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皇帝认真的神色，感动的同时又好笑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竟然给皇帝造成了这么深的心理阴影，让对方临死了都还念念不忘。

　　这都这个时候了，这是说这些事的时间吗？！

　　他哭笑不得的说道：“皇上，臣真没有那个想法，那确实只是想确认一下臣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已，这下辈子变男变女……”

　　他斟酌着语气，“看皇上你自己的喜好吧。”

　　这有没有下辈子都不一定呢。

　　皇帝仔细盯着慕钰，觉得人都这时候了，钰儿应该不是说假话，顿时松了口气，“那便好，这么多年，朕就担心你这个。”

　　爱而不得就算了，现在还是生离死别。

　　算了，不管是不是爱慕，生离死别对钰儿都很是痛苦。

　　宫中的丧钟响起，皇帝……驾崩了。

第185章

　　皇帝驾崩，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新皇帝的身上了。

　　一时间，老皇帝的葬礼都显得寥落了许多，不是仪式，而是人心散乱。

　　慕钰坐在皇帝的陵墓里，陪着人喝酒，“皇上，新皇登基，臣要先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了，过些日子，臣再来陪你。”

　　这里，其实也是慕钰一家日后的归宿地。

　　皇陵，本不该有其他人葬进来，古往今来，除了皇帝最信重的臣子本人，很少再有其他人，但皇帝知道慕钰最重视亲人，哪怕他们之间关系再好，如果离开家人的话，钰儿肯定也会不开心，所以他干脆力排众议把人都挪进来。

　　徐琬那边倒是没什么不满，相反，在这个时代，他们这种寻常人家能葬进皇陵，是一种无限殊荣，她只有高兴的份。

　　而且她的丈夫早逝，一家子早早就逃难来了京城，她死后葬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她没有t想非要葬回祖籍的地方。

　　葬在皇陵里，有皇帝这些熟人在，徐琬还安心一些，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跟孤魂野鬼似的。

　　璟沅作为慕钰的妻子也没意见。

　　这两个慕钰心中最重要的女子都没意见了，慕钰当然就不介意了，至于慕照和慕芷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他们俩慕照是男子，慕芷自身性格坚韧又有常盛这位大将军爱护着，慕钰也不担心。

　　回京之后，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叛乱发生。

　　他先前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而且五皇子如今年龄也不小了，手段心智早不是当年能比的，在皇帝身体衰退的那几年，他就有安排五皇子跟在慕钰身边学习处理政务等等。

　　新皇登基。

　　一步步登上高台，望着下方跪着的群臣，五皇子满心感慨，自己都四十多了，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当初成为太子之后，本以为很快就能上来，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想到此，他目光不由得落在下面最左边的慕钰身上。

　　这是在他父皇一朝最得信重，也最是权势滔天的臣子，同时也是他的老师，他的表舅，五皇子的眼神有些微动，他的父皇，真的对表舅太好了，生怕自己离开之后，就护不了表舅了，不断的给表舅身上加码。

　　作为他这位新皇的老师，就算他对表舅有不满，恐怕也不能欺师灭祖吧。

　　他的父皇，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过父皇想的有些多了，那是他从小就喜欢的表舅，他怎么会对表舅动手呢。

　　新皇登基之后，第二天，慕钰就去了养心殿，将自己手中的虎符献上。

　　这是景王以前的兵符。

　　景王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因为年老体衰，不能再胜任将军一职，而慕钰虽然有带兵打仗的能力，但很显然，皇帝不会愿意让他去边关守着，于是那支军队后来到了景王培养的副将手中。

　　那些副将对景王如同父亲般看待，权力其实还是在景王手中。

　　不，应该说，在慕钰手中。

　　毕竟慕钰是景王的女婿，而景王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虎符被皇帝交给了慕钰。

　　当时慕钰也推脱，但皇帝语重心长，“朕给钰儿的，你便拿着，朕知道钰儿你的性子，这些东西在你手上，不会有问题，朕知道，你怕日后被下一任皇帝忌惮，但是钰儿，你要知道，这一辈子，无论有没有这虎符，你的成就你的地位等等，都逃不过被人警惕。”

　　“朕把虎符交给你，等以后新皇登基，你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他也就是了，这也算是你对新皇的投诚，看在这些的份上，他不会对你太坏。”

　　“但若是他有坏心，钰儿，这东西……可以保护你。”

　　最后一句，皇帝语气放轻了很多，但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心头一跳。

　　这江山，是大楚的江山，还是钰儿的江山，对皇帝来说，其实不重要，他这一辈子，自小就不得父皇母后喜欢，受尽欺凌，这也就导致了皇帝的性子有些扭曲黑化，他只想顾着自己快活，让自己顺心。

　　他想护着的，他就不想让对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便是钰儿日后颠覆了这大楚，那又如何？

　　如果一定有冲突，他永远都只希望他的钰儿是赢家。

　　皇帝的这种信任和纵容，在慕钰心中不是没有留下痕迹，但他想的不是听从皇帝的肆意而为，正是因为皇帝的这份心，他不愿做丝毫损害大楚的事，他知道，五皇子不论对他是否忌惮，至少对方的心性能力，能做好一个好皇帝。

　　所以在五皇子登基后，他立刻就来把虎符交出去。

　　当然，他也不会辜负皇帝的心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他知道皇帝最在意的是这个。

　　但从年少到如今白发生，几十年，不管慕钰是不是故意，他在整个大楚的势力悄无声息的越发庞大，至少自保的能力是不缺的。

　　“表舅。”看到虎符，五皇子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走下来将人扶起，“表舅快快请起，你是我的表舅，也是我的老师，父皇在的时候，都没让表舅跪过，我又怎么能让表舅给我跪下呢。”

　　“从今以后，表舅还是像以往一样，在整个宫中，你不想要向任何人行礼。”

　　慕钰随着新皇手中的力道起身，他固然要交还新皇权力，做到为人臣子的本分，但他到底已经在先皇时期有了那样的地位，做出的有利百姓的政策不少，名气、能力都大，甚至还是五皇子的老师，他若是过于毕恭毕敬，对新皇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所有大臣都正在观望着新皇呢。

　　他站起身，再次将虎符呈上，“臣也老了，这虎符在臣手中也没什么用，再来兵权本就该在皇上的手中，放在臣手中像什么话，还请皇上收回。”

　　新皇又推辞了几句，但到底收下了。

　　有慕钰支持，五皇子上位之后，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之后，慕钰请辞，被新皇拒绝。

　　慕钰没有意外，他这种地位的老臣，当然不可能他请辞一下，新皇就真的答应了，至少得请辞好几次，新皇才会’无可奈何‘的答应。

　　毕竟，新皇估计也会拍，这是他在故意请辞试探新皇呢，新皇没准会怀疑，若是真的答应了，他就会采取措施。

　　如今虎符虽然交了上去，但那支军队是景王的嫡系弟子掌握，至少短时间内，就算没有虎符，对方依旧会选择听慕钰的，还有他那妹夫常盛。

　　常盛的年纪大了，但身体还不错，对方的儿子也是个争气的，在带兵打仗上很有天分，现在一直跟在常盛身边。

　　不管新皇怎么想，慕钰是真的想请辞，他忙碌也一辈子，也该是时候歇歇了，老皇帝一走，仿佛也从他心中带走了什么。

　　他不是告老还乡，徐琬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老家，他们一辈子没回去过，慕钰对那边没有执念，他想等辞官之后，或许可以去皇陵附近定居，时不时能陪陪老皇帝喝点酒，也可以带着老妻去各处游玩。

　　嗯，他娘估计是受不了颠簸了，不能跟着一起。

　　他其实也有些愧疚，他在上面，也导致了弟弟慕照一直都在外面，虽然也是封疆大吏，品阶不低，但不能回京中做官，到底比不得。

　　他要是走了，阿照可能就能进入朝中了。

　　他一走，常盛那边，受新皇的忌惮也会大大减少。

　　然而，他接连几次请辞，新皇都没有答应，有时候是在朝堂，有时候是他上折子，慕钰有些摸不准新皇的想法，就算没有他，新皇现在位置也稳了，应该用不着再将就了吧，他能够看得出来，五皇子从小就是很有野心的人，他的存在，其实对新皇集权并不有利。

　　担心是自己表现的不太真诚，慕钰干脆亲自在养心殿，单独和新皇请辞。

　　新皇的眉头拧紧，“表舅是觉得，朕没有容人之量吗？刚一上来，就想要赶走你？”他知道表舅的能力，留着对方在朝中，能帮着做很多事情。

　　“臣不敢。”慕钰恭敬的说道。

　　新皇心头一叹，“表舅当年从不和父皇这么说话，便是父皇生气了，表舅也不会妥协。”何止是不会妥协，表舅还能反过来生父皇的气，每每把父皇气得吹胡子瞪眼，过一会儿两个人就又和好起来。

　　那个时候的五皇子，就特别羡慕父皇能有这样真心之人，想着自己以后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但五皇子没有遇到，他的一生当中，似乎充满了背叛，他曾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他呵护良多的十四皇子，也只是贪图他给的好处，最后还想杀了他，他身边的下属等等，也常有背叛之人。

　　他以前其实也有想过让表舅的儿子当他的伴读，以后他和对方就像是父皇和表舅一样亲密无间，只可惜，他这儿子在父皇的心中还没表舅儿子一半重要，虽然对方也在上书房读书，但肆意自在，伴读的身份说出来就像是侮辱了对方一样。

　　两人关系不错，但双方志向不同，终究还是没办法。

　　后来，五皇子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其实不就在他身边吗？

　　他的表舅。

　　从小就对他好，教他处理政务，支持他登基，最重要的是，从父皇那一代就已经验证了，表舅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真心对他的人，甚至为了护着他父皇，愿意付出性命，母妃也说过，想要利用表舅，最t好的方法，就是对他好。

　　但表舅太过聪明，所以除非是付出了太多，否则的话，就得要靠真心才能完全降服对方。

　　新皇觉得，那是他的表舅，他从小最崇敬的人，他怎么可能对对方没有真心呢。

　　他放缓了语气，“是朕不好，不该用这种语气和表舅说话，只是表舅一直请辞多次，朕心里太着急了，在朕的心中，表舅一直是朕最喜欢的人了，以后表舅就和父皇在时一样，朕会和父皇一样对待表舅，表舅就别和朕见外了好不好？”

　　见慕钰一时没说话，新皇连忙道：“要是父皇知道，朕才刚一上位就要把表舅逼走，肯定也会难过的。”

　　眼下看样子新皇是真的不想让他离开，慕钰内心叹气，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好，那臣就留下来再待两年吧，只是臣年岁渐老，手上事情太多，处理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皇上您看……”

　　见他同意了，新皇高兴不已，“表舅你能留下真是太好了，不过要是精力不足的话，那便分一部分给其他人也就是了，表舅应该也知道哪些人能胜任，对了，朕还有一件事想要央求表舅，朕想让表舅时不时去上书房给那些皇子上上课，朕知道表舅的本事，当年教朕就教得极好。”

　　这种事情，慕钰自然答应了下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慕钰虽然是五皇子的表舅，也是最支持五皇子上位的人，但慕钰这样的人物，除了老皇帝那个奇葩，谁会不忌惮啊，他们等着看慕钰的下场。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大家发现，慕大人还是当年的慕大人，不是他们所轻易能够匹敌的。

　　但有心人就能够发现，慕钰自身在一些政策上若是皇帝反对，便不会太据理力争，大多时候沉寂了许多，兵权还有锦衣卫的权力，也都交还到了皇帝的手中，手下的党羽也或主动或被动的极速缩减起来。

　　看似他还是那个皇帝以下第一人，但实则权力已经减少了很多。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不是一般人能够得上的，不少人嘀咕几句，也就继续过下去了。

　　五年后，慕钰再次请辞。

　　他这次坚决了许多，对皇帝的挽留丝毫不为所动，他咳嗽着，身体也跟着颤动，白发看着苍老了许多，咳完之后，他嗓音有些沙哑的问道：“臣老了，快要走不动了，这么多年，皇上其实也早就不需要朕了，请皇上放老臣辞官吧。”

　　“剩下这最后的几年里，臣想让去陪陪先皇。”

　　“地下寒凉，先皇太孤单了。”

　　嘴上说着，实则慕钰心头觉得，先皇肯定不孤单，那一堆妃子也在里面葬着呢，别看先皇和他关系很好，但人家平时也没闲着，当年就有三十多个孩子，那也不是白来的。

　　这一切不过就是他的说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