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当他赶到山城堡战役纪念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好在,那座巨大的纪念碑,距离他也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了。
将车子停在入口牌楼一侧的路边,卫燃推门下车看了眼路对面的铁路高架桥,接着又转身看了眼身后高耸的纪念碑。
当时李壮就是在这里牺牲的吗...
卫燃环顾四周茫然的寻找着什么,他虽然和夏漱石说的头头是道,但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想明白,李壮一个炊事班的班长,又是如何会牺牲在这场战斗里的。
最终,他也只能钻进车里,翻出一桶路上在服务区买的泡面,接着又取出装满了滚烫酥油茶的油桶,给泡面桶倒了半满。
心不在焉的吃着因为随意组合在一起,显得味道颇为怪异的酥油茶泡面。
卫燃却在暗暗期待着,他希望等天亮之后,能在这里找到有关李壮的故事,找到有关他的照片,又或者...哪怕是他的名字。
格外仔细的吃完了泡面桶里最后一口汤水又收拾好了垃圾,他却是直接放平了座椅靠背,又给身上盖了一条苏军斗篷倒头便睡。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他梦到年轻的李壮和同样年轻的小喇嘛各自用挑子挑着水桶在黄土高坡上脚步匆匆的走着,却根本就听不见他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的呼喊。
他还梦到一颗子弹击中了李壮,击穿了他挂在身上的水壶,梦到小喇嘛背着受伤的李壮一边哭一边跑,等他好不容易将李壮送到一口窑洞里的时候,李壮却早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嘭嘭嘭!”车窗敲击声让他瞬间惊醒,那清晰的梦境也像被击碎的镜子一样化作无数的碎片。
眯缝着眼睛看向窗外,此时太阳早就已经跳出地平线,给那座巨大的纪念碑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恢复清醒,卫燃坐直了身体降下车窗,看向了站在车门外的保安大叔。
“小伙子,把车开进停车场里吧?”
这大叔态度倒是颇为客气,“等下有好几辆大轿子车的学生娃要来,你车停这里怕是不方便。”
“好,我这...阿嚏!”
快速扭头朝着副驾驶打了个喷嚏,卫燃继续说道,“我这就把车开停车场里去。”
“我那里有热水”
那保安大叔颇为热情的指了指他的办公室,“停好了车子,你过去喝杯水暖和暖和。”
“谢谢”
卫燃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包路上买来提神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两支,并将其中一支分给了车门外的保安大叔。
启动车子开进停车场,卫燃推门下车抽完了刚刚保安大叔帮忙点燃的香烟,这才迈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展板。
可接下来,他一路从展板到展厅最后再到纪念碑转了一个遍的之后,他却慌了。
他在这里没有找到李壮或者小喇嘛又或者季护士的故事,没有找到他们的照片,甚至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名字。
怎么会没有呢...
卫燃站在广场上茫然四顾,这里没有任何有关李壮等人的痕迹,甚至都没有他的竹筐里找到的那张照片。
就连唯一回应他内心疑惑的,也只有远处在高架桥上飞驰而过的高铁列车鸣响的汽笛声。
算了...
卫燃叹了口气,迈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停车场,他决定立刻去两百多公里外的那个坐标点看看。
等他走到车边,却发现那个五六十岁的保安大叔正拎着个暖壶朝着他招手呢,在那辆皮卡车的引擎盖上,还放着俩摞在一起的纸杯。
“来来来,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这保安大叔说话间,已经给卫燃倒了一杯热水,自顾自的疏导,“我昨天夜里起夜的时候就看到你的车了,小伙子,你从哪来的?”
“甘...川蜀”卫燃接过水杯答道,“顺路来这里看看,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那保安大叔摆摆手,同样给卫燃散了一颗兰舟。
“谢谢,还蹭您一颗烟。”卫燃赶忙放下纸杯,双手接过了香烟,又帮对方把烟点上。
“你这小伙子怪客气的”
那保安大叔美滋滋的嘬了一口烟,指了指这辆皮卡车的车牌,拉家常似的问道,“开车过来的?”
“对”
卫燃点点头,“自驾旅游,准备去岩安看看。”
“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那保安大叔笑呵呵的说道,“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想去哪开上车就能去,哪像我们那时候啊,自行车都不是人人都有哩。”
“是啊”
卫燃指了指远处又有高铁列车经过的高架桥,“不想开车还有高铁呢,那玩意儿可快。”
“可不快的很”
保安大叔似乎难得遇上个愿意和他聊天的,喷云吐雾的说道,“嗖一下就过去了,跟一道闪似的。”
“是啊”
卫燃顿了顿,换了个话题不死心的问道,“大叔,我想问您打听个事儿,这里没有烈士墓吗?烈士陵园什么的吗?”
“烈士墓?”
“当年打山城堡的红军烈士墓”
卫燃抬手指了指远处的纪念碑,“当时肯定牺牲了不少人,他们的烈士墓呢?”
“哪有什么烈士墓呀...”
那保安大叔指了指远处周围仍旧带着绿意和丰收金色的黄土高坡,“当年红军在这打仗的时候,都是在这周围的山沟沟里打,那些牺牲的人,也牺牲在周围的穷山沟沟里了。
小时候呀,听俺爷说,那年月吃水都困难呢,而且兵荒马乱的,哪有心思修什么烈士墓?好多牺牲在这儿的红军,都是咱们老百姓帮忙埋了的。”
“埋哪了?”卫燃急匆匆的追问道。
“埋哪了?”
那保安大叔再次指了指周围,“周围都是,有的埋在山沟沟里了,有的被乡亲们埋在自己家的坟地里了。听俺爷说,俺家坟地里就埋着十好几位呢。
那年月又不像现在能拍个照,早就分不清谁是自家祖宗,谁是红军了。”
保安大叔将燃尽的烟头丢到脚下碾灭,又弯腰捡起来揣进兜里,理所当然的说道,“反正都是一家人,俺达还被俺爷拜寄给俺家坟地里的红军当干儿子呢。
俺达快七十了,四时八节还早早的起来,带着果子蛋糕好烟好酒去磕头呢。”
说到这里,几辆大巴车也开了过来,那保安大叔连忙说道,“水壶里的水随便喝,喝完放在这里不用管。”
话音未落,他已经跑向了停车场门口的方向,指挥着那些大巴车依次停好。
随着车门开启,一个个穿着校服,系着红领巾,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小豆芽也背着各种颜色的书包下来,咿咿呀呀的交谈着,玩闹着,又在老师心力交瘁的指挥下排好了并不算多么整齐的队形,列队走向了那座似乎把天撑起来的纪念碑。
用力抽完了最后一口香烟又喝完了纸杯里最后一口热水,卫燃掏出兜里那大半包香烟放在了暖壶盖上算作谢意,朝着正在帮着那些年轻老师们维持秩序的保安大叔挥了挥手算作告别,并在对方的挥手回应中,驾车离开了这里。
“嘀——”
一辆经过这里的高铁列车照例鸣笛,像是在诉说着思念。
第1510章 葬爱家族的娟姐
临近中午,卫燃在距离坐标点只剩下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地图上葫芦河仅仅只有不到百米,按照早晨时候夏漱石发来的那些资料,这里曾是山城堡战役期间,红二方面军集结部队的地方。
和这里有关的信息并不止于此,按照安菲娅通过卫燃翻拍的那张“葫芦河畔”的照片反向搜索到的信息来看,早在大概十年前,这张照片就在网络上出现过。
按照当时最早发布这张照片的博客网页上的说法,这张照片的底片是她在自己家的衣柜下面找到的。
可惜,这篇博客浏览量并不高,如今看来,反倒更像是日记一般的生活记录。
同样因为当年的网络时代特色,安菲娅还帮他在这个充斥着大量火星文的博客里,找到了一个染着黄毛的杀马特姑娘,在一间小超市门口拍下的照片。
万幸,虽然这张照片里的姑娘妆容厚的像是掉进了面粉厂或者水泥袋子里,虽然照片上还有布灵布零闪动的“葬爱家族”和“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娟娟的悲伤”这样的水印。
但总归能看出来,那家超市招牌上“小娟超市”的字样,以及边角处“某某乡加盟店”的字样。
只是,当卫燃按图索骥找到这里的时候,超市还在,招牌却换了个更大的,就连名字都从“小娟超市”变成“娟姐超市”,倒是那加盟店的字样没了。
再次看了眼平板电脑上那位杀马特造型的娟姐,卫燃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等下那位超市老板看到这照片之后是会社死的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会杀了自己灭口,然后才鼓起勇气推开车门,拎着平板电脑走进了这间乡镇小超市。
这超市并不算大,满打满算恐怕都不到百平米,而且只有一层,货架上卖的东西也和绝大多数乡村超市没什么区别,针头线脑米面粮油,瓜果蔬菜水电五金样样齐全。
“要点什么?”
进门一侧的柜台里,一个身材略显丰润,看着能有30岁上下,此时正忙着用手机刷宫斗剧解说的大姐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她穿着方便干活的迷彩劳动服,还系着一条印有人口普查宣传语的围裙,那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扎成了干脆利落的丸子头。
抬头看了眼这女老板身后墙上挂着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上,上面经营者的名字是“姚娟娟”。
“我找个人”卫燃斟酌着开口说道。
“找人?找谁?”说话间,这位女老板总算抬起头,满是疑惑的看向了卫燃。
“那个...”
卫燃迟疑片刻,好心的提醒道,“你做好准备啊”。
“啊?”这女老板愈发的疑惑,同时也不由的有些紧张。
“我找这个人”
卫燃说着,终于点亮了平板电脑的屏幕,将提前调出来的那张杀马特照片展示给了对方。
“呀!”
这女老板发出了一声惊呼,整张脸也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你从哪找到这张照片?”
“我是因为这张照片,才找到刚刚那张照片的。”
卫燃适时的滑动屏幕,调出了那张“葫芦河畔”展示给对方,同时说道,“我也是因为这张照片,才专程找来这里的。”
“这张照片不是...”
依旧脸色通红的娟姐看向屏幕里的照片,“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这张照片,我...”
“从您家衣柜下面发现的”
卫燃及时说道,“您在您的博客里问有没有人知道这照片的来历,我是来解答您的疑问的,同时也有些事情想问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