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敲了敲那门盖,凭借声音判断了一下,感觉不是特别厚,疑惑道:“使点内劲不就踹开了?”
白若松一噎,讪讪道:“我是文官。”
林安不明白一个文官怎么敢独自一个人进到青东寨里来救人的,不过白若松又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便没有出言嘲讽什么,只是口中道:“你闪开一些。”
白若松凭借自己这点力气是打不开这门盖了,就退让开来打算让林安试一试。
通道狭窄,没法同时通过两个人,她不能退到外面去,只能后背紧贴着那堵泥墙,给林安留下尽量多的空间。
林安一个下腰,竟是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直接翻转过来,拷着镣铐的双腿一块使劲,对着那木制的门盖用力一踹。
“咚”一声响,门盖松动了,有一道微小的光芒投了进来,白若松冷不丁就看见了林安因为下腰而漏在外面的一截雪白的腰肢。
她猛地侧过头来,紧闭了双眼,脑子却闪过了着赤色织锦缺胯袍的云琼。
他肩宽腿长,胸前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但是腰间那黑亮的单挞尾革带却勒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白若松知道他腰上必定也有结实紧致的肌肉,并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样细,可穿着衣服的时候总有过多遐想的余地,白若松贴在一侧的手指头都忍不住蜷屈了起来。
“咚!”
又是一声巨响,随后是门轴不堪重负而断裂的咯吱声。
白若松顿了一会,听见通道外面小家伙们欢欣鼓舞的声音,这才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林安就站在那大开的门洞下方,昂着头,静静望着月明星稀的天幕。
幸好外头是沉黑的夜幕,不然久不见光的眼睛肯定一时没办法适应,那如流水一般柔和的银色光芒照在他的脸上,白若松意外地发现林安虽然是柔和的鹅蛋脸,但是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是个在五官上有几分像云琼的男人。
“今夜的月亮是上弦月。”他没头没尾地突然说了一句。
白若松没明白他的意思是,自然也没开口接话。
林安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襟口的系带不见了,似乎是被什么人暴力撕扯开的,留下了一个卷着毛边的破洞,脖颈上还残留着未曾消散的清淤。
他缓缓低下头来,两枚乌黑的眼珠子里仿佛还流淌着温柔的月色。
“我和我的学生们被带到青东寨的那一日,也是个上弦月的夜晚。”
白若松嘴唇翕动,对着这个男人,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子!”已经有胆子大的男人率先钻进了通道,弯着腰停在不远处,小心翼翼道,“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林安于是不再看白若松,他转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学生柔声道:“对,子兴,将他们都叫过来,排好队,不要出声,我们要出去了。”
名为“子兴”的男人小声欢呼一声,转头朝后面伸手一招:“快,大家都过来!”
说完,他才想起林安的吩咐,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夫子吩咐的,安静排好队,不要乱!”
男人们都十分尊敬林安,闻言果真安安静静排好了队进了通道。
林安和白若松先行自门洞爬出,随后将男人们一一拉拽了出来。
禁闭室里头原来连林安在内,共有十七个男人,年级最小的那个十岁,瘦瘦小小的才长到白若松的腰上。
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被青东寨的人们当货物一样卖出去,白若松忍不住在肚子里把整个寨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门洞的出口设置在一个矮小的屋子后头,四周总是有种莫名的,若有若无的臭味。
为了防止被发现,十六个年龄各不相同的男人猫着腰,背靠着那小房子的墙壁躲着。
一小面墙壁根本躲不下这么多人,于是他们便层层叠了起来,像横躺着的金字塔。
金字塔们明显很好奇白若松,纷纷睁着晶亮的眼睛去看,可又顾忌她是女人不敢多看,只能欲盖弥彰地扫过白若松去看林安,于是目光就不停地在白若松和林安身上游移。
白若松被看得如芒在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企图往林安身后靠,林安却一个侧身,将她完完整整地暴露了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来带我们出去的朝廷命官么?”林安眼中有着一些揶揄,淡淡看着白若松。
他这种态度,让白若松想起了自己在盛雪城的时候,偶尔会受傅容安邀请,到院子里来授课的那个老夫子。
夫子年过花甲,却仍然精神矍铄,最看不得上课不喜欢回答问题的白若松,时常就要揶揄着把她拉出来说两句。
白若松还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个做班主任的数学老师,用教鞭拍着黑板,声音冷厉地威胁着:“我倒要看看哪个同学的头沉得最低,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可能这就是做老师的人的通病吧,白若松深深叹了口气。
她尽量忽略其他盯着自己的萝卜头,把目光放在林安身上道:“一会我打头探路,你们先在后头不要动,等我做手势,再过去。”
林安:“你不是文官么,打头探路被山匪抓了,自己能跑么?”
白若松“啊”了一声,有一种鼓起勇气想跳水却被人揭穿了不会游泳的尴尬之意,脚指头在鞋子里抠了几下,小声道:“我记得青东寨里头人巡逻的路线和换班的时间,不会出问题的。”
黄锐给了外院的舆图,李逸又夜探青东寨补全了内院的内容,她都死记硬背了下来。
但是在这个没有手表和手机的时代,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
一个时辰就有两个小时,最小的计量单位也只会算到刻,也就是十五分钟。
她其实也没什么信心能带人躲过所有的巡逻。
按照计划,现在李逸应该已经潜入内院接应她了,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出口到底在哪里,自然也不能指望李逸快速找到自己。
林安垂眸看着白若松用鞋尖在泥土地上抠出了一个小洞,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好,那我众学生的安危,就拜托大人了。”
他这句异常的话引起了白若松的警觉,她猛地抬头看着微笑着的林安,眸光如箭:“什么叫,众学生安危拜托大人了?”
林安还不曾来得及说出托词,白若松就步步紧逼一般地继续道:“你是打算自己留下来吗?”
男人们都急了,也顾不上什么要安静的吩咐,纷纷上前来围着林安,一口一个“夫子”,急得团团转。
林安被扯来扯去,无奈道:“我脚上有镣铐,动静太大,本来目标就够大了,带着我所有人都跑不掉。”
说着,他转头看白若松:“而且娘子不是说了吗,云将军会带着云血军在今夜攻寨,我只要找地方躲起来,等着寨子被攻破,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白若松被狠狠地说服了。
理智上来说,这样的做法的确是最安全的,况且白若松与林安也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没必要为了他犯险。
面对林安恳求一般的目光,她一句答应的话都已经到了舌尖上了,吐出口之前最小的那个名为“小七”的小少年却“哇”一声地哭了,抱着林安的手臂嚷嚷道:“夫子不走,那小七也不走,小七和夫子永远在一起!”
林安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在突突直跳,他扯着小少年的手臂低声呵斥道:“闭嘴,不准哭!”
但是已经晚了,不远处有火光跃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茅房里头怎么有男人在哭?”
“哈,兴许是二当家的夫郎呢,二当家今天刚被寨主撤了位置。”
着声音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连小七都自己捂着自己的嘴,虽然眼泪还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若松盼着那前头的女人不要再起什么疑心,同意她旁边的女人的猜测就好,毕竟她们也没办法进去确认一下那二当家的夫郎在不在茅厕里头。
但现实总是不能如人所愿,那一开始提问的女人十分警觉,反驳道:“不对,这明显是个年纪很小的男人在哭,而且好像不在茅房里头,好像在茅房后头。”
说着,女人竟是加快了脚步,朝着他们的所在地而来。
第72章
听见女人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林安展开手臂,老母鸡一般将所有男人都护在自己的身后,看着竟然是想出去和女人对峙。
白若松怕他身上的锁链响动,赶忙摁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让自己处理。
林安却不肯退让,他不敢说话出声,只能无声地张嘴,用唇语说了什么。
白若松看了两遍,看出了他说的是“我会武”。
她当然知道林安会武,看他踹门盖那个动作就能看出来,但是应当也不是什么以一当十的绝世武功,不过就是略比她这种文弱书生厉害些罢了。
否则,他又怎么会被抓进青东寨欺辱,且多次尝试逃跑又被抓呢?
白若松执意不肯让林安出面,一撩裙子,漏出自己绑在大腿上的机扩。
月光下,一条大腿白生生的,纤浓有度,男人们纷纷或是捂着自己的眼睛,或是转过身去,就连林安也涨红了面色。
白若松觉得稀奇,她看那些在码头搬货的工人们,上身只穿一件小衣,堪堪只包裹住重点部位的都有,还以为这个世界的女人漏一些没啥大问题呢,怎么还都脸红了呢。
不过她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伸手掰开那机扩,取了下来。
这个机扩全身都是银色的,只有巴掌大小,能发射三次,是云琼给她的。
尽管在这个时代,将袖箭做得这般小,已经算是很厉害的工艺了,但如果装在手腕上,被绑或是被拉扯的时候,也还是容易露馅,况且白若松穿的还是窄袖的短襦。
不得已,她只能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用裙子盖住。
现在已经不需要藏起来了,绑在手腕上也更好控制发射的位置,白若松便将这东西装了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示意给林安看。
林安看出这机扩的工艺非凡,且那冒出头的银针的头部,在银色月光下居然还闪着诡异的亮绿色的光芒,知道应当是淬了毒。
自己虽然会武功,但也是三脚猫功夫,且腿上绑着镣铐,多少也是影响发挥的。
两者相较,他觉得白若松的袖箭更有危险性,便自觉地点了点头,同意让白若松处理。
那女人的脚步声近了,火把摇曳的火光都已经照亮了白若松的面庞,她右手高举平直于自己的视线,机扩就对准着墙壁的拐角。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远处突然有人开口,带着一些奇怪的方言口音。
女人的脚步顿住了,她被吸引住了注意力,似乎在往回看。
“哎呀,阿言。”远处的那个女人惊喜道,“听说你小子现在不得了了,接管了一部分二当家的职权。”
阿言嘿嘿笑了起来,有些傻傻愣愣的:“这都是我运气好,算不上什么。”
白若松听见近处的那个女人冷嗤了一声,似是嘲笑。
“啊,对了,寨主喊你们过去呢。”
远处的女人一听说是寨主喊她们,立刻就应了下来,倒是近处的那个女人还是这么警觉,沉着声音道:“我们只是两个巡逻的,寨主会特地喊我们过去?”
阿言无视了女人的敌意,笑嘻嘻解释道:“寨子放出去的探子刚刚来消息了,驻扎在咱们镇子外头的部队开始行动了,寨主要重新布置巡逻路线,喊每个人都过去呢。”
这的确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且听起来事情也比较紧急。
离得远的那个女人听了赶忙走了,白若松都听见了她跑动的脚步声,近处的女人却仍然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怎么啦?”阿言问。
她似乎也在往近处走,白若松感觉到她的说话声愈发清晰了。
近处的女人举着火把踌躇半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你们先去吧,我还是有些担心,想要查看一下这里。”
说完,女人转身,往前一步,跨过拐角,踏进了白若松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