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盒子的瓶瓶罐罐都打开闻了闻,顺利找到了止血的金疮药,从帐子角落又找到了烈酒,将剪刀消毒过后,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云琼腹部的布料。
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从肚脐往下,每一个弧度都熟悉无比,正是白若松浓情的时候最怜惜,最喜欢抚摸的那一条。
伤口曾经被处理过,有缝线的痕迹,但身体的主人明显十分不爱惜自己,导致这道伤口又被撕裂开来一些,粘稠的血液把布料黏在裸露的伤口内部,白若松只是轻轻一扯,失去意识中的云琼就颤抖起来。
他的额头密布了一层细汗,即便是在昏迷中,也不想示弱,咬着口腔的软肉不肯发出声音,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
“没事的,没事的。”白若松伸出手掌,熟练地顺着云琼顶发的纹路往下顺,动作轻柔,口中如逗小孩一般哄骗道,“不揭开不行的,忍一忍,不会太痛。”
刷——布料被倏地揭开,云琼痛得腹部身体猛然抬起,又立刻泄力落回了床榻上,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好了好了。”白若松抓着他紧攥身下锦被的手背,在他脸颊处轻轻落下一吻,“别怕,上了药就没事了。”
她熟练地擦拭、上药、最后再用纱布包扎。
因为云琼平躺着的原因,白若松想要尝试从云琼的后腰与褥子之间将纱布条塞过去,却发现云琼这身板和体重,很难在不清醒的情况之下被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撼动半分。
正当她拿着纱布无从下手之际,从侧一只手掌突然伸了过来,啪一下,牢牢抓住了白若松的手腕。
白若松一惊,下意识扭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云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手肘朝后撑着被褥微微起身,全身肌肉都因为警惕而绷得紧紧的,那双本该浅淡的眼眸在帐内不算明亮的碳火照耀下变得幽深一片。
和多年后成熟的云琼不同,这个时候的云琼还很青涩,没办法游刃有余地收敛自己的情绪。
他紧紧盯着白若松,在警惕中还显露出一丝紧张,如同一只还很弱小的野兽,弓起身体,竖起尖刺,尽自己所有可能地虚张声势着去威慑敌人。
“你是什么人?”他沙哑着开口,略略收紧手掌,“怎么进来的?”
那只手掌掌心有一层剑茧,使的力道很大,白若松只感觉自己的腕骨传来一阵仿佛要碎裂开来的痛楚,骨头和骨头之间相互压缩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兴许是因为白若松已经很多年没有遭受这样粗暴的对待了。
明明从前在青东寨,在红楼,肩膀被穿透,肋骨都断裂了,她都紧紧咬着牙不吭一声,此刻只是面对手中使了一些力道的云琼,她就委屈得不能自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怀瑾。”她说,“有些痛。”
“你知道我的字?”云琼眉头拧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松开白若松的手掌,居然在瞬息之间扼上了白若松的脖颈。
他这个动作有些大,腹部的伤口再度撕裂开来,一时间血流如注。
云琼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以一个极为强势的动作,捏住了白若松的喉管,威胁道:“你是不是北蛮的探子,说!”
他看向白若松的时候,眸子里全是陌生和警惕,眸光锐利又冰冷,像冬日里屋檐下挂下的冰棱,刺得白若松连心脏都在一抽一抽地痛。
她呼吸不畅,拼命摇动自己的头颅,很艰难才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气音来:“我不是……你,伤,裂开……”
云琼视线下移,这才发现自己腰腹衣衫大敞,伤口被仔细处理过,还撒上了药粉。
云琼手掌一松,白若松扑通一下趴在了塌边,一边喘息一边咳嗽,喉咙里头火辣辣的,像是要灼烧起来一样难受。
“你……”云琼抓过一旁的被子,遮掩住裸|露的腰腹,看着白若松这个样子,确定她不会半点武,只是个文弱的女人后,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你到底是……”
“将军!”军帐外传来年轻的钦元冬洪亮的声音,“军医已经带到!”
云琼分神了一瞬,目光在军帐的入口处一扫,再转回来的时候,床榻边已经失去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只有垂下的纱帐还在轻轻曳动。
军帐里头空空荡荡,若不是掌心还残留着女人手腕的温度,适才的一切就像黄粱一梦。
另一边,白若松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熟悉的,成熟版的云琼的下颚。
“怀瑾?”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声。
“吵醒你了?”云琼一顿,慢慢俯下身,把怀里的白若松放在了屋内罗汉床上。
“我一回来,就瞧见你睡在屋外的躺椅上,晴岚说你睡了一下午了。”云琼轻笑了一下,是白若松所熟悉的那种厚重内敛的温和感,如同危险的巨兽在你面前收敛起爪牙,装成人畜无害的小猫,“太阳快下山了,继续躺在外头也不好,所以便将你抱了回来。”
白若松伸出手臂勾住云琼的脖颈,埋在他身上狠狠吸了一口,才总算缓解了一些自己的委屈。
她开口:“我做了个噩梦。”
云琼:“嗯?”
“梦到了我年少的小将军,腹部开了一道大口子,血淋淋地躺在床上。”说着,白若松那种委屈劲又上来了,磨了磨后槽牙,“我给他包扎,结果他醒来以后掐着我的脖子,问我是不是北蛮的探子!”
云琼低低笑出了声。
他觉得白若松这个梦做得很真实,努力回想了一下年少的自己,觉得自己的确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抱歉。”他抚了抚白若松的后脑上翘起的碎发,侧过头,赔罪似地展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年少的我能力不足,对什么都很警惕,可能会看起来傻一些。”
白若松一口咬在云琼的侧颈上,咬出了一圈浅浅的牙印以后,还伸出舌头疗伤似的舔了舔。
“虽然那时候的我很傻,但也终究是我,只要是我,就命中注定一定会被你吸引。”他抓着白若松的手臂,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成婚多年,晨练一日也没有落下,掌下的手感还是那样好,隔着薄薄的春衫,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散发出的滚烫温度。
“向你赔罪。”他一说话,掌心就传来酥酥麻麻的颤动感,“所以多给年少的我一点时间好吗,不要讨厌他,也不要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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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攻略年轻的将军!
无责任番外,可以想象为平行世界!
挑起将军府大梁,孤立无援的小将军凶凶的,像一条被抛弃的小奶狗,香香香!
而且他没有上辈子记忆,就没有这么主动,十分害羞[捂脸偷看]
第305章 番外·小将军
丑时,有一小队蛮人摸进了漆黑的云血军营地,偷摸杀了一队巡逻的兵卒,点燃了粮草所在的营帐。
火势一起,就被近处的兵卒发现了,敲响了警戒鼓。
北疆太冷,湖水都被冻上了,营地里头的水源有限,即便是发现及时,也损失了一个帐子的粮草。
云琼查看了现场,发现偷摸入侵的蛮人趁着换班的空挡杀了一队巡逻兵,随后踩着这一队的空隙,完美避开了其他队的巡逻路线,最后才点燃了粮草所在的营帐。
忙活了一整夜,天都没亮,顶着黑眼圈的大小将领们就被紧急召集在云琼的帐子里,商议排查细作的详细事宜。
蛮人兵强马壮,一度打到了大桓的腹地,云血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将人赶回了北地。
如今两方势力在北境边上僵持,瞧着像是势均力敌,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云血军才是苦苦支撑的那一方。
大桓刚刚安稳,后方的粮食补给本来就不够,这场偷袭无疑是雪上加霜。
几位将领都面色凝重,商量了一个时辰才勉强确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各自回去排查去了。
等其他人都出了自己的营帐,云琼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咔哒一声解开革带的扣子,脱下在刚刚救火中被熏黑的外袍挂在衣珩上。
他虽说是将军府的嫡子,可入军队还没几年,根基不深,再加上是个男人,在军中的威望并不高,许多人对他都有很大意见。
所以但凡出事,他必须身先士卒,这次救火他也冲在最前面,不仅是衣服遭了难,头发也被燎了一块,发出一股子难闻的焦臭味。
他解下发冠,打算就着屋内的冷水随便擦一擦头发和身体,刚伸手准备解开里衣的带子,忽然听见一声很小的衣料摩擦声。
云琼耳聪目明,十分确定这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在云血军中过得艰苦,整个帐子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床榻边上围着一层纱帐。
他是男子,在女人环绕的军营中有诸多不便,而军中又经常会有突发情况,没法一一在外头禀报。
为了防止入内传急报的人第一眼就看见衣衫不整的自己,云琼就在自己的床榻边上围了一层遮掩的纱帐。
虽说是纱帐,其实质量也不怎么好,没法像玉京的轻纱那样透,不靠近根本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云琼收拢自己的衣襟,从靴子侧里摸出防身的匕首藏在身后,踮着脚尖凑近了自己的床帐。
还没等他伸手,一只手就从帐子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手指白皙莹润,只有指腹有着一点点茧子,一看就是只会握笔的文人的手。
云琼迟疑的一瞬,纱帐被撩开,露出了后头的女人。
女人拥有一张足够让人放松警惕的脸,眼睑微微下至,眼白少,眼黑多,瞳孔又黑又亮,像无辜的小鹿。
她眨了眨眼睛,开口道:“怀瑾。”
云琼一瞬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月前他就见过这个女人,原以为是来刺杀自己的细作,可等女人骤然消失之后,云琼才发现自己的伤口被人好好地处理过,还撒上了止血的药粉。
他摸不准这女人的底细。
一个看起来文弱无力,会骤然消失,又会骤然出现的女人。
云琼不想承认,可刚刚这么多将领都在这帐子里头议事,一个不会武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藏在这里。
“你是人吗?”他开口。
女人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这是在骂我?”
云琼攥了攥拳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人长长地“哦”了一声,道:“那你怀疑我是妖怪?”
云琼感觉有些丢人地别过头去。
虽说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可他握着女人手腕的那种触感还清晰地残留在掌心中。
她有人类的温度,有脉搏,也会痛,被他掐住了喉咙涨得面部通红,根本就不像是精怪。
“你不是妖怪,那就是细作。”云琼压下心里莫名的躁意,冷着脸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不要以为云血军军营是酒楼,任凭你来去自如。”
“哦,那怎么办呢?”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我已经来去自如了呀。”
云琼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气的,可现实他只感到一阵无力。
明明与面前的女人只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很了解自己。
云琼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压迫感的人。
其实云血军的将领中不服他男儿身的人有很多。
可一来,他一上战场就像一只不要命的疯狗,下了战场又可以冷静地排兵布阵,即便是在大桓处于绝对的劣势的情况下,也几度兵行险招,略胜蛮人半子。
二来,他常年习武,身躯健硕,又生得棱角分明,说句难听的话,穿着铠甲的时候,板着脸走出去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
他知道自己在身体上的优势,近些年也愈发熟练运用,装出一副气势凛然的模样。
二者相结合,这才短暂压制住了军中那些自视甚高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