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摊摊手,“当时还是我陪着她把东西放进去的,顺便还取走了一架钢琴都没有人发现,那架钢琴现在都还在加琳娜家的客厅里放着。”
“那架莉莉卡牌的钢琴?”卫燃错愕的问道。
“对”
这老太太无奈的说道,“而且柯娜妈妈还在偷走钢琴的当天写了一封检举信,匿名举报她自己偷了钢琴。
只可惜,那封检举信直到她去世都躺在信箱里,她直到去世,也都没有等到来抓她的警察。”
“然后你们怎么...”
“然后苏联解体了”
这老太太叹息道,“虽然解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等柯娜妈妈过世之后,我想起来去取那个箱子的时候,已经在乐器仓库找不到它了,我当时还以为终于有人发现了那口箱子,没想到到了今天才有人发现。”
“额...”
卫燃无奈的摇了摇头,别说眼前这位老太太没想到,恐怕就连柯娜都没想到要等上这这么久。就像她没想到,她为之奉献了一生的那个国家会在顷刻间崩解一样。
第1077章 饿了很久的人
距离墓园不远的小院子里,卫燃陪伴阿纳斯塔西娅的同时,也一次次的挥舞着手里那把锋利的斧头,将那些原木墩仔细的劈砍开,然后又码放在了楼廊的窗台下面。
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慢悠悠的讲述着更加详细也更加残酷的回忆。
在这个老人的回忆里,根本没有每天都能吃到的巧克力和蜂蜜,就连那个火炉,都不是24小时不间断的烧着的。
大多时候,那些躲在地下室里的孩子们,唯一的取暖方式,仅仅只是挤在一起相互抱着,盖上所有捡来的毯子和充当被子的海绵垫子一动都不敢动。
在她的回忆里,整个冬天都在和饥饿和寒冷以及冻疮为伴,更多时候,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力气走出地下室。
甚至,就连从埋葬了维娅太太的地下室搬到操场边的水泥房子这样一段并不算远的路程,都格外的艰难而且充满了危险——她和加琳娜差点被当作食物抢走。
“您有什么愿望吗?”
卫燃推着这个老人回到了房间里,将轮椅停在了火炉的边上,接着又熟练的往火炉里添了一些木柴,顺便还不忘清理了炉灰。
“这些事情你做的可真熟练”阿纳斯塔西娅诧异的说道。
闻言,卫燃的身体都不由的颤抖了一下,他当然熟练,在那座水泥房子的地下室里,这个铸铁的炉子是和孩子们一样需要用心呵护的。
及时添柴,及时清灰,随时注意烟囱有没有被积雪堵住,这些工作随便哪一样忘记了,躲在地下室里的孩子们就有生命危险,又怎么能让他不尽心?
“是啊”
卫燃含糊其辞的回应了一声,接着再次问道,“您有什么愿望吗?我想帮你做点什么。”
“愿望?”
这老太太笑着摇摇头,“我的愿望你大概实现不了,所以你能帮我劈那么多的木柴就很好了。”
闻言,卫燃暗暗叹了口气,他已经猜到了这个老太太的愿望,而事实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这个愿望他实现不了,不但他实现不了,恐怕就算是那位大帝,也没办法帮她实现那个已经变得不切实际的愿望了。
又陪着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火炉边闲聊到了中午,知道那个同样叫做阿廖沙的中年男人驾车回来,他这才婉拒了对方的午餐邀请,独自走向了码头的方向,汇合了一直在等他的朋友和渔船,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又返回了位于河心的小岛。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在伊万一家和达丽娅老师的邀请下,卫燃和穗穗等人搭乘着渔船,沿着运河从拉多加湖赶到了奥涅加湖,又赶到了伊万一家居住的小渔村里。
跟着他们一家好好体验了几天的渔民生活,季马和玛雅最先搭乘着阿里里驾驶的私人飞机离开返回了电影拍摄的现场,紧随其后的当天晚上,阿里里又驾驶着那架丑萌丑萌的小飞机,将卫燃等人平安顺利的送回了喀山。
这一来一回用了整整十天的时间,穗穗等人玩尽兴的同时,也积压了许多的工作,更别提如今又多了一条拉多加湖的路线需要规划。
正因如此,穗穗和她的双胞胎助理刚刚回到家的第二天,便再一次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不止她们,就连隋馨和洛拉以及洛拉的妹妹科拉瓦,都根本来不及休息,便忙着重启了她们在图书馆里的生意。
当然,卫燃也没闲着,同样在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他便钻进了图书馆地下室的暗房,将此行获得的底片全都冲印成了不同尺寸的照片并且装进了相框。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从这些大大小小的照片里选出一部分挂在了图书馆里,等到第二天一早,卫燃又将一本最大号的相册,连同单独冲印出来的一整套大尺寸的照片一起打**箱,交给了图书馆名义上的安保经理格列瓦。
“放心吧维克多”格列瓦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我会亲自把这些东西交到达丽娅阿姨的手上的。”
卫燃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格外歉意的说道,“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格列瓦露出个憨厚的笑容,招呼着手下的小弟,推着这满满一大木头箱子的东西离开图书馆,驾车直奔机场的方向。
打发走了这个格外勤奋靠谱的编外人员,卫燃和早起忙着工作的穗穗打了个招呼,随后便拎着那支二战德国的三管求生猎枪,又拎上一套自从买来之后就没打开过的钓鱼装备,以及一箱自己院子里种的各种蔬菜,招呼着狗子贝利亚驾车离开了院子,开往了季马所在的村子的方向。
半路买了一些食材,他一直把车子开到了上次露营的那座小湖泊的边上,这才踩下了刹车。
他这一大早的过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正事,仅仅只是想换个环境,转换一下压抑的心情罢了。
而这也是他上次调查约翰斯顿号驱逐舰之后,来这里准备取出金属本子里的“驱逐舰”,结果却发现仅仅只送了一个装有吊床和天幕的水手袋之后,意外发现的僻静自留地。
毕竟,这座荒废的伐木场不用担心有人会来,尤其不会有那些喜欢抢占栖息地的姑娘们。
当然,他可并非觉得家里那群借住的姑娘们影响了生活,毕竟和一群漂亮姑娘朝夕相处,哪怕只是看看也足够让人心情愉悦了。
只不过,他这种内心藏了太多秘密的人,实在是需要一片无人打扰的净土来舔舐伤口罢了。
照例绕着那座小湖泊转了一圈,卫燃将车子停在了湖边一片紧挨着白桦林,地势相对高一些的碎石地上。
解开牵引绳和嘴套任由狗子贝利亚自己去撒欢,卫燃从装甲皮卡的货斗里抽出一把铁锹将地面简单的平整了一番,随后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半履带摩托,从上面卸下了帐篷和北极熊皮以及驯鹿皮。
收起摩托支好了帐篷,他紧接着又取出了最新得到的,那个带有火炉的空投箱子,将其拖拽进帐篷摆好并且支起了烟囱。
这还没完,他又取出了野人山得到的背篓,从里面取出了一口搪瓷锅和一个搪瓷水壶放在了火炉边的箱子盖上。
紧跟着又从货斗里拽出来一个行军床,将熊皮垫子铺在了上面。
叉着腰一番观察,他又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之前得到的水手袋,将里面的伞布天幕支在门口,接着又将吊床也系在了被天幕遮住的两颗树之间。
额外在帐篷门口一侧挖了个简易的无烟灶,他又从空投箱子里取出那把板锯,在森林边缘选了些枯死的白桦树锯断带了回来。很快,帐篷门口的无烟灶里便燃起了不断跳动的篝火。
将一把装满了清水的搪瓷壶架在篝火上慢慢烧着,顺便又往里面丢了几片山楂树叶子,卫燃这才躺在了吊床上,盖着一条毯子出神的看着头顶被树枝撕咬的支离破碎的天空,以及天上那些缓缓移动的,奇形怪状的云彩。
等到壶里的水烧开,他这才慢悠悠的坐起来,饶有兴致的处理着带来的食材,取来那口来自野人山的双耳铸铁小锅,给自己弄了大半锅的红烧肉。
额外往锅边上贴了几个花卷扣上木头锅盖,又往灶膛里丢了几个土豆,卫燃拿着灌满了叶子茶的英军水壶重新躺在了吊床上继续放空着自己。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狗子贝利亚也叼着一只不知道从哪抓来的肥硕野兔屁颠颠的跑了回来。
只看这个大块头时不时往篝火上瞟的眼神,卫燃便无奈的重新爬起来,取出毛瑟刺刀熟练的开膛破肚之后,将这只野兔用锡纸包裹起来放在了无烟灶的灶口边缘。
“你倒是会给老子找事儿”
卫燃忙完之后哭笑不得的嘟囔了一句,但这狗子却只是甩着舌头趴在了无烟灶的边上,直勾勾的守着包裹在锡纸里的野兔,显然是已经决定好了等下吃什么了。
只不过,几乎就在这一人一狗各自的午餐冒出浓郁香味的时候看,头顶的天空却被阴云遮住,紧跟着,便飘起了连绵的秋雨。
看了看还没来得及掀开锅盖的红烧肉,再看看水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脚上的贝利亚,卫燃果断的放弃了现在就回家的打算,取出熊皮手套戴上充当隔热手套,撕开锡纸,将已经烤熟的野兔撕开放进了贝利亚的不锈钢饭盆里。
收起手套,用工兵铲将仍旧火红的炭火铲到帐篷内的火炉里,他又从边上的背篓里取出个英军饭盒装满了冒着热气的花卷,接着又用另一半英军饭盒装满了大块的红烧肉端进了帐篷里。
这个难得闲暇无事的午后,卫燃坐在折叠床上吃一口吸满了汤汁的花卷,又吃一口软烂的红烧肉,隔三差五,还会端起从车载冰箱里取来的啤酒灌上老大一口。
而在那个释放着暖意的老式铸铁火炉边上,贝利亚也抱着它的不锈钢饭盆,吃一个放凉的烤土豆,又吃一口喷香的烤野兔,时不时的,还会把头伸到另一个不锈钢盆里,呱唧呱唧的喝上两口水。
虽然在这绵绵秋雨下和自己对饮的只有一只不知愁的狗子,但卫燃却仍旧吃的很香,吃的很仔细,就像...就像他已经饿了很久一样。
第1078章 火炉边的人
随着夜幕的降临,笼罩着废弃伐木场的秋雨在带走了所剩不多的暖意之后,也总算是意犹未尽般的停了下来。
白桦树下的帐篷里,帐篷杆顶部的钩子和空投箱的拉手上,却分别挂着一盏温暖的煤油灯。
那个燃着木柴劈啪作响的火炉,也仍是持续的释放着温度的同时,耐心的加热着装有山楂叶子茶的搪瓷水壶。
火炉边铺着熊皮的折叠床上,吃撑了肚子的卫燃带着微醺进入了一个无比温暖,而且随处都是红烧肉的梦境。
折叠床边的帐篷门口,狗子贝利亚趴在一块给它准备的帆布毯子上,出神的看着帐篷外被黑夜笼罩的森林,偶尔,还会长大嘴巴打个哈欠。
这一人一狗出来放空自己的同时,穗穗却带着她的双胞胎助理以及过来帮忙的隋馨和洛拉,仍在图书馆二楼的办公室里加班加点的忙碌着。
相隔上千公里的涅瓦河河心岛上,一张张巨大的黑白照片,也在达丽娅和伊万一家人的忙碌下,被摆在了展览馆的各处,以几乎无情的方式,不加遮掩的展示着半个多世纪前那场围城之战的恐怖和心酸。
隔壁展厅里,那一张挨着一张不断变化的合影,却又无声的诉说着在深渊般黑暗中释放光明的东西。
在将年迈的加琳娜和祖拉布老爷子在苹果树下的彩色合影挂在最后一个位置上之后,奥莉佳难免有些忐忑的问道,“达丽娅阿姨,我们真的要办一个摄影展吗?”
“是音乐摄影展”奥莱娜在一边纠正的同时,还忍不住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奥莱娜说的没错”达丽娅揽住奥莱娜笑眯眯的说道,“这是一场音乐摄影展”。
“好吧,音乐摄影展”奥莉佳同样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我会尽快排练好那些曲目的。”
“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达丽娅扭头看向被自己揽着肩膀的姑娘。
“已经开始了”奥莱娜信心满满的做出了承诺,“我肯定能完成那两座雕塑的。”
依旧是这个时间,相对里达丽娅等人来说并不算远的奥西诺维茨,加琳娜和祖拉布也像卫燃一样,守着个近乎一模一样的铸铁炉子,听着桌子上的广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今天的收获,聊着明天的天气,聊着即将到来的冬天,也聊下一个春天,要在院子里再种些什么。
在这两个老人紧挨着的木头墙壁上,还挂着一张代表着二战结束,代表着战胜纳脆的巨幅照片。
而在两位老人中间的小桌子上,除了那台苏联时代生产的收音机之外,还放着一本时光图书馆的最大号相册。
这本相册在今天中午的时候,还被一个格外礼貌恭敬的年轻人,主动登门加上了那些他们一家已经保存了半个多世纪的照片,以及更多他们的相册里都没有的老照片。
“你看,还是有人记得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们的。”
加琳娜指着一张合影下面列出的一个个俄语名字,一个个的将其念了出来,“苏维埃银行退休会计维娅同志、列宁格勒动物园饲养员马特维同志、苏维埃银行柜员莉迪亚同志、列宁格勒音乐学院柯娜同志,这是我的妈妈,这个小家伙,他用同志来称呼他们呢。”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祖拉布老爷子戴上老花镜,继续念着相册上的俄语名单和每个名字上的备注,“亚历山大,我猜他是个孩子王。阿廖沙,他肯定是亚历山大最好的朋友。”
“他猜对了”加琳娜擦拭着眼角笑着点了点头。
“萨莎,她...”
“莱希娅,她肯定是个温柔又坚强的姑娘。”
同样在奥西诺维茨的另一个木头房子里,脸上戴着老花镜的阿纳斯塔西娅同样抱着一本一模一样的巨大相册,坐在轮椅上,守着那个样式一模一样,仅仅没有空投箱子的铸铁炉子,带着浓浓的笑意念着同一页上的名单和后缀。
这老太太赞同的点了点头,忍不住看了眼身侧的炉火,“莱希娅确实是个温柔又坚强的姑娘,我对她还有印象呢。她啊,自己靠这个炉子,带着6个弟弟妹妹,一直坚持到亚历山大哥哥把她们带回来。”
在老太太的对面,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和一个同样头发已经花白的女人,以及一个也就四五岁的小丫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这小丫头还会问一些他们儿时似乎问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