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胆小谨慎的咽了咽唾沫,暗道这果然是个陷阱——公西仇当恶人,夏侯梨在这里装好人,故作大度让他们放松警惕!心中虽然恼恨,但谁也不敢站出来当这出头鸟。
“承蒙女君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有人先扛不住压力做了选择。
其他人见势,也稀稀疏疏起身应和。
也有人不信邪选择了另一条路,结果喜闻乐见,他收到一张赎身账单,缴清就能恢复自由身。那人看到数额的时候,脸都绿了。
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果然是干土匪起家的,打劫就是狠啊!
腹诽归腹诽,一颗心也落了地。
正常人都要脸皮的,既然索要了天价赎身银,此前恩怨一笔勾销,基本不会继续为难敲诈。不管如何,也比最坏的打算好上许多。
众人接连表态,沈棠面上不见喜怒。
处理完,庆功宴正式开宴。
说是庆功宴,几路援军首脑却惊讶发现更像是在开朝会,明明是野路子出身的草莽军阀,班味却比正经的启国王庭朝会还要浓。
他们甚至看到有人在角落露出了痛苦面具,吃东西味同嚼蜡,活脱脱像是在上刑。
座次靠前的文武倒是听得认真。
哦,不包括公西仇。
这厮低头扒饭,抬头喝酒,津津有味。
哪怕是夏侯梨在说话,他这张嘴巴也没闲下来,一点儿不给领导该有的牌面。反观其他人都是正襟危坐,腰杆子挺拔笔直。朝会……啊不,庆功宴内容从启国各地区州郡县重新划分,再到各地民生如何恢复,地方官府机构如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知不觉,这群人也下意识放下筷子,双手垂在膝上……
这不比以前的朝会更像是朝会?
启国灭国复国次数多,地区划分相当随意,基本是按照各地地头蛇意思来的,这位夏侯女君一上来就提议要犬牙交错,按照山川湖海走势分割,地头蛇的意见不用顾虑。
谁有意见——
那就去跟她的兵马说一说。
这么一来,原先的官府管辖都要重新弄。
用脚指头也知道这是多大工作量。
内容复杂还是其次,最棘手的是上下沟通效率,措施能否落实到位。他们听了小半时辰,面色愈发古怪起来——不是,正规军啊?
这要是草台班子,原先的启国算什么?
算笑话?
想到那日被吊起来的旧主,心情复杂。
“报——主公,找到了!”
冗长枯燥的朝会让人精疲力竭。
这时有兵士来报,偷偷开会走神的几人收起痛苦面具,强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看发生何事。只见一人双手端着盖了红绸的物件。
看轮廓形状,众人心中了然。
是国玺!
沈棠把玩着这块浅白色的国玺,姿态从容,眼中也无热切贪婪之意,仿佛它不是天下英豪趋之若鹜的珍宝,而是一件没什么用处的摆设:“这块东西是从何处发现的?”
“在宫井中。”
还真有宫娥带着国玺投井啊。
沈棠:“……”
国玺的出现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重新起一个国号显然不行,本来这边跟康国那边的联系就不多,要是重起炉灶搞一个国号,日后合并产生的矛盾会更加尖锐。高层知道分公司跟康国的联系,早有心理准备,但绝大部分中低层不知道啊。即便不考虑这层,也要顾虑一下盟友曲国那边情况。
沈棠略微思索便有了主意。
嗯,推说今年没有黄道吉日就行了。
上位者么,迷信一些很正常。
第1366章 疲惫打工人(下)【请个假】
罗三并未出席庆功宴,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穷奢极侈的场合,觥筹交错之间全是利欲熏心的斗争,忒无趣。待他从旧部口中知道庆功宴开成朝会,将几个汉子累得一回营帐倒头就睡,不由陷入了沉默。旧部道:【您不去是明智的选择,实在教人头昏脑涨。】
庆功宴没有歌舞酒水,只有枯燥让人灵魂升天的琐事,偏偏他们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听。中途的时候,几个旧部已经恨不得拿根签子撑住上下眼皮了,实在熬不住。
罗三看着面如菜色的旧部。
以往军中操练都没让对方累到唇色发白。
这场庆功宴是鸿门宴吗?
旧部晃了晃脑子,捧了一把清水泼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些,后怕道:【末将这辈子最讨厌旁人说武人如何莽撞,今儿却恨不得没脑子!这种场合咱舞刀弄棒的不参与。】
参加一次就让他心有余悸了。
罗三说道:【那是外界对武人的偏见,但凡是能统帅三军的,哪个不是文武双全?哪天真收了武人议政的权力,让那些文人对打仗指手画脚,武人的前程也走到头了。】
旧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总之,真的很可怕……】他以前替都尉处理军务也得心应手,但跟今日的工作量不是一个量级,他宁愿将脑袋拴在裤腰带杀个七进七出,【主公也真的可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非常享受。
怎么会有人享受工作啊?
罗三:【……夏侯女君不肯立国号?】
旧部道:【主公占卜说今年不宜。】
罗三嗤了一声,心里却清楚真正原因:【夏侯御那些人,对此也没有反对意见?】
【他们倒是没说什么,但……】旧部顿了一下,道,【散会之后,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底下那些人多是抱怨,人心难安。】
武人是用性命换利益的。
跟着夏侯梨出生入死,自然是想在大丰收的时候将红利兑现,建国则是最佳的获利时机。明明国玺已经到手了,主公却拖着不肯建国,这不是拦人财路?正常情况下,这矛盾不处理好,迟早要哗变。要么强行给她黄袍加身,要么另起炉灶,拥立另一个人!
旧部在底下听着都捏一把冷汗。
罗三道:【欲壑难填,见识浅薄。】
这些人只是嘴上抱怨还好,要是敢落到实处,怕是要敲丧钟了。夏侯梨不肯建国,自然是因为背后站着康国,她想在外建国也要挑个合适时机,绝不是现在。这些人要是按捺不住就是坏了她的大事!罗三也提醒旧部注意口风,不管该说还是不该说都别说!
旧部当然懂:【末将知道。】
这些声音大多源于底层武卒,数量虽多却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也是沈幼梨能高枕无忧的主因之一。罗三见到沈棠的时候,后者刚洗漱完,假发挂在一旁架子上,左手拿着一条布巾擦头皮,右手提着一支毛笔走笔成章……比人还高的政务已经处理得快见底。
“女君倒也不必如此谨慎。”
强行建国也不是不行。
沈棠不意外他到来:“罗侯来得正好。”
她指了指桌上的木匣子:“若罗侯有空,可否帮忙跑个腿?亲自将此物带去西北康国陛下手中?”特地在“亲自”二字咬重读音。
罗三讶异:“国玺?让老夫帮忙转交?”
也不怕他路上吞了此物。
沈棠道:“罗侯为人,我自然是信的。”
罗三蹙眉不知想了什么,点头应了下来:“图穷匕见,鱼腹藏剑,老夫知晓了。”
她的语言功能差点儿掉线。
“……罗侯,不……”
沈棠蓦地止住,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
本尊那边比自己这边还忙碌,每天同步一下记忆发现除了政务还是政务,每天日理万机到两眼昏花的程度,活像被妖精吸干阳气。
御医道:【主上这是肾气不足啊。】
起居郎瞳孔地震:【肾气不足?】
换个说辞,这不就是肾虚了?
沈棠:【……】
上了年纪的人都比较轴,这点在几个彻侯老登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沈棠还以为罗三会是例外,结果发现罗三也跳不开这个规律——老登对“夏侯梨一定会篡位”有着谜一般的恐怖执着,哪怕沈棠亲口解释,人家也能一通阴谋论分析之后,硬生生绕回来!
担心老登真给自己玩一把“陈桥兵变”,沈棠便将他打发出去,顺便给本尊枯燥乏味的日子增添一些乐趣。她非常期待罗三发现真相时的表情:“罗侯路上千万小心。”
“万一老夫丢了国玺……”
“区区一块国玺如何比得上罗侯安危?”
只要罗三不是暗箱操作弄丢国玺,而是被外人从他手中夺走,那就意味着罗三碰见劲敌,自身难保。这种情况,自然是以罗三为主,犯不着为了一块国玺折损一员助力。
罗三扯了扯嘴角:“老夫不喝迷魂汤。”
沈棠笑道:“嗯嗯嗯,真香。”
“……除此之外,可还有顺手代劳的?”
沈棠想起来一事儿:“自然是有的,罗侯路过袁抚郡的时候,劳烦去看一眼……”
“袁抚郡?那处有何特殊?”
“地方没什么特殊,只是袁抚郡新任郡守是我朋友学生。令德上次带来那边的消息说是还好,最近一阵子联络中断……我担心那边是不是出了问题,康国人手吃紧,便想请罗侯前去一探究竟。”飞地管理起来就是不方便,消息路径被切断,一来一回传递极慢。公羊永业也在袁抚郡,沈棠派实力比他弱的人过去意义不大,比他强的脱不开身。
罗三并未直接应下,问:“女君可还记得老夫此前说过的,有人能以光阴为箭?”
沈棠:“……他就在袁抚?”
罗三摇头:“不是,他叫袁抚。”
袁抚郡就是因为此人而得此名的,原来的名字不叫这玩意。罗三掌心凝聚武气将木匣子包裹,最大限度隐藏此物气息,免得途径他国引起动静:“此事便交给老夫,路过袁抚郡正好找找他的坟头,看看能不能撅了!”
沈棠有种不祥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