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是不是得拜见太后?”郁卿问。
雪英垂首道:“按规矩的确如此。”
郁卿依稀记得,原著中建宁王的母后心地善良,罢以寺八一留酒溜3。每日吃斋念佛。得知女主易听雪被建宁王囚禁后,偷偷将她放出宫去。虽然最后易听雪还是被抓回来,但郁卿想找机会试试。
但她现在的身份不清不楚的,更别提见太后。
一时间,郁卿又开始担心易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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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郁卿被柳承德带去了万春殿。
殿中早已摆好了晚膳。桌上大大小小的金玉碟碗,盛满了各色珍馐。就算郁卿挨个看过来,也需要好一会儿。
谢临渊束金冠着龙袍,坐在桌前,瞧见郁卿进殿,就阴阳怪气道:“走得如此慢,下次还得给你备个轿子?”
郁卿心里正烦,根本不想理他,没行礼也没打招呼,净了手坐下就拿起筷子开吃。
周遭侍奉的宫人们顿时下了一身冷汗,想开口提醒她注意礼数。但见天子面色不渝,却没开口责备,最后竟不了了之。
郁卿一开始不太习惯别人布菜,但她向来不纠结这些小事,也不爱为难服侍的人。她不懂宫中规矩,就客随主便了。
宫中的膳食的确特别好吃,她本来就饿,这顿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饭后竟脑袋发晕,上下眼皮打起架。
谢临渊瞧了她一眼,嫌弃道:“你怎么又困了。”
郁卿还是没搭理他,就坐在万春殿的美人靠上犯困打瞌睡。
谢临渊正批阅奏折,抬眼盯了她许久,叫她来磨墨。
郁卿揉揉眼睛走过去,路过案牍时,差点踢到案脚。
她若无其事错开身,谢临渊却发现了她的动作,便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她:“你到底会不会走路。”
郁卿依然不理他。
自她进殿起,就没和谢临渊说过一句话,只有时幽幽望着谢临渊,似乎在想些什么。
最终还是谢临渊先受不了了,阴沉质问道:“你今晚哑了不成?”
郁卿仍不理他,垂着眼磨完墨,就坐到一边去打瞌睡了。
谢临渊明显气息不稳,也不再和她说话,似是不愿和她这般人计较。
过了一会儿,谢临渊竟烦躁不已,连折子都看不下去,丢下笔走过来晃醒她:“你再不说话,朕就把薛郎的牙一颗颗敲碎!”
郁卿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当作没听见。
谢临渊气笑了:“你从哪学来这套?”
郁卿没从哪学的,只是单纯心里烦,不想回他半句话。不论他如何威胁嘲讽,郁卿都一概不理,一言不发。
今天中午,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谢临渊带她进宫,为何要让她住在承香殿?总不能用锦衣玉食折辱她吧?他似乎在和她炫耀长安宫最奢侈的宫殿。
当初谢临渊眼盲腿残,贵为太子,却要和一个村姑虚与委蛇,心中一定非常压抑。如今登顶九五至尊,说不定只想和前任炫耀他过得有多好,想看她自卑自惭的模样,满足他的自尊心。
她想事的间隙,谢临渊的不悦累积到了极点,让她立刻滚出万春殿。
郁卿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起身,收拾裙摆往外走。
谢临渊眼见着她慢慢走远,消失在殿门口,又觉得她凭什么和他怄气,命柳承德将她叫回来。
郁卿自外面寒风中走了一圈,心中倒是冷静多了。她围领戴了又脱,最后不咸不淡地站在万春殿里,歪着脑袋,欲言又止。
谢临渊冷冷看着她:“你非要和朕闹不愉快是吧?”
郁卿缓缓道:“陛下……”
听到她出言,谢临渊竟隐隐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恼火:“不想说就出去,不要耽误朕批折子。”
郁卿才反应过来他还得处理政务,便点头告罪:“那陛下先做正事,臣妇先告退。”
谢临渊额间生疼,她就是个火引子,只要靠近就能将他点炸了,他早晚被气出病来。
“快说。”他一字一词,明显已经在爆发边缘。
郁卿犹豫地收回脚步,低头平静道:“臣妇只是感慨罢了,不得不承认。陛下这些年大有不同,不仅权倾天下,令四海朝贡,万里江山一片繁荣,还有如花美眷相伴,情投意合……”
刚开始,谢临渊还阴沉地勾了下嘴角,听到后面眉头越来越皱起,直接打断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郁卿一愣,难道她不小心拍错了?
谢临渊盯着她迷蒙的双眸半响,传了雪英进殿,开口便问:“夫人今日都见过谁?”
雪英似对天子极为忠诚,记性也尤为好。一口气说完了她今日所听所去所言,从薛郎说到李贵妃,有些连郁卿都不太记得了。
谢临渊听罢,哼了声,忽然挑眉问:“你喜欢艳青金的耳铛?”
郁卿不懂他为何问起这个,摇摇头。她怕疼没打耳洞,自然不喜欢耳铛。
谢临渊坐回案前,翻开折子道:“来往都由柳承德一手操办,朕没空理这些闲事。你有那功夫不如多识几个字,免得连宫里的牌匾都认不全。既然你的状元郎君不教你,明日朕给你找个先生,省得你一天乱听人嚼舌头。”
说完,又顿了顿,微微仰起下颌,弯唇道:“女子好珠宝,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你喜欢就开口问朕要便是。”
“……”
郁卿沉默了很久,她总觉得哪出错了,好像一开始还正常,如今谢临渊的反应竟愈加扑朔迷离。但好像他心情还不错,她便斗胆问:“陛下,臣妇想要见一见薛郎。”
谢临渊唇角的笑意渐渐沉下来,笔尖也悬在半空中,浓黑的墨汁落入砚台,激起一丝松香苦味。
良久后,他道:“不准。”
郁卿深吸一口气:“薛郎何错之有?陛下竟要将他投入大狱,还这么不明不白拘着臣妇,于情于理都不合!”
谢临渊双唇紧抿,眼睛定在奏章上,翻过一页,淡淡道:“朕清楚。”
他清楚此事天理难容,却依然不肯悔改。
郁卿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双唇苍白,颤声道:“你何必来回折磨我们……你如今要什么没有!”
谢临渊抬眸看她一眼,又垂下,缓缓道:“夫人累了,带她回去。”
内侍上前拦住郁卿手臂往后退,郁卿转身前回望殿外,天色混沌,西风断断续续,吹起呜咽。
通往承香殿的宫道漫长,布满阴云。
经过这么一天,郁卿已经憋到了极限,她甩开内侍的手臂,直接走到谢临渊案前,气愤道:“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你不就是恨你当年瞎了眼还残了腿,天天被迫迎合我这个乡野村妇吗?你不就是看不上我,又要在我身上找优越感吗?”
第36章 给他一耳光
满殿宫人们瞬间匍匐跪地, 瑟瑟发抖。谁也不曾听过陛下还在哪个荒村里待过,与什么山野村妇在一起,定是薛夫人疯了!
谢临渊神情极阴沉骇人, 挥袖屏退众人。待殿门关上后,忽然冷冷道:“郁卿, 你终于敢认了。”
郁卿气愤地喘着气,扬起脖颈回瞪他:“我敢认, 你敢吗?”
谢临渊轻轻放下笔, 慢条斯理道:“你真以为朕不敢治你欺君之罪?闸刀砍掉脑袋,血洞碗口大小。朕砍北凉人脑袋的时候, 见了不知道多少回, 就差见你的了。”
他凌厉的目光像一条冰冷的蛇,游走在她喉咙间,激起郁卿寒毛直竖,本能缩了下脖子,气势瞬间弱去。
郁卿觉得他极为可恨, 他太懂得如何灭敌人士气。
一时万春殿里寂静。明明此处比议政殿有人气儿多了, 郁卿还是觉得喘不过来气。谢临渊所在之处, 都会更压抑一点。
他嘲讽的嗓音传来耳畔:“你不说, 那朕替你说,你是什么乡村野妇,你以为朕不明白?你和建宁王的肮脏纠葛, 朕一清二楚!你装什么?”
郁卿反倒被他问住:“我和建宁王什么时候就肮脏了?”
谢临渊盯着她:“自七年前一贯如此!朕就是太纵着你,你才敢为所欲为……与天子说话为何不跪,你哪里来的底气?”
“我就是有底气!”郁卿站得笔直,僵着脖子,光明磊落地说, “七年前我爱的人是谁,你不懂吗?你凭什么污蔑我!”
谢临渊看她的眼神,好似看见一个天方夜谭,甚至被她气笑了:“好,你每日装模作样是爱。你不说清的花籍也是爱。朕谅你有苦衷,每次承诺带你离开,你就敷衍朕,这又是你的爱!这世上唯你最薄情寡义,朝秦暮楚——”
他死死攥紧手忍住,没有说出更难堪的字眼。
面对他的指责,郁卿脸色发白,依然尽力为年少的自己辩驳:“当时我若不爱你,不会为你每日洗手作羹汤!
“那还不是为了那三贯钱!”
郁卿攥紧了袖口,没有否认。起初她的确为钱,后来感情何时变质,她早记不清了。
“至少最后那段日子,我不是图钱,我问心无愧!”
“少撒谎!”谢临渊道,“你问心无愧还偷偷藏着建宁王府的玉牌?你不就是想一边钓着朕,一边伺机回去找建宁王?他把你送给平恩侯作人情,你还心心念念要跟他回去,郁卿你是不是犯贱!
郁卿听到此处,耳畔轰鸣。
窗外雷声滚滚,她一时分不清到底哪里在响。
“原来玉牌真是你拿走的……”她喃喃自语。
谢临渊冷冷道:“是又怎样。”
天上闷雷又响了一下,郁卿浑身颤抖。
时隔多年,她终于明白了那些建宁王府苟且偷生的日子拜谁所赐。在原著中,她被建宁王丢去当营妓。为了避免这个噩梦般的结局,还不到十五岁的她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郁卿仰起头,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打湿了前襟:“你让我去随州送信,是想将我送给建宁王。”
谢临渊微微别过脸,咽了咽:“难道朕该感激涕零,带一个背叛朕的细作回东宫!”
“你说得对。”郁卿无力地垂下了头,颓然道,“我一开始就骗了你,我的确是建宁王府的人,但我不是细作。”
“朕早就知道。”谢临渊冷哼一声,看她哭成这样,又烦躁不堪,想取扯张帕巾擦掉她眼泪,却四处都找不见。他平日鲜少来万春殿,扯开两层斗柜才发现一叠。
他阴着脸想,他已是九五至尊,早就不在乎这些陈年旧事,只要她安安分分留在宫中,他可以让步,永不计较她骗他。建宁王能给的他都能给,给不了的他也能给。郁卿若是识相就该选他,而不是选建宁王这个手下败将!
郁卿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你能拿到那个玉牌,是因为我没钱治你的腿疾,想用玉牌抵你的药费!我从没打算回建宁王府,我把玉牌早埋了!”
谢临渊取帕巾的手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片刻后冷笑道:“朕不信。”
他皱着眉头,走到她身前,强硬地掰过她的下巴,用帕巾胡乱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但他如何擦,也擦不干她眼中不断涌出的眼泪,谢临渊忍耐着心中烦躁,低声呵斥:“建宁王为你建松萝院,搜罗天下奇珍,还要许你贵妃之位,你不就想要这些?放着这些不要,还想和一个瞎眼的残废过日子?”
“我不想跟着建宁王!”
谢临渊冷笑道:“对,因为你不稀罕贵妃。你贪得无厌,向你的旧情人索求皇后之位,可他不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