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那些正在喝八手肉汤的孩子们立刻发出了一声虚弱的惊呼,显然,那块快要煮烂的肉,对他们来说是无比巨大的诱惑。
“怎么少了一位?”
卫燃接过这个名叫柯娜的姑娘递给自己的搪瓷杯子问道,这姑娘虽然饿得同样皮包骨头一样,但年龄似乎并不大,如果让卫燃来估计,恐怕能有个十六七岁都是往大了说了。
“莉迪亚姐姐去工作了”柯娜一边有气无力的说着,一边也给维娅太太盛了一杯根本看不到多少油光的肉汤。
“能说说她的工作吗?”
“她是负责食物配给的统计员,你难道不知道吗?”柯娜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卫燃,接着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根本看不见肉的肉汤。
“我当然知道她是统计员”
卫燃故意抿了一口热汤,等咽下肚子,这才补充道,“我是说,她以前的工作你知道吗?”
“好像是苏维埃银行的会计”
柯娜不太确定的回应道,随后扭头看向了旁边的维娅太太,“维娅奶奶肯定知道,她以前也在苏维埃银行工作呢。”
“莉迪亚以前是银行的柜员”
维娅一边仔细的给怀里抱着的那个喜欢吃手指的小家伙喂着肉汤一边说道,“不过我之前和她可不认识,战争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了,她才刚刚开始工作。”
说到这里,维娅太太看向了卫燃,“维克多,给加琳娜一些蜂蜜吧,她太小了,还喝不了肉汤。”
“没问题”卫燃说着,再次假借衣服口袋的掩护取出了那个装有蜂蜜的随身酒壶。
与此同时,维娅太太也早有准备的将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奶瓶递给了一脸惊讶的柯娜。
“你从哪弄到的蜂蜜?”
显然是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柯娜惊讶的问道,同时也接过奶瓶往里倒了一些热水,随后用手拿着一番快速摇晃之后,将这水倒了出去,重新倒上了一些热水递给了卫燃。
“昨天在加琳娜的家里找到的”
卫燃神色如常的接过奶瓶拧开,随后拿起那个随身酒壶,在包括柯娜在内的所有小家伙一脸羡慕的注视下,缓缓的倾倒出了一条琥珀色的细丝。
当这带有甜味的粘稠细丝垂落进奶瓶,溶解在冒着水雾的热水里的时候,所有的小孩子和柯娜全都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好了,维克多,够了。”维娅太太提醒道,“那些蜂蜜是她所有的食物,我们要...”
“放心吧”
卫燃回应了一个让对方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的笑容,又让蜂蜜往奶瓶里流淌了一些,然后这才稍稍抬起酒壶的壶嘴,并且顺势用那个橡胶的奶嘴抹掉了壶嘴外残存的一些蜂蜜。
拧紧盖子一番轻轻的摇晃,等到温度差不多了,他这才将这个玻璃奶瓶递给了维娅。
趁着维娅给加琳娜喂蜂蜜水的功夫,卫燃也在其余几个孩子失望的眼神中收起了装有蜂蜜的随身酒壶。
“让我看看,都有谁喝完了自己的肉汤?”
卫燃笑眯眯的问道,“已经喝完的,就把你们的搪瓷杯子底朝上让我看看。”
“维克多,你要做什么?”一个小男孩有气无力的说道,“维娅奶奶说,我们要尽量少动,这能让我们不那么饿。”
“我想请你们喝一杯”
卫燃装模作样的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棉衣里,一番故作夸张的摸索之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装在帆布套里的英军P44水壶。
“好了,孩子们,现在我给你们的杯子里倒一些好喝的东西,然后让我给你们每个人拍一张照片怎么样?”
“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女孩儿说完,还不忘舔走了手中那个搪瓷杯子里滴落的一滴透明的肉汤。
“当然是好东西”
卫燃无视了维娅询问的眼神,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水壶说道,“好了,大家都准备好自己的杯子。维娅太太,还有柯娜,你们也有份,至于加琳娜,她就算了,她还太小了,不能喝这些。”
“维克多,那里是...”
“红茶而已”卫燃赶在维娅太太问出口之前给了个明显是在敷衍的答案。
很快,第一个小家伙手里的搪瓷杯子便被倒了个半满。这些孩子们用的搪瓷杯子型号都是统一的,而且按照那上面的标注,总容量也不过200毫升而已。
也多亏了这些或许是用来喝酒的搪瓷杯子在腰线的位置有个100毫升的刻度线,这让卫燃得以保证足够的公平。
依次给每个孩子都倒了足足100毫升的热可可,他晃了晃水壶之后,先给嘉娜的杯子倒了三分之一,并且监督着她喝光之后,这才走到了维娅太太的身边,笑吟吟的看着对方。
闻言,维娅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的杯子也伸了过来。
同样给对方倒了三分之一杯并且监督着她确实喝进了肚子里,卫燃再次晃了晃几乎清空的水壶说道,“剩下的这些给莉迪亚留着吧。”
“维克多,我们明天怎么办?”柯娜一边吮吸着杯子里最后一滴热可可一边问道。
“食物让我来想办法”
卫燃将水壶塞进怀里的同时,暗中将其收回了金属本子,接着又说道,“昨天我在国营商店里还捡到了一台相机,我去把它取回来给大家拍张照片吧!”
“你怎么捡到了这么多东西?”柯娜格外遗憾的说道,“早知道昨天我就不偷懒和你一起去了。”
闻言,卫燃心头一颤,已经大概猜到,在没有他的历史里,是谁把小婴儿加琳娜抱回来的了。
“昨天运气好”卫燃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房门处,“我去把相机取回来,等下就给你们拍照。”
说着,卫燃故意不去看维娅,忍着饥饿快步走出了房间爬上了一楼。
在确定那辆爬犁车还在之后,他又故意等了一会,这才拿着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来的禄来双反,掀开棉布帘子,推开房门再一次走了进去。
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却发现,维娅正拿着一条冒着热气的蓝色毛巾,给每个孩子细心的擦拭着脸颊和双手,而柯娜则在帮孩子们整理干净穿在身上的衣物,摘到挂在上面的干枯松针之后,还不忘从箱子里随机取出一顶色彩鲜艳的布琼尼帽子,帮这些走路都在晃的小家伙们戴在了头上。
“我们去外面拍照吧”依旧虚弱的维娅太太抱着小婴儿加琳娜提议道,“我们去外面拍,去有阳光的地方。”
第1041章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夹杂着枪炮声、爆炸声的朝阳中,包括被维娅太太亲自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加琳娜在内,总共10个年龄各异的小朋友,跟在卫燃和那个名叫柯娜的女孩儿身后,扶着墙壁,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一楼。
这短短不到10米的距离,这些饥饿的孩子们却走了差不多五分钟的光景。可即便如此,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他们不止开心可以拍照,还开心刚刚获得了一顶漂亮的帽子,更开心离开房间之前喝到的那小半杯温暖甜腻带着诱人香气的热可可,以及终于不用总是在那个憋闷的小房间里终日守着壁炉了。
虽然仅仅只是楼上楼下的区别,虽然都没有走出这栋废弃的建筑,仅仅只是跟着卫燃走进了一楼一个可以晒到太阳的房间,但这些孩子们依旧无比的开心,那些过分瘦弱但却擦的干干净净的脸上,也都写满了兴奋。
“好了,就这里吧。”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左右看了看,拿起昨天他从加琳娜的家里带回来的铁皮桶,将其倒扣着放在了被阳光照亮的那一小块地板上。
紧跟着,他又取来搭在爬犁上成的毯子,将其几次对折之后,垫在了倒扣的铁皮桶上当作坐垫。
“维娅太太,您先来吧?”卫燃调整好相机之后,发出了邀请。
“那就让我先来吧,摄影师同志。”
维娅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将抱在怀里的加琳娜递给了柯娜,慢慢的走过来坐在了铁皮桶上。
没有急着按下快门,卫燃细心的帮对方调整了一番坐姿,又帮她扶正了出门前才戴在头上的那顶崭新的灰色布琼尼帽子,这才后退几步举起了禄来双反相机。
清晰透亮的取景框里,因为长期饥饿而双腮凹陷的维娅太太面带坚信自信的微笑。从早已被拆了窗框的窗子里打进来的朝阳,也在她周围的地板上,投射出了一块明亮的长条形光斑,那时不时因为远处的爆炸带来的震动而漂浮在空中的些许灰尘,也让这初晨的阳光都有了坚强不屈的形状。
“我们都会活下来,所有人都会活下来。”卫燃在按下快门之前突兀的说道。
维娅太太愣了愣,紧跟着,她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灿烂和自信,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更有精神了一些。与此同时,早已做好了准备的卫燃也及时的按下了快门。
“下一个谁来?”卫燃抬头问道。
“我来吧!”
柯娜说着走向了铁皮桶,在将小婴儿加琳娜交还给维娅之后,立刻坐在了那个小小的铁皮桶上,胡乱拢了拢头发,给自己戴上了一顶崭新的深蓝色布琼尼帽,同时嘴上不停的说道,“真不错,这是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得到的第一件新衣服,也是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第一次拍照。”
“等这场战争胜利之后,你会得到多的填满衣柜的新衣服的。”卫燃语气肯定的朝着这个年轻的姑娘说道。
“我可不敢想这种好事”
同样瘦的皮包骨头一般的柯娜用好听的声音回应着卫燃的同时,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和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不出意外,卫燃也在对方笑的最灿烂的那一刻及时的按下了快门。
“下一个谁来?”卫燃再次抬头问道。
“我来吧!”
一个看着也就七八岁,戴着一顶崭新的黄色帽子的小男孩努力加大了嗓门。
“那就你吧!”
卫燃等对方坐在了铁皮桶上,一边找角度一边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多,你忘记我的名字了吗?”这小男孩儿不解的看着卫燃。
“当然没忘”卫燃笑着答道,“但我现在需要你说出你的名字。”
这小男孩儿的语气虽然因为饥饿显得格外无力,但吐字却格外的清楚,“谢尔盖,我的名字叫谢尔盖·亚历山大诺维奇·雷布洛夫。”
“你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卫燃继续问道。
“我的爸爸是列宁格勒的消防员”
名叫谢尔盖的小家伙自豪的说道,“他现在正在前线打那些该死的德国佬。我的妈妈以前是纺织工人,现在她在拉多加湖上指挥交通呢。”
“等战争结束,等你的爸爸妈妈过来接你的时候,我一定要向他们好好夸奖你一顿!”
“真的吗?!”谢尔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喜之色,而硬着心肠编织谎言树立希望的卫燃,也再一次按下了快门。
“当然是真的!”卫燃抬起头笑了笑,“好了,下一个。”
“我去吧”
一个看起来比谢尔盖似乎还要大一些的小姑娘坐在了铁皮桶上,她带着一顶红色的新帽子,她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用粗布和扣子缝制的布娃娃。
“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卫燃趁着柯娜帮对方整理衣领的功夫问道。
“卡柳日娜·卢桑”这小姑娘努力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更有力量一些。
“你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卫燃继续问道。
“我的爸爸是个屠夫”
卡柳日娜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也在城外的前线,他送我来这里之前说,他要去踹德国人的屁股。我的妈妈是电影院的售票员,她...她死了,她是新年那天饿死的。”
闻言,原本想拍下孩子们的笑容的卫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问这个问题。
暗暗叹了口气,他将镜头对准努力憋住眼泪的卡柳日娜,给这个一脸坚强的小姑娘拍下了一张照片。
他这边刚刚抬起头,一个手里拿着木头玩具枪,戴着棕色帽子的小男孩儿也颤颤巍巍的走过去,乖巧的坐在了倒扣的铁皮桶上。
这次,这个小家伙都没等已经不想问什么的卫燃开口,便用并不算大的声音主动说道,“我叫安德烈·弗拉达索维奇·沙利亚宾,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他们都去前线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