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们偏要形同陌路。
“不合你胃口么?”郁卿嚼着笋尖,“我们换一家?”
易听雪刚想说不必,一开口,忽然失控地捂住眼睛,筷子拂落地上。
“卿妹,是我害了你。”
郁卿怔了怔,展颜一笑:“我怎么不觉得?”
“若非帮我逃王府,若非陪我进京,你本可以平淡幸福度日。若非我执意带你谢恩,陛下也不会认出你。若非顾及我的前途安危,你也不会被迫留在深宫中,还被贬到宜春苑!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带给你什么?若能重来一次,你从一开始就不要理我!”
郁卿咽下最后一口饭,缓缓放下筷子,望着窗外檐下飞燕。
可即便重来,也无济于事。当她看见原著中易听雪宁死不屈,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今日之事就尘埃落定了。
那时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呢。
“陛下这样对你,我还曾在你面前屡次说他好话。我想想都觉得自己——”易听雪深吸一口气,“平恩侯要害你自尽,我却与他有私情!妄我自诩清正,实则却是个深恩负尽,要你为我做垫脚石的懦夫!我今后无颜再见你。”
郁卿起身坐来她身侧,拉拉她的袖角,低声道:“阿姐。”
易听雪抬起头,眼眶泛红,无限愁愧凝望她。
她轻柔却笃定的嗓音传来耳畔:“方才你所言我都不认同,在我眼里,你的确是个清正纯粹,黑白分明的人。”
易听雪自嘲一笑:“我这样只会害了你。”
“是平恩侯暗示的吗?”
“……是事实如此。”
郁卿握住她的手,直直看进她的眼睛,“他的确真心对你好,想要教会你如何在官场上周旋。但他不是你,你有你的路要走。”
“如果你希望黑白分明,那你就实现它,然后狠狠打他的脸。你如今是大理寺丞,你就让经手案子都黑白分明。哪怕平恩侯比你诡计多端,更深谙官场之道,也不能阻止你创造你的事实。”
说到此处,她亦体会出伤感。这些话字字都像临别之言,今后虽然知晓易听雪在朝中为官,和承香殿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却再也不好相见,方换来彼此安然无恙。
待她逃出长安宫,远离京都,或许此生都不能再相逢。
她已困在深宫中,不能让易听雪困在自责里。她分明有坦途青云路,能大有作为。
郁卿叹了口气:“平恩侯想保护你,所以劝我自尽。我也想保护你,所以与你和离。我们本不冲突。若你最后决定同他在一起了,我反而会很开心。”
易听雪显然明白她的用意,忍不住抱住郁卿,伏在她背上哭出声。
郁卿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笑叹道:“不哭了,第一次见你哭呢。”
易听雪闻言依然抽泣着。
窗外的春燕飞走了。
郁卿淡淡遥望着远方:“就算我们分离,我也会用另一种方式陪着你。”
-
陈克到酒楼时,薛郎和薛夫人正在讲话。陛下来时没有惊动众人,只站在门外,静静听着二人所言。因他背对着众人,所以不得见他面色。
过了半响,谢临渊忽然拂袖而去。陈克悄悄抬眼观察,却发现陛下面色苍白,眼尾泛红。
他立刻低下头去。
……
这一切和谢临渊想象的都不同。他以为郁卿得知薛郎有断袖之癖,定会气到发狂,狠狠辱骂他,然后伤心欲绝。
或者日夜流泪,什么也不说,伤心离去。
绝非现在这般模样,不上不下,不清不楚。
他怀疑郁卿对薛廷逸根本没有感情。连背叛都不在乎。若二人真像坊间传闻那样恩爱,定会恨意彻骨,失控到想杀了对方。
但似乎郁卿就是这样,对谁都像钝刀割肉。谢临渊恨极了她处处留情,断不干净。更恨她说要保护薛郎,所以和离。
他一直不明白,她凭什么说要保护别人,明明她如此弱小,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控。但他更不明白,为何他已是九五至尊,却还会渴望她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以至于她将承诺给了旁人时,他只觉得天摧地裂,想杀了薛廷逸,毁去眼前一切。
-
酒楼旁边就是一家金银玉器铺子。郁卿进去挑了一枚男子腰佩,让掌柜包好,准备带给易听雪。
回酒楼的路上,郁卿低着头玩玉佩盒子。快走到巷口时,雪英忽然唤住她:“夫人。”
郁卿似乎预感到什么,缓缓扬起脑袋。
巷口,谢临渊带着陈克,正阴着脸看她。
今日他玄衣玉冠,浑身只有黑白两色。无需龙纹绣样,也能看出是个位高权重的世家郎君。
他伸手要来抢玉佩盒子,郁卿立刻背到身后去。
“拿出来。”谢临渊道,“藏什么猫腻。”
郁卿后退几步:“这是给薛郎的。”
谢临渊被她气笑了,用他赐给她的银子,买玉佩赠她前夫?还一副理直气壮模样。
郁卿有些尴尬,但更烦他打扰自己与易听雪告别。再说,是谢临渊夺臣妻在先,这才令她陷入不义局面。
“两日后便是薛郎生日,这是给他最后一次生辰礼。”
谢临渊面色更阴冷,紧紧盯着她。
难道她不知,五日后也是他的生辰?那年她还为他做了长寿面。
“朕的呢?”
郁卿懵了一瞬,完全忘记谢临渊何时过生辰,应该不是两日后,难道是今日?或者是明日?或许他并不是要过生辰,只是单纯看她不爽罢了。
谢临渊看出她早就忘记当年之事,更是不悦到了极点,伸手就要抢走玉佩盒子。
郁卿哪好意思在外面拉扯,赶忙小声急切道:“陛下怎能用别人的呢?等等我再去挑一个,陛下想要什么?和薛郎一样的玉佩?”
谢临渊露出厌恶的眼神,郁卿立刻道:“那给陛下挑个不一样的。”
“再买玉佩朕就剁你的手。”
郁卿暗骂了一句事多。
一朝天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用过。恐怕她送了,他也会看不上,直接丢到库中去,真是多此一举。他不就喜欢折腾她?
郁卿扭头走向了糕饼铺子。
掌柜热情地招呼她:“自家吃还是送礼?”
“送礼。”
掌柜提出来一盒包好的糕饼,笑眯眯递给郁卿。
郁卿沉默了一瞬。谢临渊肯定不会吃,他估计会冷嘲热讽一顿,然后退回给她,买这一盒还浪费了。
“不必了,拿一块就行。”郁卿掏出十文钱,换来油纸包好的糕饼,提出去给谢临渊。
“给陛下的。”她不咸不淡道。
谢临渊看了眼她手上的一块糕饼,几乎要发怒:“你还能更敷衍?”
郁卿心道果然如此。
她收回糕饼,剥开油纸,她早就想吃了。
“是你不要的。”
谢临渊瞪她一眼,立刻抢了过来。
郁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买了嫌弃,不买还发火。她今天本来就不开心,他还硬要无理取闹。
“你堂堂大虞天子还要抢糕饼,你不吃我还吃呢!”
“谁说朕不吃。”
他招手,便有一个内侍取银针上前试完毒。谢临渊看一眼糕饼,眉头蹙起,忍着齁甜的气味塞进嘴里。
郁卿盯着他吃完咽下去,接着面色扭曲,仿佛犯恶心的模样。
说实话,她居然有点心情舒畅。
她忽然想起来,谢临渊最讨厌吃甜食。
而刚刚买的这块糕饼,正巧是最甜的那种。
郁卿别过头,走向酒楼。心里不断念着齁死你。
她就该在糕饼里下蒙汗药,迷晕这个狗皇帝,然后跑路。
第45章 恨到死也只能和朕在一起……
从酒楼里出来后, 郁卿就一直垂着脑袋。雪英将她引到天子身前,便退到一旁。
谢临渊阴阳怪气:“怎么,一块不满意还想再送一块?若不是朕亲眼所见, 还真信了你们的和离书。”
郁卿被他撞破,本就心烦意乱, 这下更讨厌他了,
“陛下误会了, 我曾答应薛郎买玉佩作生辰礼。如今只是履行承诺, 了解因缘,好聚好散。今后没有第二块。”
谢临渊冷笑:“送个玉佩就能好聚好散?你好狠的心肠。”
“多年扶持怎能说断就断?但即便有情, 我也绝不能接受薛郎是断袖!与其苦苦纠缠, 不如就此放过,成全他二人。”郁卿道。
谢临渊深深看她一眼。
其实,若郁卿与薛郎立刻划清界线,他反而不信。
郁卿也懂这个道理,她是分过手的人, 多年感情哪能说断就断, 都有个反反复复的几天。谢临渊生性多疑, 她与易听雪商量过, 到底如何让他相信,最后还是选择顺其自然,尽量说实话, 反而不容易被看穿。
“若你恨薛郎,朕可以杀了他。”谢临渊道。
郁卿摇头:“我只想过自己的日子。”
谢临渊唇角微不可查地弯起,终于满意了一点。
薛郎不过七品,这辈子顶天给郁卿挣个一品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