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华哭道,“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我娘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想起我和我哥哥不得不远走边关,还有嫣姐儿受的苦……我恨他,怨他……其实,我小时候他是最疼我的。他怎么能这样……”
陈阿福不好说楚侯爷什么,只得劝楚华想开些,最糟心的日子已经过去,美好生活就是在眼前……
楚华边哭边絮叨,哭够了,丫头们端水来给她净面,重新化了妆容。
突然她似乎才想到什么,抬起头问陈阿福道,“刚刚我家恒哥儿好象说话了,叫了‘爷’,我没听错吧?”
陈阿福笑道,“你当然没听错,恒哥儿的确喊了‘爷’。”
楚华笑得眉眼弯弯,站起来说道,“我得让我家恒哥儿喊娘,喊爹,喊姥姥,让我娘高兴高兴。”
陈阿福把她拉住,笑道,“恒哥儿已经被乳娘抱去西屋塌上睡着了,莫去吵他。”
两人又坐在一起说了阵话。陈阿福悄声把楚珍让自己做衣裳,被她拒绝的事告诉了楚华。
楚华冷笑道,“陈妹妹做得对。你是我未来大嫂,她还敢使你的嘴,也太张狂了些。哼,在我三婶回京之前,那李氏在侯府当家做主,脾气胆子都炼出来了,今儿还端着架子等着陈夫人和你去拜见她。也纵得楚珍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是侯府大小姐,谁都得侍候她。桃花宴是安郡王妃举办的赏花宴,满京城的豪门大族都会去参加。楚珍想要身不一样的衣裳去参加桃花宴,定是想去谋找个好婆家。她们母女俩就是京城的一个笑话,眼界却还高得紧……”
陈阿福笑笑,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又说道,“那位罗二夫人,很是会说话呐。”她始终有些介怀罗二夫人在大庭广众说她“花容月貌”,直觉不是在夸自己,有种“以色侍人”的感觉。
楚华听出陈阿福的话之外音,小声说道,“我二舅娘之前一直想把她的一个庶女嫁给我哥。”她撇了撇嘴,又道,“她还真敢想,我娘家再是乱,我哥再是续弦,也不是她一个四品官的庶女能高攀的。”
话一说完,才想起陈阿福的爹也是个四品官,而且陈阿福的身份比庶女还不好听。她的脸憋得通红,赶紧道歉,“对不起呀,我没有瞧不起陈妹妹的意思。不管你的身世如何,我哥哥都是真心悦你,我爷爷和三叔、三婶,特别是嫣姐儿,他们都是喜欢你的,我也喜欢你。”
陈阿福笑起来,赶紧安慰道,“我知道楚姐姐是无心之语,我的身世本来就是这样。一开始,我也因为我的身世不愿意接受楚……”
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赶紧打住了话。这是古代,面前的人又是楚令宣的妹妹,不好说她与他之间的事……
楚华正听得高兴,见陈阿福住了嘴,赶紧说道,“陈妹妹继续讲啊,你没接受我哥哥,我哥哥又做了什么才博取了你的芳心?”
陈阿福摆手道,“什么呀,没有了,别胡说。”
楚华可不相信,拉着陈阿福让她继续说。两个人拉扯着咯咯笑着,陈阿福感觉有些像前世她跟闺蜜们的打闹。
末了,陈阿福又问,“罗二老爷也在石州府任职?”
楚华摇头道,“我二舅在西川省任职。因为我外祖母还在,大舅二舅没分家。我外祖母生病瘫痪在床,我二舅就让二舅娘带着几个孩子住在石州府,说是代他在我外祖母跟前敬孝。”
两人正说着,楚令宣又回来了。见陈阿福和楚华正手拉着手说得高兴,他的眼里满是笑意。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楚华笑道,“我们说的秘密不告诉哥。”又问,“那个人走了?哥也是,为什么要把他领来这里呀,就是不许他看嫣姐儿。他当初多狠的心呐,现在来充什么好人。”
楚令宣说道,“他再怎样,也是我们的爹。他今天来吃嫣儿的生辰宴,总不好把他拦在门外吧。他又说想看看孩子们,爷爷就让我领他来了。”
又对陈阿福说道,“我们三天后回棠园,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陈阿福摇头道,“不了,我来的时候,大宝哭得极伤心,我答应他要早些回去。”
楚令宣很舍不得陈阿福,但一听她把大宝搬出来,也只得作罢。
夏月提醒陈阿福道,“大姑娘,听说戏快完了,你该去跟夫人她们汇合了。”
陈阿福起身,对楚令宣说,“大爷,我先走了。”
楚令宣说道,“明早我去送你。”
陈阿福点头,又对楚华说道,“楚妹妹去看望了了尘住持后,多在棠园住些日子,我也能好好陪陪你。”
楚华说好,陪着她一起去了桂园,堂会就是在这里唱。
这里的戏曲有些前世的昆剧,唱的什么陈阿福一句听不懂,但这些人的服装和扮相都十分好看。
一刻多钟后戏便演完了,陈阿福几姐妹跟罗四奶奶告辞。罗四奶奶又悄悄地跟江氏和陈阿福道了歉,说李氏就是一个棒槌,让她们别往心里去。
江氏拉着罗四奶奶的手笑道,“侄女放心,我不会跟一个不知所谓的人一般见识。”
陈阿福瞥了眼在远处送别其他女客的李氏,被人家看成了笑话还不自知,楚家怎么会娶这么一号人。
第285章 好处占尽
罗四奶奶跟陈阿福说,她也会去影雪庵看望了尘住持,之后住去棠园。
陈阿福又笑着说了些欢迎他们来福园做客的话。
江氏几人回了陈府,不多时陈实一家来陈府看陈阿福。
陈实、张氏、陈阿满、陈阿堂都来了,他们给陈阿福、陈老太、大房、二房带了些礼物。
“知道你明天就要回去,所以赶紧过来看看你。”陈实笑道。
张氏道,“阿福能多呆几日就好了,也到三婶家去玩一天。”
陈阿福笑道,“我也想去三叔家玩,只是惦记大宝,着急回家呐。等过年三叔一家回了乡下,咱们再多聚聚。”
张氏又喜滋滋地跟陈阿福说,“上个月,我想阿玉了,便带着阿满去京城看他。正好杨老太太带着杨大爷的一双儿女也去了京城。那两个孩子,忒可人疼,听说阿满是你的妹妹,就连着阿满一起喜欢了,天天来找阿满玩……”
杨明远在京城买了宅子,两个多月前派人把他娘和杨超杨茜接去京城一起生活了。当时大宝的腿才受伤,陈阿福就没接小兄妹来玩,不过专门让人去县城送了程仪。
张氏又悄声说道,“三婶觉得,那杨大爷真是不错,生意做得大,又有钱,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不仅提携我家阿玉,对我和阿满也好。我们娘两个去了,他没让我们住客栈,说女人住在客栈不便,而是让我们住去了他家的一处小院里……”
陈阿福看看张氏和陈实,又看看脸色微红躲去一旁的陈阿满,似乎他们几个都看上杨明远了。
这两个人凑成对倒是不错,一个是自己的朋友加生意伙伴,一个是自己的堂妹,两个人的人品也都挺很好。
虽然杨明远家有钱,但陈阿满是自己的堂妹,家里也慢慢好过了,身份配他也配得上。而且,阿满单纯善良,对那两个小兄妹肯定会好。
只是,两个人的年龄相差大了些。杨明远已经二十六岁了,而陈阿满才十四岁。但只要两个当事人看对眼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陈阿福笑道,“杨老板的确不错。生意做得大,能干,有长远目光,人也挺厚道。家里也简单,虽然前妻留下一双儿女,但这两个孩子教得很好,他母亲也良善,好相处。”
听了陈阿福的话,陈实和张氏都乐开了怀。张氏又低声道,“阿福,你看杨大爷和我家阿满能不能……”
陈阿福笑道,“我是觉得挺好,不知道两个当事人……”
陈实悄声笑道,“我听你三婶的意思杨大爷对我家阿满不错,若是他先提出来,我们肯定答应。若是他没想提,能不能请罗管事帮着说合说合,我家的阿满不错呢,又贤惠,又温柔,手又巧。她不只有你这个能干的大姐撑腰,阿玉和阿禄这两个弟弟的学业也都好,将来是要考功名的。”
原来是想让罗管事当个介绍人,这倒也无不可。好像罗管事过年前会去侯府送年礼,到时候让他去问问。若杨明远同意最好,不同意就算了。
便点头道,“罗管事要年底才能回京城。若那时候杨老板没有表示,就请他去帮着问问。”
张氏笑道,“谢谢阿福了。”
陈阿福笑道,“阿满是我的妹妹,我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江氏又派人来留陈实几人在府里吃饭。陈实带着阿堂去前院跟陈世英一起吃,张氏和阿满则留在蔷薇院吃。
陈实听说自己能跟知府大人一起吃饭,激动的脸都有些颤抖。
陈阿福心里也承了陈世英两口子的情。
饭后送走陈实一家,陈世英又去了恒寿院,下人说老太太又把饭碗摔了。
每次他往恒寿院走,心情都异常沉重。他知道自己有这种心思大不孝,但没办法,他也克制不了。
还没进院子,一个守在门口的婆子悄悄跟他说,“老太太今天下午让老奴偷偷去厨房拿了两个韭菜合子,她都吃了。”
陈世英点点头,走进了上房。老太太正斜倚在罗汉床上,炕几上光光的只有些油汤和米粒,地下的碗盘已经被下人打扫干净。
她见儿子来了,歪嘴骂道,“我让那个死丫头来床前立规矩,你咋没让她来?她来了这么几天,连祖母都不来看一眼,你和江氏就是这么教导她的?”
陈世英挥挥手,屋里的下人都退下。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娘,你不待见福儿,为什么还非得让她来你跟前碍眼?我不让她来,是怕她不懂规矩,冲撞了你,让你生气。”
“若那死丫头敢冲撞老娘,你就教训她。她嘴贱,就打得她满地找牙,看她还敢不敢冲撞我。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动她。你当老娘不知道啊,你心里还惦记着王娟娘那个贱人。”老太太气道。
陈世英的脸涨得像通红,说道,“娘,你说些什么呢?我的儿女都有几个了,我姐也另嫁了夫婿,你怎么还说得这样难听。”
老太太冷哼道,“还姐啊姐的叫,她是你哪门子姐。老娘我只生了你一个儿,没生那不要脸的贱人。”
陈世英劝道,“好,好,我没姐,咱不说她们了。娘,你再吃点饭吧,别饿坏了身子。”
老太太一听,便哭了起来,“饿死算了,活得这么窝囊,还活着干啥?我辛辛苦苦把你供出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谋划。给你娶了官家闺女当正妻,纳了商人家的女儿当贵妾,有人给你谋好缺,还有钱给你去上供。不然凭着你一个穷进士,哪能十几岁就去江南做了县令,再是同知,再是五品知府,一路顺顺当当,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定州府的四品知府,还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听说你那一科的状元郎,现在还只是个从五品,比你差了三级,穷得买个好宅子还要卖田卖地。若你娶了那王娟娘,你能升得这么快?能过得这样滋润?说不定连那个穷状元都不如。现在,你官有了,钱有了,儿女有了,连好颜色的小妾都有了两个。好处你都占尽了,却还埋怨老娘不该把王娟娘打发走……”
第286章 但放宽心
老太太边哭边数落,说得陈世英羞愧难当,脸都涨紫了。
说道,“娘,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我堂堂七尺男儿,熟读圣贤之书,还要靠着几个妇人为我谋前程?是,若娶了我姐我的仕途或许没有这么顺畅,但这顺畅背后娘又给我埋下了多少隐患?我娶进门冲喜的童养媳是假的,是娘找来安慰我爹的一个小长工,等到我爹死了,我也中了举,这个长工怀着身孕就被赶走了。我说我不知道这件事,谁信?儿子又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娘的身上。那样,不仅是失德,更是不孝。人无信而不立,连给我爹冲喜的童养媳都是假的,以后谁还能信我?我还怎么在官场立足?娘,儿子宁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干上去。哪怕前路曲折,也比走这条看似顺畅,实则波涛暗涌的路好得多。儿子从小立志,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每每想到我早逝的爹,还有受尽苦难的姐,我的心就无法平静,充满愧疚。我的家尚且如此之乱,让我如何能够治国平天下?”
老太太收了泪,怒道,“你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当然什么漂亮话都能说。不管你说得有多好听,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仕途能这么顺畅,也有老娘的谋划。那王娟娘有啥委屈的?若没有被我买来,她的命会更苦,她还得感谢我。老娘虽然是内宅妇人,也知道皇上是以孝治天下。就是皇上来断案,一个是小小的童养媳,一个是生你养你的老娘,你听老娘的话就没错。你甭拿那些大道理来给老娘说,老娘不想听。”
陈世英看了两眼老太太混浊的眼睛,母子之间的这种对话不下百遍,可老太太只一门心思就是认为她给儿子谋了好前程,她之前所做一切都是对的。他也不想再继续说了,说了也没用。
只得无奈地说道,““娘,咱不说以前的事了。孰是孰非,现在争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福儿是我的亲闺女,也是你嫡嫡亲的孙女。我不求你对她多慈善,但也不能再害她了。之前你们做的那事若真得逞了,你让儿子怎么活!楚家更不会善罢干休,弄死我们全家都有可能。”
老太太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事不是没有成嘛。再说,知道那事的人,除了你和江氏、晖丫头,都被你们弄死了,还怕甚?”
陈世英一噎,气得脸都微微发抖。说道,“娘,我求你,别再闹了。你不喜我姐,不喜福儿,就别见她们了,眼不见心不烦。”
老太太固执地说道,“不行,老娘就是要让那死丫头来我跟前敬孝,给我端水递药服侍我。那死丫头对我不孝,骂我骂得可凶了,我得让她在我面前服软。你在这里陪着老娘,若那死丫头敢对我有一点点不敬,就让人掌嘴,狠狠地打。不然,我就不吃饭。让别人知道你为了纵着闺女,不管老娘的死活。”
陈世英看看冥顽不灵的老太太,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听娘的。不过,今天福儿去楚家参加完生辰宴后,直接去了他另一个爹的弟弟家。等明天她回来,我就让她来你跟前端水递药。”
老太太不太相信,说道,“你没骗我?”
陈世英道,“儿子骗你作甚?是真的,她明天下晌才回来。”
老太太又说道,“看到没,那死丫头只认她那个后爹,连她后爹的兄弟都一并孝敬了。咱们再是掏心掏肝对她,也拢不住她的心。晖儿是在你跟前长大的,如今又没有了生母,可怜,你要多疼她些。她已经十四岁了,也该给她说门好亲事。”
陈世英道,“晖儿是我的亲闺女,我当然疼她。娘放心,我会给她找门好亲事。”
陈世英没有力气再哄老太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恒寿院。
出院门前,对恒寿院的管事妈妈说,“看好了,这些天,别让二姑娘私自来见老太太。”
今天轮到绿姨娘侍寝,但他还是向正院走去。
江氏看到一脸灰败的陈世英突然来了,猜到他肯定又被老太太气狠了。赶紧递上了一碗她自己正准备喝的参茶,看他喝完了,又起身给他按摩**。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两刻多钟后,陈世英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缓过精神来。他闭着眼睛说道,“明天,跟娘说福儿直接从陈三家回乡下去了。”
江氏答应了一声,手没停,又轻声说道,“老爷,我今天想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还请老爷勿怪。”听陈世英嗯了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老爷但放宽心。若真有一天那件事闹出来了,也不至把老爷罢官或是降官,顶多以后不易升迁。在我和孩子们的眼里,不管老爷当不当官,老爷都是顶天地立的男儿,是他们引以为敖的父亲。”
陈世英听了,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
蔷薇院里,陈雨晴三姐弟都来了。陈阿福陪他们说着话,心里还在想着,自己来了陈府这么几天老太太居然没有找事,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老太太不会不找事,肯定是被陈世英扼杀在了摇篮里,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陈雨晖也没有出来碍眼,应该是被江氏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