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州靠海,中间又穿过一条玉江,是真正的富庶之地,连码头上的工人瞧着都比别的地方强壮一点。
要知道就算成天干苦力,吃得没有油水,也很难形成这样好的肌肉。
白若松上辈子见不到这么多强壮的女人,路过的时候只偷偷多瞄了两眼,云琼便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开始白若松还没察觉到云琼这刻意的小动作,身子往旁边探还想再看,却被他大手摁住了后脑勺,硬生生将头扭向了他。
白若松疑惑抬头,看见云琼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似乎在笑,但眼睛里面却没有笑意。
他单手在身前,比了一个暗语。
[比我好看?]
白若松没想到这男人,之前还看着不声不响,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如今一下子连女人的醋也吃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在车上欺负了一下他,所以打开了某种奇特的开关?
白若松想了会,左右一看,发现懂暗语的钦元春和钦元冬两兄妹没有往这里看,迅速回应了一个手势。
[等我晚上看了后,比较一下。]
云琼放开手,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耳后根却红了个彻底。
白若松内心十分得意。
嘿,小样,还想调戏我,我在互联网上什么没见过,你一个古人拿什么和我比?
红楼地处遂州的莱东县,而莱东县又刚好就是玉江与常海的交接地,码头格外热闹。
众人寻了一家酒楼住下后,除了太过显眼的云琼和钦元冬,其他人都四散出去打探消息,最后又在酒楼易宁的房间汇合,互相分享消息。
易宁刚想说什么,又闭了嘴,转向白若松:“你先来说说。”
来了来了,易老师的“请白若松同学来回答一下问题”开始了。
白若松觉着有些冷,拢了袖子坐在那里,想了一会道:“我去集市看了一圈,发现有超过一半的铺子,都是归属荟商的。”
孟安姗:“荟商是大桓最大的商会,有一半儿的铺子归属荟商,也很正常吧。”
“在别的地方当然正常,但是在这里,在遂州莱东,不正常。”白若松慢悠悠道,“荟商与漕运到如今都平分大桓的生意,分不出个胜负,是因为漕运靠水,为水上蛟龙,而荟商靠道,是山中猛虎。二者都有自己的优劣,互相无法侵占对方的领域。”
她解释到这里,孟安姗便有些回过味来了。
“所以说,在这样一个靠海又靠江的地方,荟商不应该能与漕运平分?”
“不是平分,是荟商占优。”白若松解释道,“因为在另一半不是荟商的铺子里,还有较少的不属于双方的个体铺子,所以漕运的铺子只占三分之一,被荟商稳稳压制。”
说罢,白若松去觑易宁,见易宁脸色缓和,明显是满意她说的话,偷偷松了口气。
易宁接口道:“我花了点银子,以‘对红楼慕名而来的人士’的身份,去与码头上的工人说了几句话,得知红楼与漕运并无关系。”
众人脸上皆有些又是惊讶,又是了然的复杂神色。
“所以其实,红楼这个销金窟,是控制在荟商手底下的。”孟安姗说罢,她突然转头看向白若松。
桌边的崔道娘和易宁也一起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白若松,剩下的人则一头雾水。
“你带了吗?”孟安姗小声问。
“我带了。”白若松点头,随即缓缓从怀中掏出了被绢布包裹着,却仍显得有棱有角的东西,轻轻放置在桌面上。
尽管她已经很轻地放下去了,绢布包裹着的东西仍然与桌面接触,发出了响亮的“咔哒”一声,足以见其中物品的分量。
“这是什么东西?”钦元春终于忍不住问道。
白若松神秘一笑,两根手指头捏着,揭开了绢布,一枚金属令牌就这样静静躺在桌面上。
令牌是上平下尖的五棱形,表面呈现黄铜色,以端端正正的楷书刻了一个“荟”字。
白若松本以为她掏出这么个厉害的玩意,会赢得其余不明所以的人的赞叹。
然而事实上,现场一片空寂,根本没人说话。
钦元冬本来就没给过白若松好脸色,钦元春则是根本没明白这个令牌的含金量,只有云琼眉梢向上微不可查地一挑,略带笑意地淡淡瞥了白若松一眼。
白若松以手作拳,放在嘴唇前边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一片令人尴尬的沉寂,介绍道:“这是荟商令。”
钦元春虽然没认出这是什么,但是白若松一说荟商令,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和推举帮主制度的漕运不同,荟商是氏族把持的商会,帮主历代都姓“柳”。
为了集中权力的同时笼络外姓的心腹,柳家派人铸造了三枚令牌,名为荟商令。
荟商令只会被奖赏给对荟商最有贡献的掌柜,而持令牌者拥有除了帮主之外最大的权力。
不过这其中其实有个疏漏,就是万一持有令牌的二人打起来了,到底该听谁的。
不过还好在荟商令存在的期间,还未曾发生过这样尴尬的事情。
“不过这玩意该怎么用?”钦元春疑惑道,“总不能举着进红楼,大喊一声听令吧?”
孟安姗听乐了,道:“我瞧着你们的兵符,不都这么用的么?总之就是举着进军营,大喊一声云血军听令!”
钦元春知道孟安姗是没有接触过兵符的武散官,便耐心解释道:“哪能来个人就听令啊,得先由专人验兵符真伪的。”
“那说不准这荟商令也先得验真伪。”
“咱们的兵符是一式两份,一合便能知晓真伪。这单独一块令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怎么验?”
白若松听了也发觉自己忽略了这个要点,看向崔道娘,问道:“得验真伪?”
崔道娘点头:“得验。”
孟安姗和钦元春停止了讨论,也一同看向了崔道娘。
孟安姗恍然大悟道:“说起来,我记得崔娘子其实是个掌柜来着,原来是荟商的大掌柜?”
崔道娘赶忙摆手:“不不不,大掌柜什么的哪里能算得上,在下只是荟商名下一间小当铺盘账的副掌柜。”
白若松:“怎么验?”
崔道娘思忖了一会,道:“其实我也只是听说,毕竟这荟商令是传说中的东西。应当是要寻每个州的大掌柜,大掌柜有独特的办法验真伪,若是真的,大掌柜听从吩咐,若是假的,会被就地格杀。”
“就地格杀?”易宁立刻冷声道,“荟商难道视大桓律令为无物?”
白若松匆忙拽了拽易宁的袖子,对崔道娘尴尬一笑,道:“崔娘子继续,这大掌柜,我们该怎么寻?”
易宁气得面色发青,崔道娘略带惊惧地看了她一眼,不敢说话。
“崔娘子。”白若松不得不提醒道,“红楼事关崔娘子的弟弟,请崔娘子莫要有所隐瞒。”
一说起自己这个仅剩的弟弟,崔道娘双肩一颤,咬了咬牙,道:“大掌柜事务繁忙,行踪不定,不会固定停留在州内的某个地方,寻起来十分困难,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大掌柜主动来寻我们。”
“怎么让大掌柜主动来寻我们,你说说看。”
一个时辰以后,在场的每个人都分到了数十张用荟商令拓印的纸张,走出了房间。
易宁的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手指太过用力,将那拓印的纸张都摁皱了。
除了易宁、白若松和崔道娘,其他都是武官,手脚飞快就走了,只有她们还慢吞吞坠在后头。
“大人,不要拿纸撒气啊。”白若松劝道。
易宁极慢地用眼锋剐了一下白若松,慢吞吞道:“你早就查到红楼是属荟商的,所以才这么费劲非要带着崔道娘?”
“不是查的,是猜的。”白若松将纸一叠,塞进怀里,解释道,“若红楼是漕运的产业,十七姑娘差人去查,也不会查得这么费劲,所以我自然而然觉得,它与荟商勾结的可能性大一些。”
二人下了楼梯,走到了酒楼大门口,白若松扯了崔道娘一同与易宁告别,往一个方向走了。
易宁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那叠纸。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带着白色帷帽的男人,伸出玉一般的手指头,撩开面前的白色帷幕,露出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自带万众婀娜风情。
“玄静。”男人开口,唇边噙起一个挑衅的笑容,“你不会以为,全天下只有你能料事如神吧?”
易宁只觉心口一阵绞痛,不自觉加深了呼吸。
“杨卿君。”她一字一句吐出他的名字,垂下眼睫,喃喃自语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完成,耶!
欠着总感觉自己欠了钱,浑身难受,终于补完了。
第162章
白若松带着崔道娘,优先把莱东县靠码头的这个镇子的当铺跑了个遍。
别看这个镇子小,因为繁华的商贸往来,足足开了三间当铺。
偏偏这三间之间还隔得很远,白若松一路走过去感觉累得腿都有些打颤,看了路边卖糖葫芦的走不动道,掏出铜钱打算买两串。
卖糖葫芦的是个年轻的女人,腰上绑着两个布兜,一边放铜钱,另一边放杂物。
白若松看着她掂了一下自己给的铜钱,紧蹙眉头,反复打量许久,突然道:“娘子,您这钱,好像不太对啊。”
白若松一愣:“怎么不能收了?”
年轻女人一瞪白若松,略带鄙夷道:“我这小本生意,您拿□□忽悠我,未免太过分了。”
白若松想都没想,立刻道:“这不可能!”
这是她辛苦得的俸禄,户部负责钱物出纳的金部司亲手发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怎么不是假的,我在这里做生意三年多了,这铜钱多少重量,我这手一掂就知道。”说罢,她从一个包袱里头掏出十枚铜钱来,塞进白若松的手中,不服气道,“来,您自己掂掂,重量是不是不一样。”
白若松掂了掂,另一只手又挑出十枚自己的铜钱,也掂了掂,确实发现了不对劲。
如今大桓使用的是刻有桓文玄宝的圆形方孔铜钱,径八分,重二铢四絫,积十文重一两,一千文重六斤四两。
而女人递给她的这十枚,似乎微微重于一两。
白若松面色凝重,想将铜钱递给身为盘账掌柜的崔道娘也看一看,却被卖糖葫芦的女人一把夺了回去。
她目光警惕地盯着二人,做了一个后退的动作:“你们干嘛,穿得人模人样,来我这里骗钱不成?”
白若松看她这个样子,真怕她扯着嗓子喊一声,把什么官兵招过来,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轻声安抚道:“娘子莫急。”
说着,她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银子,往前递了递:“我们将你的糖葫芦,还有那十枚铜钱都买下来,你来验验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