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丹卿对他的试探。
她知道他是有野心的,不然也不会来京城求娶公主,但她
要知道除了野心之外,他还有多大的勇气,愿不愿意冒着风险去亲手拿出自己的一切,还是想躲在她的裙子底下等着她来庇护,这也决定了她将来要如何对他。
好在敦多布多尔济还有血性,并未叫丹卿失望。
“我早就想求战了,只是与公主刚成亲,怕此刻离去,让公主伤心,若是公主允准,我这便去请战,必将亲手夺回属于土谢图汗部的草原,好叫公主看看,我们的家园是何等辽阔!”
敦多布多尔济半跪在丹卿面前,用手重重的锤在胸口。
他本天生就是战士,只是为了部族生存不得不学着圆滑,学着低头求助,如今有机会上战场,他绝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丹卿轻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你想去,我自是支持,不过今日便算了,新婚第一日你就去请战,旁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吓得你要逃呢,”
丹卿白了他一眼,“至少也等过了三日再说,本公主也是要面子的嘛!”
敦多布多尔济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将丹卿给抱了起来。
禾苗吓得赶紧叫他放下丹卿,他却道:“我要带公主去骑马,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我心悦公主!”
丹卿倒是不怕,只是捶他:“你叫我去把头发拆了,顶着这东西我可骑不了马!”
……
夜里,丹卿终于睡上了她的喜床。
敦多布多尔济离去的时候多少有些不情愿,悄声埋怨丹卿用过就丢,翻脸无情,最后被丹卿一脚踢在屁股上,才肯听话。
营帐里多少有些味道,故而禾苗用了比往日重的熏香,是上好的水沉,醇厚香甜,十分助眠。
丹卿是真的累了,腰酸腿乏,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半点没听到外面的动静,等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大清的营地那边半夜就收拾了起来,竟是今日就准备离开了。
按理说成婚第三日才是归宁宴,可事出突然,中路军在行进途中竟然撞到了准噶尔部意图绕后的军队,这下也不用再去找什么出兵的借口,大战一触即发。
丹卿赶紧去将敦多布多尔济薅起来,也顾不得礼制,直接去了御帐。
见到丹卿过来,康熙有些歉疚的将她叫到身前,拉着她的手道:“朕本想着能在这儿多陪你些时日,可如今战事将起,朕得尽快去跟中军汇合,过了晌午就要出发了。”
“朕会留下一支队伍保护你,之后西路军也会自此而过,你不要害怕,”
康熙扫了敦多布多尔济一眼,“朕知道你的来意,他既是你的额驸,朕自也愿意用他,就叫他领着土谢图汗部的人去与西路军一道,往昭莫多阻拦噶尔丹的去路。”
敦多布多尔济立刻谢恩,丹卿却不舍的拉着康熙道:“旁的都无所谓,汗阿玛保重身体要紧,千万不可冒险,只远远指挥就好了。”
康熙失笑:“朕又不是毛头小子了,还能亲自上阵杀敌去?此去不过是督军罢了,你就放心吧。”
今日便是真真正正的离别了。
自从二十二年丹卿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康熙后,她就一直常伴康熙左右,分别最久的一次便是二十九年康熙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但那时她在宫中,总能期盼着他早日归来。
可如今这一别,却是山高水长,不知何时再相见了。
尽管康熙承诺了会北巡会盟,也说了公主府会一直叫人打理,她若是想家了,随时都能回去,但一切终归是不一样了。
丹卿就这么跟在康熙身边,不管是他商议战事还是用膳,都寸步不离。
一直到亲自将他送到御驾上,她也跟了上去,陪着康熙走出十里,才不得不真正告别。
不管曾经有过多少算计,也不能磨灭康熙对她的一片慈爱之心,丹卿强装着坚强的笑着挥手,却在转头的一瞬间泪如雨下。
胤禛和胤禟都留下来陪在她身边,一左一右抱抱她安慰。
“姐,你别哭了,汗阿玛此去定然会大获全胜,等噶尔丹伏诛后,漠北就彻底太平了,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你想回京就回京?”
胤禟的安慰有些稚气,“若是敦多布多尔济不肯放人,你只管给我写信,我亲自来揍他!”
丹卿被他逗笑了:“就你?揍他?”
胤禟那点儿天赋大概都点在经商上了,论骑射功夫,在兄弟里都不算厉害的,如何能与高大健壮能上阵杀敌立功的敦多布多尔济相比。
要真的打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胤禟。
胤禟明显没什么自知之明,当即就去找敦多布多尔济要“比划比划”,敦多布多尔济有些发愁的看向丹卿——
眼前这位小舅子看着瘦瘦弱弱的,真动起手来,他万一不小心弄伤了他,只怕今后都进不去公主的营帐了。
丹卿抹了抹眼泪,高声道:“敦多布,叫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能耐。”
敦多布多尔济还没想明白这是要他留手还是不留手的时候,胤禟已经攻了过去。
胤禛忍不住叹气:“这些小的们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
丹卿却笑:“让他们玩去吧,敦多布有分寸,不会真的伤了胤禟的。”
至于胤禟会不会伤到敦多布多尔济——
他要真有那本事,她一定给他包个大红包!
于是兄妹二人不再管熊孩子以及被迫跟熊孩子玩耍的可怜额驸,翻身上马,往营地里跑去。
康熙走了,前来道贺的蒙古王公们也都跟着一起走了,整个营地的形态立刻转变,从以康熙的御帐为核心,变成了以丹卿的营帐居中的新格局。
丹卿的护军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营地的布防,康熙留下的那支军队则是驻扎在整个营地的西北侧,以防准噶尔部偷袭。
至此,这座为了丹卿大婚搭建的营地,彻底归于丹卿手中,她便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了。
这一切都是早早就安排好的,快得让土谢图汗部的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完成了。
原本车凌巴勒还想着等康熙的御驾一走,他就有机会“教训”一下丹卿夫妇,可刚一出门就看到手持火绳枪的侍卫在巡逻,瞬间又吓了回去——
昨天不是说恪靖公主陪嫁的火绳枪最多只有二十支吗,怎么今日放眼望去,巡逻的侍卫几乎人手一支?
这算下来,怕是不少于百支,他们带来的骑兵也不过千数而已,真要起了冲突,只怕是根本敌不过几轮齐射的!
车凌巴勒是狂傲不羁,谁都不服,但不是傻子,明知道打不过,他自然不会用土谢图汗珍贵的儿郎性命去填,所以又重新缩了回去,只是叫人去告诉敦多布多尔济,他们要回去了。
当天晚上,丹卿第一次参与了土谢图汗的决策会议。
她的出席自然有许多人不满,但持枪的侍卫,却叫那些人只能将不满咽回去。
以前的土谢图汗部人都将女人当成财产,想要占为己有,但却并没有多少尊重可言,更遑论是让女人参与部族决策。
可以说丹卿是第一个进入部族会议的女人,而且还高坐在上首,一副当家人的模样,多少让土谢图汗部众人不适应。
因为丹卿的缘故,敦多布多尔济也跟着坐在了上面。
以往他虽是郡王,但在土谢图汗部自察罕多尔济以下,是以车凌巴勒为尊的,所以他只能屈居下首,今日却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只觉得身心舒畅,连话语间都多了几分不容置疑来。
在听到敦多布多尔济要留下来与大清军队一起阻截噶尔丹,大半土谢图汗部人是愿意追随的,但还是有一小半人在等着车凌巴勒表态。
丹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发现愿意听从敦多布多尔济的人明显比昨天多了不少,心中一笑。
谁说这些漠北蛮子头脑简单的,这不是很会审时度势嘛。
都什么时代了,如今枪口之下才是威严,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火器的威力吧?
丹卿正琢磨着她是不是也应该学康熙那般搞一次阅兵,让这些闭塞落后的漠北人见识一下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的威力,却见车凌巴勒当先站了起来。
“你要想跟着清军后面捡功劳你就去,我就不奉陪了,”
车凌巴勒傲然道,“我自带着我的人回王旗,静候公主前来拜见!”
说罢,他带着手下众人,直接离去了。
丹卿纳闷的看向敦多布多尔济:“我何时说过要去王旗拜见了?”
她堂堂大清公主,即便下嫁,亦是君,是主子,何时有叫主子亲自上门去拜见奴才的道理?
便是他们来求见,还得看她乐不乐意见呢。
敦多布多尔济耿直道:“他想端长辈的架子想疯了,公主不必理会。”
这才像话。
丹卿满意点头,继而看向留下来的土谢图汗部众人道:“本宫素来喜欢识大体的人,诸位既愿意留下与额驸并肩作战,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们,待叫人杀牛宰羊,明日咱们好生欢聚,本宫亲自为你们送行!”
土谢图汗部众人起身谢恩,然后才都退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丹卿对敦多布多尔济道:“我瞧着车凌巴勒一身反骨,想必定然不肯轻易屈从,但他毕竟是你的叔叔,我也不想越
俎代庖,且得你多留心。”
敦多布多尔济点头应是。
“我对土谢图汗部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你与我讲讲可好?”
丹卿拉着敦多布多尔济往后面的寝室去,“也不拘什么,你想起来的都说说。”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一荡,反手握住丹卿的手,就想望榻上去,丹卿虽然随着他过去,却不肯叫他解她的衣裳,只让他靠在床头当她的靠枕,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说话。
“我得与你先约法三章,”
丹卿娇声道,“你我是夫妻,亲密是正常的,但得有度,太医说了,不能日日都来,得时常歇一歇才好。”
她倒也不是不愿意与他同房,只是这享受快乐的事情,若是做多了,难免腰酸腿软,今日她骑马的时候就觉得十分不适。
如今大战在即,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她可不想到时候成为拖累,所以必须得拦着他索取无度。
敦多布多尔济有些不情愿的将头埋在丹卿的脖颈处吸了吸,像是一只在讨好主人的大狗。
丹卿伸手顺了顺他的毛:“这也是为了你我的身体康健,要听太医的话,知道吗?”
敦多布多尔济闷闷的点了点头。
“好了,到你说了,先给我讲讲你额吉吧。”丹卿又道。
敦多布多尔济狠狠地又吸了两口,才肯抬起头来说故事。
其实说起来敦多布多尔济的额吉亦是大清宗室女,只不过并非嫡亲公主,出嫁后又从不与大清往来,所以失了音讯,甚少有人提起。
丹卿原以为成亲的时候能见到她,毕竟都姓爱新觉罗,以后也该是个助力,可没想到她竟然避而不见,压根就没来。
这让丹卿不由得猜测她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对大清有恨,才不肯相见。
在敦多布多尔济口中,他的额吉萨日娜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与他也算不上亲近,几乎不怎么管他,只喜欢在她的营帐里待着。
“额吉对谁都不亲近,公主不必在意,”
敦多布多尔济搂着丹卿说道,“她自从嫁到土谢图汗部就没离开过王旗,以后应该也不会出来。”
丹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苦涩,想来母子关系是真的不亲近,于是便安慰道:“无妨,反正我也没打算去王旗,以后我们就在归化城里安家,我的公主府可好看了,你定然会喜欢的。”
那可是用亲王制式修建的公主府,这世上能同时拥有两座亲王府邸的人,也就独她一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