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维新看着昏暗的天色说道,“杀鬼子杀的多,说话才有人听。”
“还有呢?”卫燃继续问道。
“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
董维新说道,“能杀鬼子,有文化,谋个斜皮带挂上问题不大。”
“你有规划就行”
卫燃适可而止的给他们之间的话题画上了句号,“另外,今天洋历几号了?”
“3月12号”董维新说道。
“可真是个好时候...”
卫燃暗暗叹了口气,1938年3月12号,这是临沂保卫战的前两天,也是临沂大捷拉开帷幕的前两天。
大捷...
卫燃暗自叹息,在这个时代,这确实是一场大捷,但以后世的标准,这其实更像是一场惨胜。
惨胜已是大捷,胜利又如何的艰难?
这是这个时代的人给不出答案的问题,也是后世无法想象的解题过程。
“卫大哥,你这是要去哪?”
董维新喊住了举着伞往前走的卫燃,“走过了,咱们住的客栈在这儿呢。”
“怪我,走神了。”
卫燃歉意的转过身,跟着董维新走进客栈,穿过后堂,走到了并排的两间厢房门口。
“伙计,去给我们买点儿挡饥的饭食,再烫一壶热酒切点熟食。”董维新说着,从兜里摸出些散钱递给了引他们进来的伙计。
那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伙计立刻敞亮的应了,转身跑向了前厅。
“先休息休息吧,这里人多眼杂。”
董维新在推开门前低声说道,“其余的等明天进了大刀队再说把。”
“也好”卫燃痛快的应了,推开紧挨着的另一间厢房。
现在仍旧是3月中旬,再加上这场雨,这天气属实算不上暖和。
或许正因如此,这间厢房的小炕也一直燃着玉米骨碌,进而让这间客房倒是格外的暖和。
关上木头门并且用门闩卡住,卫燃侧耳倾听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这间并不算大的客房。
纸糊的窗户土砖的炕,炕头的被褥看着也还算干净,炕尾还靠着一张竖起的炕桌。
在这个时代,除非像是津门申城这样的大城市,这样的客房至少已经算的上是三星标准了。
将除了咬人马之外的东西依次取出来检查了一番,卫燃意外的发现,那口装衣服的行李箱里,不但仍旧放着属于那位道士兵的嘎拉哈和一套军装,而且还额外放着一支之前没有过的盒子炮以及一条装满了子弹的九龙带。
这是实打实的意外之喜,除了这意外之喜,他还在摄影箱子里看到了一本之前没有的相册。
这本相册里放着的,是从喜峰口开始,每一次按下快门拍下的照片。
“谢谢”
卫燃吁了口气,将匆匆翻过的相册放回了摄影箱子收起来,随后又脱下身上的长衫,将九龙带穿在里面,并且在重新穿好了长衫之后,将那支盒子炮塞进了怀里。
紧接着,他又从行李箱中取出了那三个压满了子弹的PPK手枪弹匣揣进了兜里,并且将PPK手枪藏在了头顶的礼帽里。
等他给自己置办齐全了这一身“撸子保护匣子”的扮相,外面也传来了伙计轻轻敲打隔壁董维新房门的声音。
“卫大哥,过来喝一杯吧。”随着房门打开,卫燃也听到了隔壁的招呼。
“来了”
卫燃说话间已经收起了炕上的各种道具,出门钻进了隔壁的客房。
他很清楚,喝完了今晚的这顿酒,明天这个时候,就要启程去杀鬼子了,这一次,是死战。
第1994章 赊酒
暖和的客房里,隔着炕桌坐下来的卫燃和董维新在一次次举杯中,喝掉了酒盅里那些味道还不错的粮食酒,也吃光了伙计帮忙买来的煎饼卷大葱以及一大盘羊杂碎和一只烧鸡。
“明天早点起”
卫燃说着,已经起身走出客房,招呼着前堂忙活的伙计帮忙收拾了狼藉的杯盘,然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热炕上。
这一夜,卫燃虽然有酒意辅佐,却依旧熬了很久这才艰难的进入了梦乡。
而他在睡前一直的思考的却只有一个问题——这次又会是谁没能活下来。
可惜,这个几乎算是二选一的问题,直到他带入梦境,又被敲门声从梦境中一把拽出来,也依旧没有个准确的答案。
“卫大哥,咱们该走了。”房门外,董维新说道。
“来了”
同样已经爬起来的卫燃应了一声,他昨晚睡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脱掉衣服,怕的就是出现什么意外。
打开房门,卫燃看了眼外面穿着粗布衣裤的董维新,以及他身上的九龙带和背后的包袱皮,“你等我下,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好。”
“不急,还早呢。”董维新连忙说道。
重新关上房门,卫燃取出装衣服的行李箱,脱了礼帽和长衫仔细叠好放了进去。
稍作思考,他又将昨晚准备带在身上的PPK手枪连同备用弹匣也放回了行李箱。
他如此临时改变计划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便在于门外董维新此时的打扮。
他如果想和董维新一样进入大刀队而不是被当做“文化人”分到什么“文职”那么他就必须脱掉长衫礼帽,藏起那支小巧的“撸子”来和对方保持一致。
正因如此,当他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已经给是和对方一样的粗布衣裤,并且明目张胆的将九龙带以及盒子炮全都展露了出来。
“走吧”卫燃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
“还是这身儿穿着利落”
董维新一边走一边期待的说道,“要是等下再发一把大刀就美了。”
“肯定少不了有大刀”卫燃笑着和对方走进了这家客栈的前堂。
“你们这是准备去打鬼子?”柜台里的老板一团和气的拦住了二人。
“是,去打鬼子!”董维新自豪的说道。
“你们等一下”
说着,这名看着年过半百,一只脚似乎还有些不利落的老板已经摆了两个瓷碗到柜台上,随后又转过身,拿起酒提子沉进酒坛里,给他们二人各自打个一提酒。
“还有”
这老板说着,又从柜台里端了一叠酱肉,“喝一口酒壮壮胆,吃一口肉,有力气耍的动大刀,多砍几个鬼子!”
“胆子不用壮了”
董维新从怀里摸出个带着厚重包浆的酒葫芦,“老板要是舍得,给我这酒葫芦灌满了吧,万一战场上活不下来,死前还再喝上一口。”
“我肯定给你灌的满满当当!”
这老板说着,却是连漏斗都不用,直接用酒提子拎了一提酒稳稳当当一滴没撒的灌进了本属于温老嘎的酒葫芦里。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灌满了酒葫芦,这店老板也看向了卫燃。
“老板信得过,也赊我一壶酒吧。”
卫燃说着,将随身酒壶取出来递给了老板,接着又特意看了一眼董维新,“等打跑了鬼子,咱们再来付酒钱。”
“那可说好了,你们可不能逃账!”
柜台里的老板根本不给董维新说话的机会,直接改变性质来了个“强赊强卖”,同时也打了第二提酒,如同炫技一般又一次一滴不撒的灌满了卫燃的随身酒壶。
“好”
董维新笑了笑,“等打跑了鬼子,我们来付酒钱。”
“好!诸位老少爷们儿作个见证。”
柜台里的老板朝着早晨不多的几位食客吆喝道,“这两位今天去上阵杀鬼子。等鬼子打跑了,还我两提酒钱。”
“我们做这个见证!”一名食客说道,“你们可得回来还酒钱。”
“肯定还”
董维新说着已经抄起酒壶,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等我们打跑了鬼子就来还!”
“可记得回来,记得回来。”跛脚的老板极力探着身体嘱咐着已经离开的卫燃和董维新。
直到他们二人的背影消失,这老板摇着头无奈又绝望的嗨呀一声,端起一碗没能送出去的酒浇在了脚下的青砖地板上,又端起另外一碗苦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啪!”
这客栈老板将手里的粗瓷碗狠狠的摔在了地板上,摔的粉碎。
“咱们能回来还赊的账吗?”走在前面的董维新问道。
“能”
卫燃一直走到那家茶楼的门口,一直看到了在东张西望的王炳初,这才匆匆给出了答案。
“到时候咱们好好喝他几大碗,我请客!”董维新似乎只等这么一个答案似的说道。
“好”
卫燃点点头,那声音却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实在是害怕,怕他答应了,但董维新却失约了。
他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以为自己打了那么多的仗已经越来越麻木。
但现实却恰恰相反,打了那么多的仗,他反而越来越脆弱。
脆弱的害怕失去任何一个,哪怕只是见过一次面、打过一个招呼的人。
“你们可算来了”
王炳初远远的招呼了他们一声,此时的王炳初穿着军装,腰间的扎着九龙带还别着一支插梭盒子,在他的后背,更是有一把抗日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