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平日里调兵不过是部族之间的小打小闹,真叫他们去直面沙俄人,他们却是有些怂——
沙俄人手里可是有枪炮的,他们去不是送死吗?
丹卿稍微缓了语气:“当然,本宫当你们是朋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归化城会同时派遣兵力对抗沙俄军队,只需你们派人助战,本宫给你们一个保证,绝不会叫你们的军队去跟有火器的敌军交战。”
她这话说完,在场的蒙古王公顿时神色一松。
只要不对上火器,其他的都有的商量。
先前那个蒙古亲王试探道:“公主,您素来仁义,既有所用,我们也不敢推脱,只是要动兵马,粮草需得先行,我们还在筹措借款利息,一时间只怕很难有多余的钱粮,您看这——”
这便是在谈条件了。
“借款利息是你们与晋商会之间的交易,若是你们一时间手头上困难,本宫可出面为你们担保,容你们过些时候再补上。”
这就是为何丹卿不让薛思文插手大盛魁的事情了。
早在她开始向蒙古诸部放“贷款”之前,就已经将大盛魁完全交给了王相卿打理,她作为股东,只拿干利,不参与任何决策,至少在明面上,她与大盛魁之间看不出任何干系。
如此,大盛魁组建的晋商会才能更加独立,而她作为提供贷款担保的第三方,也不会叫人拿了把柄要挟。
就比如现在,那些蒙古王公在归化城滞留这么久,就是因为还不起贷款利息,如果大盛魁是她的,那她要用他们,说不得就得给他们免了钱,可若大盛魁与她无关,她为他们担保延期还款,便成了最好的结果。
果然,那些蒙古王公互相对视了几眼,有几个实在还不起钱的,已经开始点头了,但大多数还是在犹豫。
“至于粮草补给,路上所用还是得你们自己筹备,等到了前线,你们既然为本宫而战,本宫送去的补给里,也自然会有你们的一份儿。”
丹卿继续加码。
刚刚还在犹豫的人里,又有几个舒展了眉毛,看神色便是愿意了,只剩下几个老成的还在等着,他们觉得这条件还能再谈一谈。
“诸位应该知道,汗阿玛许了本宫开采吉兰泰盐池,如今大半盐引都在本宫手中。”
丹卿拍出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心动的筹码,“咱们蒙古诸部盐引混杂,私盐泛滥,盐价一时一个样,稍有风吹草动便水涨船高,百姓们用盐困难,本宫也是颇为心疼。故而此次本宫打算将盐引交给晋商会,但条件是盐价要与归化城里的市价相同,也就是说今后只要归化城里的百姓们有盐吃,蒙古诸部的百姓们就绝不会用不起盐!”
这次,就连最老成持重的几个蒙古亲王,也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盐看似小物,
却是人畜都不可或缺的,不只是蒙古百姓们需要盐,他们养的牛羊也一样需要,所以尽管盐价时常居高不下,他们也得捏着鼻子给私盐贩子送钱。
如今丹卿虽然没有直接给他们军费,却承诺会通过晋商会向他们提供大量平价的官盐,而晋商会的商路遍布整个草原,这也就意味着,今后不管他们身在哪里,只要有晋商会的铺子,就不会缺盐。
在座的蒙古王公们都不傻,一时得的几个银子如何能与未来几十年甚至更久的实惠盐价相比?
“公主大气,我愿意跟随公主!”
“我也愿意,我部儿郎皆为公主而战!”
“公主,我即刻就反回部族点兵,如何行军,您只管吩咐!”
还不等那几个蒙古亲王开口,一些年轻的王公们就等不急喊了起来,好似生怕他们答应晚了,丹卿会反悔,不给他们盐了。
那几个蒙古亲王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不可贪多,如今这情形,只要他们与丹卿搞好关系,今后的好处只会源源不断。
“公主,您诚意十足,我们自然不敢再多言,您需要多少人,要去哪里做什么,还请直言,但凡我们能拿得出,绝不会吝啬。”
最早说话的那个蒙古亲王一锤定音,将今日的话题从要不要出兵,直接转移到了要出多少人,如何打这一仗。
丹卿有的时候还真的挺喜欢这些蒙古汉子的。
他们也不是没心眼,该讨要好处的时候没见着少要,但一旦认了,就痛痛快快的认,不会再推三阻四磨磨唧唧。
丹卿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出来,将集结点指给他们看,然后说道:“诸位放心,汗阿玛那儿本宫自会交代,不会叫你们难做,此次出兵也未必真要动手,权当是演练吧,具体的事宜,本宫会请直郡王与你们交代,到了前线之后,你们且听他的安排。”
今年过年之际,康熙派人来宣旨,恢复了胤禔直郡王的爵位,令其暂摄那还不存在的绥远城。
丹卿心里有数,这是康熙看着胤礽失了蒙古的势力,想要再立一个人来制衡她。
她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胤禔却也没什么去建城的兴趣,倒是整日泡在蒙古军营里,说要演练他跟孙天阙商量出的什么战阵。
丹卿知道,他这是看透了康熙的狠心,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便叫人去康熙选定的绥远城址先做出张罗着要修城的架势,帮他遮掩着,也叫康熙面儿上能过得去。
而如今这场战事,既是她与敦多布多尔济的对抗,也是她亲自选定的与胤礽决战的战场,她相信,胤禔一定是想亲自去的。
果然,听了丹卿的计划后,胤禔眼睛雪亮雪亮的,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是个蔫坏的!”
胤禔兴奋得走来走去,“你放心,我知道你想要怎样的结果,就算库伦城外的沙俄人是假的,我也会让他们变成真的,这通敌叛国的罪名,胤礽他背定了!”
“大哥,还是要顾及百姓的性命,”
丹卿只是这样劝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想去建那劳什子绥远城,此役之后,若你愿意,我将库伦城给你如何?”
她倒是不怕别的,就怕胤禔为了坐实胤礽的罪状,会在库伦城大开杀戒。
战场上你死我亡便罢了,可百姓们毕竟无辜,她也不想为了对付胤礽,反而让自己和胤禔变成残害无辜的弑杀之人。
但将在外君令尚且有所不受,她身在归化城也无法挟制胤禔,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若库伦城将来会是他的,那他做事之前,就会多思量一二。
胤禔深深的看了丹卿一眼,然后突然笑了:“我说妹妹啊,把心放肚子里,你大哥再莽撞,也还是个人,干不出那些不是人的事儿。”
他是恨胤礽,想要报复胤礽,可他理智尚存,就算是为了他的额娘福晋,他的儿女,还有信任他对他有大恩的妹妹,他都会去做一个“好人”。
丹卿欣慰道:“我自是信任大哥的,那库伦城就交给你了,等到局势已定,我会亲自往库伦城与你回合,也带嫂嫂一切去见识一下真正的边塞风采!”
胤禔大笑,然后从丹卿手中接过调兵的印信,用力捶了捶胸口,转身坚毅而去。
胤礽,放马过来吧,让我来瞧瞧,你还有什么能耐!
第135章
敦多布多尔济也知道,自己算计丹卿一旦失败,将会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但到此时,他早已没有退路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想办法将库伦城握在自己手中,但在库伦城里多方势力制衡之下,处处掣肘,收效甚微。
丹卿给了他亲王的爵位,给了他部族领袖的尊荣,可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自从他跪在她面前臣服之时起,她就牢牢攥紧了他的咽喉,不给他一丝喘息的空间,即便他逃离归化城,回到本就该属于他的库伦城,只因为借助了她的势力夺权,就只能永远做她的傀儡。
他不甘心。
若只是为了做一个有名无权的傀儡,他当年又何必不顾亲族反对亲往京城去求娶公主,去请求大清的支持!
他以为自己是得命于天,才会毫不费力的就娶到了大清皇帝最心爱的公主,他的公主带着最丰厚的嫁妆、军队还有能统摄草原的火器,给了他能借此一统漠北,成为一方霸主的错觉。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大清的公主并不像他想象中的柔弱温柔,她牢牢的将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时时刻刻警惕着他,不给他一丝夺权的机会。
到如今,她早已成为雄霸一方让整个草原都不得不警惕敬畏之人,而他,不过是她光芒之下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如果不是她还需要他的身份来名正言顺的行事,只怕早就不会留着他了吧?
敦多布多尔济不想等死,所以他明知道与胤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是点了头。
归化城还是离库伦城太近了,他永远也不可能摆脱丹卿的控制,但京城很远,太子也不可能亲临草原,他完全可以先借助太子的力量拿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等将来他真正成为漠北的主人,便是大清的太子,又如何!
敦多布多尔济看着库伦城外那些身穿蒙古服饰,帽子里却是辫子头的士兵们,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利用他们才最划算。
这些人是胤礽派来了,不知从属于何部,但太子的密信里暗示了他可以随时牺牲这些人引丹卿入局,或是利用他们的战死,将战败的罪名扣在丹卿的头上。
他想用他们将大阿哥率领的归化城军队诱入漠北的荒原里,到时候,丹卿肯定会再派兵来救援,而太子的另一支伏兵,就会直捣归化城。
就算不能破城,这些人也足够拖延她求援的速度,让他有机会与沙俄人合围,彻底吞下她派出来支援的蒙古骑兵,再转头去解决大阿哥那些人。
如果没有了她精心培养的三千蒙古骑兵,只凭丹卿手里那几百火器营,固守归化城尚可,想要干预北疆的战事可就难了。
届时,他再“英勇”战胜沙俄人,夺回被攻占的土地,自然是居功至伟,不愁得不到康熙的奖赏,而且库伦城中也可以借此彻底清洗掉属于丹卿的势力,以后再由不得她来插手土谢图汗部的内政。
敦多布多尔济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立下不世之功,被所有人拥戴,自此成为一方霸主的辉煌场面,而此时,突然有斥候急吼吼的来报,说是在库伦城东南方,发现了漠南蒙古军队的踪迹。
漠南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何沿途的探子没有来报?
敦多布多尔济第一反应是斥候看错了,毕竟漠南的军队要来到这里,必须要经过多个关卡,而这些关卡如今都在归化城
的掌控之中,按理说漠南人有异动,他应该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才对,除非——
这些漠南军队来到这里是提前报过归化城的,而丹卿同意了,却没有叫人知会他。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些漠南军队突然出现,完全是在他计划之外的,恐怕会给他和太子安排好的一切,带来不可掌控的变数。
“快去问清楚他们的来意。”
敦多布多尔济急急的吩咐道。
然而早就得了吩咐的漠南人压根不理会敦多布多尔济,直接在库伦城外五里安营扎寨,静候真正能统领他们的人到来。
胤禔此刻却并不在来的路上,而是早早就绕到了库伦城北,将那些沙俄人和所谓的“蒙古士兵”的底细,都摸了个清楚明白。
“老二这次可是掏出家底了啊,”
胤禔拿着千里眼观察着那些梳着辫子头的“蒙古士兵”,“也不知道这些都是谁的人,竟然敢私自调遣到这里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原属绥远将军府统辖,后被划到张家口驻扎的汉军。”
在胤禔身后,孙天阙坐在轮椅上,平静的说道。
胤禔回头诧异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孙天阙道:“能私下调遣到这种地方的,只有被原属剔除,尚未到新属地重新建制的军队,如今就只有这支绥远军了。”
他从军多年,对于汉军的建制自是十分熟悉。
八旗军队都有定制,别说是调遣这么多人来这么远的地方,就算是多往前挪动一里,都会被人发现。
而汉兵营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严格,他们大多都驻扎在各地边界,时常会更换驻地方便调遣,比如张家口的驻军就经常会在蒙古、河北、山西等地活动,只要提前上报各地军署,便不算违规。
另外,汉兵营的建制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时不时就会有一支军队被原属剔除,派往另一处重新建制,这其中稍作手脚,就会存在一定时间的“无人管辖”,此时调遣,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能突然出现在库伦城的,只能是这支汉军,他们估计是扮做商队分批零散而来,才没有引起关卡的警觉。
“他还真会钻空子,”
胤禔不屑的撇了撇嘴,“也不怕被人察觉,参他一个私调军队,意图谋反的罪名!”
孙天阙敛了敛眸:“那又如何,他也不是第一次‘谋逆’了。”
当初私造火器的谋逆之罪也没能将胤礽如何,他又怎么会害怕调几个汉兵这种小事呢?
胤禔回身拍了拍孙天阙的肩膀:“上次他能逃脱罪责是汗阿玛偏心,这次他都闹出了沙俄犯境这种大罪,就算汗阿玛舍不得,朝臣宗亲也饶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