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二皇子身子虚弱,不堪上位。”沈谦想也不想的说道。
但凡二皇子能有一丝希望,祖父又怎么会选择三皇子呢?
二皇子不配,三皇子就配吗?
沈父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堂堂皇子,天家贵胄,不过是个贪财好色之徒。自身没甚才能,只想着靠女人得势,四处钻营,仿佛跳梁小丑,徒惹人笑话。
老太爷的确不止一次来信劝说他支持三皇子,甚至暗示他,只要他答应,三皇子会娶阿妩为正妃。
但他有自己的判断,三皇子无才无德,甚至连大义的名头都不占,他凭什么支持?
更何况,三皇子明面上拉拢,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
三皇子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殊不知他已经从赵清鹤身上顺藤摸瓜查到了其背后之人,无论是指使赵清鹤谋夺阿妩的产业,还是下令让王筹扶持陆记,安排这一切的就是三皇子。
当满朝都知道皇后保持中立,不会掺和任何皇子之间的争斗时,承恩公府早已经暗中做出了选择,并且让赵清鹤这个公府次子出面,端的是掩人耳目,不易察觉。
可惜,这世上的事只要做了,早晚都会被人知道。
这不,三皇子前脚出京,后脚沈父就已经知道与赵清鹤暗通款曲的人是他了。
“你以为三皇子这趟来汝州是为了什么?”沈父问跪在地上的沈谦。
“自然是为了拉拢父亲,三皇子此行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他能亲自上门,倒也诚意十足。”
听到这样的回答,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沈父还是止不住失望。这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啊,可惜受他祖父的影响太深了。偏执,狭隘,只想着四处投机,却看不清形势。
“你以为只凭为父一个小小的知州,就能让皇子折节相交?”沈父问道。
听到问话,沈谦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父替他说道:“无论是你祖父,还是你,你们都很清楚三皇子拉拢我真正为的是什么,他想谋夺阿妩的产业,可你们哪一个人在意了?”
不在意,不过是觉得那些东西反正也不是自己的,若能以此换些好处反倒是便宜。
可是天底下的便宜哪里是这般好占的?
谁也不是傻子,明知道对方的谋算,难道不会反抗么?
赵清鹤不过一个小小的试探,就激得阿妩斩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三皇子这回来汝州就是来善后的。
老太爷接下三皇子的橄榄枝,是存了私心的,打的主意很明显,那就是牺牲三房的利益为沈家挣个从龙之功。
可是凭什么?
就算将来三皇子真能投桃报李,那也是大房得利,而被牺牲的三房又能得到什么?
何况三皇子这种本性贪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从来只会用饵钓鱼,一份好处恨不得办成八百件事。无论此时承诺了什么,将来未必能兑现。
然而这些,已经被从龙之功冲昏了头脑的老太爷是丝毫看不见。
沈父不好说老太爷的不对,却对儿子没有顾忌。
他对着沈谦骂道:“蠢而不自知,被人利用却还沾沾自喜,为了私利出卖亲妹,逼迫亲父,这就是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悟出的道理?”
“父亲……”沈谦一向自持内敛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露出满脸的羞愤。
沈父不再看他,摆手让他出去,然后叫了小厮吩咐道:“去给夫人说,二少爷要在家里苦读,让她安排合适的人伺候,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老爷。”小厮退出去传话。
很快安氏就知道了,只是有些想不通。
老爷这是要禁了沈谦的足?还要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
直到沈妩告诉了她其中的缘由,不禁气的胸口发沉,大骂沈谦狼心狗肺。
“没心肝的东西,家里哪里亏待他了,他要这样来害你。”
沈妩倒是有些知道沈谦的想法,说道:“我的产业可是都算作嫁妆私产在娘名下的,从一开始祖父他们就知道我没打算给家里好处,既然占不到一丝便宜,便是毁了也不心疼。更何况能用这些换取三皇子的青睐,可谓是一本万利。”
“鼠目寸光的东西,皇子之间的争斗哪里是这般好掺和的,他自己作死不够,还要拉着全家跳火坑。”安氏恨恨的说道。心里想着一定得把沈谦看好了,可不能再让他生出更大的乱子。
沈父对三皇子的拉拢言辞含糊,婉拒之态昭然若示,虽说三皇子一副不会怪罪的大度模样,但沈妩知道他心里必定是恼恨的。
从他指使赵清鹤谋夺她的配方可以看出,此人并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且做事没有下限。谁知道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对自家不利的事。
沈妩觉得她必须做些什么。
历来树大招风,随着她的窑厂生意越做越大,不止三皇子,还会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她。在风浪来临之前,想要避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她必须积攒与之对抗的实力。
白糖的生意也是时候做起来了。
不过让谁做这个联络勋贵们入股的中间人呢?
将身边的人考虑了一圈之后,愣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沈妩不禁感叹她手底下的人才还是太少了。认真算起来,现如今她身边能独挡一面的竟只有田丰,严秀秀虽说能力不错,但历练毕竟有些少,而费管事,他是沈父的人,迟早得回去沈家。
而白糖生意的管事还只能用她的人。
罢了,索性生意做起来之前还要准备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说吧。
沈妩虽说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但接下来对严秀秀的培养还是紧锣密鼓起来。
自从上次她看到被服厂里许多没人看管的小孩子,心里便有了些想法,经过这段时间的考虑,算是有了完整的思路。
这回她没找费管事,而是与严秀秀商议,“咱们被服厂的生意逐渐做大,招收的女工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选择带着孩子来上工,小孩子们这么放养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小东家的意思是?”严秀秀嘴上问着,实则心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再发掘一些差事,让这些孩子们做。
就听沈妩说道:“我想在厂里办个学堂。”
“是,这样也不失一个好办法……什么?学堂?”严秀秀随口应着,等反应过来小东家说的是什么东西之后,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等看到沈妩确定的眼神后,她还是决定说实话:“咱们厂里的工人都是穷苦人家,做上一天工不过挣份口粮,没有余钱送孩子上学的。”
古代的孩子上学,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这些沈妩自然知道,也考虑过。
因此这会儿便道:“我不准备收束脩,办学堂是作为员工的福利给他们的孩子,而且学堂里也不教那些四书五经,只是让他们识几个字。采取自愿的原则,家里没人帮忙带,孩子年纪小还不能做活的,都可以送来。”
听到这里,严秀秀倒是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她道:“若按照小东家这么说,倒有些像育婴堂,真正办起来,咱们的开销其实并不多,不过是请几个照顾孩子的女工,花费不了多少钱,真正难的是请老师。”
这年头,但凡有学识的人都清高自傲,收弟子的程序十分严格。
沈妩却道:“既然只是教认字,老师的水平太高也没有必要,事实上只要其人识字且品性端正就可以。”比起老师的水平,沈妩更看重对方的人品和对自己的忠诚。
严秀秀听着若有所思,“小东家给我三日时间,我仔细想一想,然后给您列个章程出来,可好?”
有过一次开办食堂的经验,严秀秀现在已经摸透了沈妩做事的规矩,凡事都讲究先做计划,然后评估风险,最后才正式开办。
沈妩满意的颔首,然后想到了一件事,说道:“过些日子,你能独当一面,费管事就要回去了,你最近留心些,给自己找几个有能力的副手。”
严秀秀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小东家这是要升她做管事,真正的委以重任了,不禁激动地满脸通红,满口保证道:“小东家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好好做事。”
说罢,想到小东家让自己物色手下人,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半个师傅费管事,不止一次的提过他的小女儿,听说也是个做事利落干脆的女子,还有最关键的是识字。
于是便向沈妩推荐了几句。她并不遮掩自己想给费管事一个人情的心思,说道:“费管事也是见到小东家您用人不拘一格,于是也想着让他的女儿来厂里当差。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差事。”
沈妩并不反感底下人的这种小心思,她现在正是缺人用的时候,巴不得多招收些人才呢。
她道:“过几日让费管事将人来带来,我见见,若是个得用的,以后就让跟着你。”
“是,我这就去与费管事说。”严秀秀面上露出喜色。
说罢,又想起了一事,说道:“小东家,随着咱们接收的民间订单越来越多,官府的订单比例被压缩了许多,这个季度更是只占了三分之一。现今,咱们被服厂大半的民用棉布供货商是白家商号,若是一直与一家合作,一旦对方出现问题,我们不免被动。”
沈妩慢慢听着,并没有插言。
严秀秀继续说道:“小东家,我觉得我们应该再找两家棉布供货商。一来降低对方供不上货的风险,二来供货商多了,也能激起他们的竞争意识,为了能尽可能多的拿到订单量,他们给我们的货一定是最好也最价低的。”
听到这里,沈妩的脸上露出笑来,显然她对严秀秀的这一建议很满意。
事实上,这个问题她早就注意到了,但一直没有提出来,因为这是她留给严秀秀的一道考题,很幸运,她答的非常不错。
作为一个管理者,严秀秀已经初俱水准。
接下来只要关于开办学堂的方案没有大问题,她就会将此事全权交给严秀秀负责。
等这件事办完,严秀秀也就算是收复了被服厂的人心,可以正式接任费管事的差事。
而她的这些打算,严秀秀这会儿还看不来。
不过,她看不出来,有人却能看出来。
当费管事听严秀秀说完自己的差事之后,越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己的小女儿到小东家手底下做事。
只看小东家对严秀秀的苦心栽培,就知道跟着这么一个心胸宽广的主子有多舒服,前程根本不用担心。
他有心指点严秀秀几句,又想到小东家之所以没点明,怕也是存了让严秀秀自己悟的意思,于是最终只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能遇上小东家,是你的运道,万事千万尽心。”
严秀秀慎重点头。
过了几日,费管事果然带了他的小闺女来。
不过却没有直接带到沈妩跟前,而是先介绍给了严秀秀。
这也是最基本的处事规矩,毕竟他闺女能有这机会用的是严秀秀的人情,而且若能被录用,将来也是在严秀秀手底下当差。
因着费管事会做人,严秀秀对他的女儿印象也不错,问话很是温和。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平日里在家里都做什么?”
费管事的女儿明显是被家里仔细教过的,并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回答问题落落大方,口齿清晰。
“我叫栀子,今年十八了,平日在家帮我娘做饭,洗衣打扫,除了这些,家里养的鸡鸭、种的菜,我偶尔也会带到集市上去卖。”
后面这句是她爹费管事指点的,她爹说这位小严管事就是因为会算账才被小东家看重,所以让她自我介绍时也要突出这一点。
果然,严秀秀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又问道:“可识字?”
栀子就道:“我爹教我念过《三字经》和《百家姓》,还有《千字文》也是学过的。”
这些都是幼儿的启蒙读物,寻常人家男孩子都不一定能念完这三本,费栀子一个姑娘家却能学全,可见家里人对她的疼爱。
严秀秀看着费管事的眼神不禁柔和起来,颇有些怀念的说道:“我小时候我父亲就是用这三本书为我启蒙的,费管事将女儿教的很好。”
刚才一直没有插话,只听着严秀秀和小闺女一问一答的费管事,此时听到严秀秀的话,笑道:“我家里三个儿子,只得这么一个小闺女,便也养的精细,此前舍不得送她去主家伺候人,要不是小严管事你提携,她还没有这福分呢。”
严秀秀听着,就嗔道:“费管事还是叫我秀秀吧,您这么着我听着可别扭的很。”
说罢,又拉了费栀子的手笑道:“栀子,我喜欢的很,想来小东家瞧过也会满意的。到时,就让她跟着我吧,学上一年半载的也能自己办差了,到时自有她的好前程。”
“好好好。”费管事露出感激的神色,“这孩子你尽管教导,随打随骂,千万别客气,只要能学到秀秀你一半的本事,就是她的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