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多布多尔济见状急了,刚挣脱铁链就立刻想要往前爬,却忘了自己腿脚早已没了知觉,一头磕在了地上,抬起头时,竟然磕了个头破血流。
可他顾不得伤,赶紧挣扎着起来,说道:“公主,公主别走,我有证据!我当着传信人面烧掉的密信是假的,真的密信我还留着,上面有太子的私章,绝不会有假!还有那些红毛子,他们来的时候手里也有太子的信物,还有,还有城里的那些士兵,他们其实是清军,只要将他们抓起来审问,一定能查出来历!”
他此时疯狂的想着能洗清自己的证据,“对了,我额吉手里肯定有车凌巴勒的罪证,只要将她们抓回来,就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丹卿嫌恶的又往后退了一步,用手帕捂着鼻子道:“好吧,你毕竟是我的额驸,我总归还是愿意信你的。这样,我先叫人给你收拾干净,你将你手里的证据都交出来,若你没骗我,我自然会帮你洗清罪责的。”
敦多布多尔济听到叫他交出说所有证据,突然又有些犹豫,丹卿却不给他谈条件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走,任凭敦多布多尔济在身后如何呼喊,都不再回头。
等出了地牢,走出老远后,丹卿才厌恶的甩了甩
手,对胤禔道:“大哥,你让他们动作麻利点,用凉水给他洗洗干净就行了,然后给他换一套亲王的衣裳,要华丽些的,省的之后再费事。”
她这言语里的意思,叫胤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多言,直接去办了。
两刻钟后,被人用冰凉的井水冲的干干净净的敦多布多尔济穿着一身华服,冻得瑟瑟发抖,坐在椅子里被抬进了亲王府正殿。
丹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除了头发还在滴水之外,别处都叫她挺满意的。
“公主,我已经将藏,藏密信的地方,告诉,告诉大哥了,”
敦多布多尔济声音有些发抖,“你还,还需要我做什么,我,我都听你的。”
此时此刻,丹卿是他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她是他的妻子啊,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呢?
果然她来了之后就立刻放了他,还给他换上亲王的服饰,这就意味着,她没有抛弃他,以后他依旧还是尊贵的土谢图汗亲王。
这次的失败让他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权势用错了方法,被她控制,做她的傀儡又如何,他可以卧薪尝胆,他愿意给她当狗,只要他能哄好她,以后肯定还有更好的机会的!
只有她,才不会也不能轻易抛弃他,因为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她就得护着他的名声和尊严,不然她也一样会被牵累的,不是么?
敦多布多尔济觉得自己想得十分通透,他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发辫,努力对着丹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温柔:“公主,谢谢你肯信我救我,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效忠于你,等我伤好了,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丹卿却好似没听到他带着暗示的话,只是看着门口。
不多时,胤禔从外面匆匆进来,将刚找出来的密信展开给丹卿看。
“我拿着你看吧,这玩意儿是从马粪堆里找出来的,你可别碰了。”
丹卿仔细看了一遍,特别是最后的私印,确定无误后,她挥了挥手,胤禔将信收了起来。
敦多布多尔济一脸期待的看向丹卿,仿佛在等着她的赞扬,丹卿对着外面招了招手,口中道:“额驸送我这么一份儿大礼,我也有个回礼要给你。”
敦多布多尔济立刻露出了笑意,然而他还没笑出声,就看到侍卫拿了一把俄制的皮肖火绳枪进来。
“公主,我不善于用火器的——”
敦多布多尔济不笑了,声音里带着不安。
丹卿接过火绳枪,仔细研究了一下,然后突然举枪对准了敦多布多尔济。
敦多布多尔济吓得想要躲闪,可他腿上没有知觉,又能躲到哪儿去?
“你怕什么,我又没点火,”
丹卿娇声道,“我刚刚就在想,我该如何送你这份大礼呢?敦多布多尔济,我送你一份累世荣光如何?”
敦多布多尔济稍微镇定一些:“什么累世荣光?”
丹卿看向刚刚送枪进来的侍卫,那侍卫十分有眼色的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吹燃凑到了火绳枪的引线上。
敦多布多尔济此时哪里还能感受不到丹卿的杀意,他拼尽全力扑到了地上,想要努力逃走,可背后突然一声枪响,随即,他就看到自己的血从胸口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砖土。
“呀,你躲什么呢,这从后面打,前面会炸开一个洞,可不好看呢。”
丹卿丢开火绳枪,嫌弃道,“沙俄这玩意傻大粗的,后坐力太大,收缴上来的都留给大哥用吧,火药我叫作坊照着做,瞧着应该不难仿制。”
说罢,她根本没有去看一眼趴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有一口气的敦多布多尔济,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道:“沙俄与准噶尔部联手犯境,额驸为护大清江山被沙俄人枪杀,为国殉难,立刻派人给汗阿玛送信,我要为额驸请功。”
她可没骗人,为国而战死,这可是真真正正的累世荣光,他死了,这份荣耀自然就该她和她的蘼蘼来承袭。
当初嫁给他,是因为大清需要名正言顺的接手北疆,而她纵着他,是因为她需要他继承土谢图汗部,给她正名。
但如今,她觉得土谢图汗亲王妃这个名头,远不如土谢图汗太后有气势,不是吗?
他引敌入城,残骸百姓,本该千刀万剐,一枪毙命,当真是便宜他了。
可惜啊,蘼蘼不能有个叛国的父亲,只能叫他白得了身后名,不过她会为蘼蘼好好补偿库伦城里的百姓的,让死者安,生者康。
“大哥,你做好准备了吗?”
丹卿站在亲王府的庭
院中,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等战报入京,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除了我们之外,定会有人也借机出手,必要将太子真正拉下马。届时,储位空悬,而你既是长子,又有此役之功,当真不打算回去再争一争?”
胤禔也学着她抬头看天:“妹妹啊,不必试探了,你大哥不会说违心之言,我说了要留在这儿为你守城,便打定主意此生都不会再回京城去了。我这把年纪了,还争什么,还是叫那些小子们自己玩去吧。”
丹卿微笑:“大哥自是最通透。”
胤禔却撇了撇嘴:“你少忽悠我,我问你,我福晋呢?出来之前你不是说好了要带她同来么,人呢?”
丹卿:……
讲真,胤禔这恋爱脑发作的老婆奴模样,其实也挺烦人的。
她从归化城出来的时候,前线战事未平,一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敌人,她要是真带上大福晋,这会儿他又要怪她害他的宝贝媳妇儿受惊吓了吧?
“大嫂说了,你不在她乐得清闲,才不乐意颠颠的又跑来见你呢,”
丹卿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气胤禔,“你要想见她,亲自去请啊,干嘛要我带来,我才不会帮你呢!”
胤禔:……
哎不是,他在外面劳心劳力到底是为了哪个?
果然这妹妹就该从小管好了,大了就管不了一点了!
没良心的臭丫头,自己接就自己接,哼╭(╯^╰)╮!
第139章
一直到丹卿离开库伦城之时,她都没能亲眼见到孙天阙。
薛思文倒是日日去看他,回来后只说瞧着还好,如今天气又暖和了,再加上安太医跟着过来给他调理用药,比之前有力气了些。
临走之前,丹卿来到了孙天阙的门外,与他道别,也想试试看,他愿不愿意与她见一面。
孙天阙将丹卿请了进去,不过却是落下了层层床幔,不肯露面。
丹卿并不强求,只是坐下来细细交代他要好生听安太医的话,等再过一两个月天气冷了,就赶紧南下。
归化城的客院为了他已经重新铺好了地炕,烧起来之后连地面都是热乎的,定然不会叫他再受冬日苦寒。
孙天阙一一答应着,却不肯留下安太医。
“我如今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按时服药好生将养着,就不劳烦安太医了,”
孙天阙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弱了些,“经此一役,只怕京中会有变动,公主要时刻做好被召入京的准备,安太医绝不可稍离左右。”
丹卿知道他是担心她,也不愿再叫他病中牵挂,只好应下。
告别之时,她站起身往前数步,很想掀开幔帐看他一眼,只看一眼,叫她心里有数就行。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床幔,就听到孙天阙说道:“公主,求你给我留些尊严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叫丹卿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其实知道他不好,她也知道他求了所有人瞒着她他的情况,她更知道,就算他答应了许多,她这一去,只怕也再难有相见之日。
或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相处时间,难道他就不想再看看她吗?
“孙小阙,你能不能,好好的?”
丹卿唤出那句曾经最亲密的称呼,自从那日在他床前与他彻底告别后,她再也没有这么唤过他了。
“我现在,不再是那个遇到危险只能等你用命来保护的小公主了,我也不再是被人设计却无力反击只能逃离的小可怜,我可以保护你,可以帮你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能不能,好好的活着?”
丹卿的哭腔中带着一丝祈求,“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人为难你,伤害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努力活下去,行吗?”
许久之后,幔帐中才传来孙天阙勉强压下哽咽的声音:“好,我都听公主的。”
胤禔亲自相送,一直将丹卿送到了五十里外,才停下告别。
“放心,我一定盯着那小子,叫他好好修养,按时吃药的,”
胤禔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你好好照顾自己,没有万全把握不要冒险,别叫我们惦记,知道吗?”
丹卿点头答应,与胤禔约好了,还是要回归化城一起过年,才又上了马车,重新启程。
薛思文知道她心里难受,一路上殷勤小意的哄着,忙里忙外,丹卿不忍他辛苦,将人拽回来抱住了。
“我没事的,你别忙活了,”
丹卿趴在薛思文的胸前,听着他因为反反复复上车下车折腾得有些快的心跳,“我许是年纪大了,有些见不得生离死别,也不全为了他。”
其实孙天阙的事,她本在到库伦城之前就有心里准备,只是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善后城中之事,见了太多失去亲人的痛,难免有所触动,更觉得生命脆弱。
“素瑜,我打算改一改兵赋制度,我觉得咱们手里的兵力还是太少了些。”
她怕康熙忌惮,所以在军事发展上一直十分保守,即便如今归化城即周边属民已逾十万,她手中的骑兵却只维持三千之数,与土谢图汗部的军队数量大致相同。
这些骑兵拱卫归化城是足够了,与土谢图汗部对抗也富余,可一旦有其他方参战,比如这一次的沙俄和准噶尔部,她手里的这些人就完全不够用了。
不然,她也不会去跟漠南蒙古诸王公借兵,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筹谋算计,而不是直接正面应战,将那些无耻的入侵者彻底歼灭。
如今,敦多布多尔济已死,今后库伦城就完全属于她了,这也意味着,守卫北疆的重任,一并落在了她的肩上。
大清与沙俄那漫长的边境线,绝不是靠她手里这么点骑兵就能守住的,胤禔愿意帮她驻守库伦城,她也不可能叫他时刻面对沙俄的威胁而无兵应对。
所以离开库伦城之前,她就跟胤禔深谈过,许他自行在库伦城及其北境防线附近征兵。
土谢图汗部是天生的战斗民族,他们的骨子里是有狼性的。
经此一役,无数土谢图汗部的子民恨上了屠杀他们的沙俄人,所以愿意投军者众多,可解燃眉之急。
但只凭他们,还是远远不够的。
历朝历代戍卫北疆的军队动则数万数十万,而大清却一直以蒙古诸部作为北部的防线,以联姻和通商减少军费的开支。
或许对于大清的统治者来说,这是好事,毕竟在他们看来,蒙古人是盟友,是附庸,蒙古百姓的生活如何,他们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