听说过,但——
法师悄悄用余光打量这伙造型有些类似的男男女女。他发现这伙兵基本都是以五人为一个单位,却不是正常的一伍一什,而是四名武卒一个身负“兼爱”工具箱的墨者。
整体还是攻守兼备的。
墨者殿后,不断掏出什么东西出来。
那些东西乍一看像是黑漆漆圆球,丢出去能发出不小爆炸响声,有些还能引发小范围大火,这种特殊火焰似乎比寻常火难熄灭,沾到哪里烧到哪里。法师认真吸吸鼻子。
“不太像是猛火油……”
他好奇想伸长脖子去瞧。
刚探出头就被北啾一手摁着天灵盖压回了临时掩体,不远处竟落下一颗火石,并且近距离炸开,碎石砸在重盾上发出沉闷噼啪声。
北啾低声道:“作甚?上赶着找圆寂?”
百多颗黑色圆球从盾墙后抛掷出去。
武卒的力气跟准度是没得说。
密集爆炸下去,敌人后方辎重被炸了个人仰马翻,光听动静也知损失不小。云策更是引开了赶来救援的高阶武者。不求杀敌,只求最大程度破坏,闹出动静越大越好……
法师道:“那是何物?”
北啾说道:“将作监的得意之作。”
更是北啾个人得意之作,说起来还是改良之后,第一次真正用在重要战役场合呢。
若一战扬名,墨家地位必能提升新高度。
法师:“……将作监?”
若记得没错,云策刚才喊此女“大匠”?
莫非就是所谓将作监大匠?
简单观察下来,法师还发现一点细节。
此地下方有特殊矿脉,矿脉磁场能影响周遭天地之气,极大限制了武者。怪异的是将作监出产的这个圆球就不同,爆炸威力不小。
还是说,这个威力已经是削减后的?
法师蹲着往北啾这边靠了靠。
他这个体型能抵得上两个壮汉武卒,将所剩不多的掩体空间进一步压缩。他一动,北啾差点儿被挤得站不稳。有些不悦地斜眼乜着废话有些多的老和尚:“不受影响。”
“斯——”
法师倒吸一口凉气。
北啾道:“此物制作不易,威力只能说尚可,也就对付一下普通散兵游勇,碰上那些精锐之师根本撼不动。更别说你这般实力……”
老和尚的表现是不是太浮夸了?
法师道:“那是在别处。”
在武气被限制的战场,此物就是神器。数量够多,中部盟军石堡阵线哪能保得住?
“你们带了多少枚?”
北啾眼神威胁扫过老和尚脖子。
法师撇嘴:“年轻人小气。”
虽然这伙兵马从后方进攻石堡确实打了中部盟军一个措手不及,但毕竟不是主力。主力兵马被堵在铁索长桥对岸,打不进去也白搭。
云策这边顶多进行牵制干扰。
法师眯眼:“老衲赌你们攻不下来。”
北啾哼了一声:“是嘛?”
第1429章 夺桥,炸水路(二十)
“倒不是老衲瞧不起你们康国……”法师分出几分余光给北啾手中的剑尺,确信北啾没抡起剑尺给自己一下的意思,反而扬眉示意自己继续说,他才接着往下,“而是中部盟军底蕴深厚,非寻常势力能想象。光摇人——”
法师做了个摇铃铛的手势。
压低声:“可知百余年间积多少人脉?”
北啾“呿”了一声,还以为这老和尚有什么高谈阔论,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这套。
法师见她不信邪,笑道:“年轻人以为老夫说的人脉是什么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不,是厮杀淘汰后剩下的,万里挑一的奇才。普通郡县,人口少则数万,多则十数万,万里挑一也有十几号人。这两百多年有几代人?就算是死剩的,也够康国喝一壶。光老衲知道的就不在少数。不保证他们都会掺和,但……”
北啾冷声道:“那又如何?”
女人眼神带着上位者的威仪与压迫感。
作为喜欢一门心思钻研的墨家宅女,她的性情跟大多墨者一样偏内向,但她同时还是将作监大匠,墨家荣耀钜子之外的真正话事人,朝廷从三品大员,身上岂会没官威?若她都不能生出棱角在波谲云诡的朝廷站稳脚跟,其他墨者如何能安安心心振兴墨家?
北啾只是甚少用气势压人。
她声音冷然道:“老法师是万里挑一人才,不照样成阶下囚?吾主既是天命所归,再多砂砾也只是铺就大道的基石,越多越好。”
地基稳固,方有高楼万丈。
法师虽未回答,但他下意识怔忪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他被年轻后生的狂妄语气惊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没生气,反而有些感慨怅惘。
“正因为不知,所以才想测一测。”北啾眉眼不属于一眼惊艳类型,乍看平淡,细看有别样英气,属于老一辈比较偏爱长相。无甚侵略性,一旦较真就是拉不动的倔驴。
法师拍着蹲得有些酸的大腿。
心下无端生出几分涩意。
他记得年轻时候没少听上峰回忆旧时光,特别是黄汤喝多的时候,格外喜欢将那些老黄历翻来覆去地说。次数一多,法师都会背了。
上峰讲一段,他就能流畅接下一段。
彼时只觉得老英雄爱提当年勇,当下没什么建树就只能揪着隔夜菜翻来覆去炒了。之后他解甲归田,皈依佛门,每日仰望莲台佛陀,一遍遍默诵佛经,对上峰这个举动有了其他体会。但今日,看着与盛年时期年岁相当的年轻人说出试比天高的雄心壮志……
上峰何尝不是在追悼被打断的心气?
法师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哎——”
他习惯性想捻着佛珠念两段经文静一静心,后领子被一股大力拽起,险些连滚带爬往前趔趄,被迫跟着康国奇兵共进。他扭头往上看北啾胳膊,赞道:“檀越好臂力!”
北啾个头在女性中绝对属于拔尖那一拨,但跟其他女性武者相比又矮了一些,体型也不是多魁梧。胳膊瞧着也不粗,怪的是她单手臂力却接近三百斤。别问法师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他体重差点儿就能过三百,刚才被北啾提着双脚都离地了。这臂力还不恐怖?
关键是法师没感觉到她周身有气息波动。
也就是说,这臂力没有任何天地之气加成,纯粹靠着肉体底子。这种体质,又是在天地之气被限制的特殊战场,她抡着那把剑尺随便一下,还不将人硬生生拍碎成几块?
北啾道:“什么臂力?”
她怀疑着老和尚在讽刺自己。
据她所知,云策这样不走力量路线的高阶武者,单手也能轻松扛起千斤重鼎,老和尚的体型明显是跟力气挂钩的,力气只高不低。
法师刚想回答,面前重盾突然遭到巨力冲击。数名持盾武卒沉下重心,双脚生根,硬生生顶住这波。饶是如此,残余劲风砂砾刮在脸上也给他留下数道肉眼可见的红痕。
抬手一摸脸,黏腻温热的血混合着灰。
不远处,红芒大绽。
脚下地面咚咚咚咚地颤。
一道庞然巨物正笔直冲来,地面震颤也是对方弄出来的。甫一出现,法师就知道是哪位前·临时同僚。忙道:“让云将军回来!”
北啾甩开他的手:“用不着!”
高声喝道:“墨家所属,列阵!”
几乎同一时间,上百把非攻光芒大绽,或从天,或从地,或从八方,在那厮路径上织就成天罗地网。嘭一声,碰撞引起的巨大震动让法师耳膜一阵嗡鸣,滚滚烟尘从碰撞中心涌开,能见度本就低的战场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非攻不仅拍人很疼,困人也厉害。
彻底放开禁制后,剑尺厚度可达丈余,高三丈。其材质也特殊,不是金银铜铁等常见金属,硬度大的同时还有极佳的延展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