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那个用雨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家伙,卫燃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锁死了铁栅栏门之后跑进了书寓。
“怎么了?”
手里拿着一支转轮手枪的陶灿华在卫燃进门的同时便问道。
“让表姐去地下室”
卫燃低声嘱咐了一句,却是根本没有停下脚步,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便跑进了地下室,顺便也打开了地下室的照明灯。
根本顾不上别的,卫燃将怀里抱着的同仇放在沙发上,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她身上包裹着的雨衣,随后便一眼注意到,这个萎靡不振的小家伙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裙子,但这裙子的后背位置,却已经被血染红了老大一片。
左右看了看,卫燃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医疗箱放在了一侧的八仙桌上,将其打开之后,先取了一支手术剪刀,以最快的速度剪开了这个小家伙的碎花裙子,然后他便看到了这小家伙背后那道能有十厘米长已经隐约看到骨头的狰狞伤口。
只从伤口的状态,他便一眼认出来,这道伤口大概率是被一颗流弹划上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这道伤口看着严重,但那颗子弹总算没有进入胸腔,否则这个看着不过两三岁的小家伙要想活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见一时无碍,卫燃立刻跑到大镜子的边上,一边轻声呼喊着安迪,一边伸手扳开里面的机关,将这大镜子缓缓推开。
“怎么了?”就在他推开镜子的同时,安迪也从里面打开了那扇小门,同时,头顶也传来了脚步声。
“刚刚小关把同仇送来了”
卫燃一把将安迪从小门里拽出来,同时嘴上不停的解释道,“小关和零露小姐暴露了,刚刚关家大爷和零露都被鬼子抓走了,同仇这小家伙也受伤了。”
“你说什么?”
发出这个疑问的,却是穿着睡袍从楼上跑下来的美香。至于同样穿着睡袍的安迪,却已经一个箭步跑到了沙发的边上。
“伤口并不算严重,但是失血有些严重,我们需要知道她的血型给她进行输血才可以。”
卫燃开口解释道,同时也扫了眼自己的医疗箱,可惜,这箱子的一侧,仍旧没有出现那两罐至关重要的血浆粉。
“同仇是A型血,和我哥一样的血型,上次我托美香问过零露。”
安迪想都不想的说道,“秋实,对!秋实也是A型血!之前我哥活着的时候,秋实给他输过血,我记得很清楚。”
“我这就去喊秋实”刚刚跟着下来的陶灿华想都不想的立刻就往回跑。
“先清创缝合”
卫燃说着,将手伸进医疗箱作为掩护取出了手电筒递给下来的美香,“表姐,帮我照亮。”
“小关还说什么了没有?”
美香接过手电筒帮忙给几近昏迷的同仇小家伙照着伤口,满是心疼的说道,“这是哪个狠心的敢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我一定要活剐了它!”
“没说太多”
卫燃说话间,已经给这小家伙的伤口周围注射了及少量的吗啡,“他走的很匆忙,只说如果他能活下来的,会来接同仇,我估计他背后估计还有鬼子在追他呢。”
“也不知道零露小姐怎么样了...”
美香忧心忡忡的念叨了一句,卫燃和安迪却不再说话,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做了简单的术前准备之后,这就开始了清创缝合的工作。
万幸,一番检查之后卫燃发现,这伤口虽然都见了骨头,但却幸运的并没有让肋骨发生骨折,仅仅只是在肩胛骨上擦出了一条很浅的凹槽。
更让他惊喜的发现是,虽然药箱上的那两罐重要的血浆粉没有出现,但从旁协助的安迪,却在药箱里发现了好几支至关重要的青霉素。
不等他清理干净伤口,同样只穿着睡衣的秋实也快步跑了下来。这个脸上仍旧残存着困意和一丝丝口水印儿的姑娘二话不说便撸起了睡衣的袖口,干脆的说道,“来吧!灿华都和我说了。”
根本顾不上客套,安迪从医疗箱里取出输血工具,将针头刺入了秋实的手臂血管之中。
等到源源不断的血液流入同仇的血管里,卫燃也开始了伤口的缝合工作。
随着伤口一点点的被缝合线收紧闭合,随着汩汩的血液流入同仇小朋友的血管里,众人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卫燃和安迪的忙碌渐渐的放松下来。
在略显漫长的等待中,卫燃和安迪二人给同仇包扎好了背后的伤口。
不久之后,随着安迪拔出针头,输血工作也暂告一段落,脸色略显苍白的秋实也在美香和陶灿华的搀扶下坐在了地下室的沙发里。
“接下来就看这孩子自己了”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给近乎昏迷的同仇小朋友注射了少量的青霉素,随后又从医疗箱里取出近乎一盒美国产的青霉素递给了安迪。
“咱们怎么办?”安迪轻轻抚摸着同仇的小辫子轻声问道,“让这小家伙去地下室里躲着?”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美香忧心忡忡的说道,“也不知道零露小姐怎么样了,这孩子还这么小,万一...”
“现在考虑这些事情没什么意义”
安迪冷静的说道,“不管零露怎么样了,先得保证这孩子活下来才行。”
“说的也是...”
美香点了点头,“安迪,你先带她下去吧,零露姐弟出事,保不齐又会有鬼子找上门呢。”
“也好”
安迪说着,将卫燃给她的那一盒青霉素揣进了衣兜里,小心的抱起昏迷中的同仇小朋友走向了那扇小门。
直等到陶灿华帮忙从外面将大镜子移回了原位,并且等里面的人将其锁死,美香也跟着站起身,搀扶着秋实也站了起来,关切的说道,“等下我给你化点阿胶补补血。”
“我没事”
脸色略显苍白的秋实摇了摇头,接着却看向了卫燃,“同仇她...”
“放心吧”
卫燃一边收拾医疗箱和染血的纱布一边宽慰道,“她只是有些失血过多,只要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有安迪照顾着,不用太担心。”
闻言,秋实和美香这才齐齐的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秋实也任由美香和陶灿华搀扶着,先一步离开了地下室。
留在最后的卫燃收拾好了最后一些医疗垃圾,又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玻璃瓶双氧水将充当手术台的八仙桌清理了一番,直到确定这地下室里再没有任何一滴血迹,这才拎着药箱和手电筒以及用那件雨衣包裹着的医疗垃圾,最后一个离开了地下室。
和仍旧守在储藏间门口的茉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卫燃先回自己的房间收起了医疗箱,随后又打着手电筒穿过厨房,从后门出去走进了夏天根本不会用到的锅炉房,将那件雨衣和里面的医疗垃圾全都塞进锅炉里,浇上煤油之后将其点燃。
坐在锅炉的边上,卫燃点上颗烟,不由的暗暗琢磨着现在是哪一年的夏天,以及关秉文是否能活下来。同时,他也难免好奇,关家姐弟暴露,是因为意外或者不小心,还是因为叛徒的出卖。
等到一颗烟燃尽,那一包医疗垃圾以及油布雨衣也已经烧成了灰烬。将这些灰烬用灰铲拍碎,卫燃将其铲出来之后直接抛到了锅炉房外面的雨幕里,任由它们在暴雨的冲刷之下沿着水眼流到了外面。
回到自己的房间,卫燃锁死了房门又拉上了窗帘,先将这房间检查了一番。
只可惜,和之前数次相比,如今这房间里却并没有日历和其他能表明所处时期的东西,反倒是当他取出金属本子里的食盒之后发现,这食盒的上下两层,竟然塞满了一根根的小黄鱼金条,以及一封没有拆开的银元。
这还不算,他甚至在衣柜里,又发现了另外一个装着几十枚银元的饼干盒子。
这么多钱是做什么用的...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只可惜,窗外的暴雨明显并不想给他任何的解释,念及于此,他也只能躺在铺着凉席的铁架子床上,点上一颗烟耐心的等待着天亮。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肆虐了整晚的暴雨虽然减小了许多,但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过,这可影响不了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在五点钟准时起床。
而更早一点起床的杨妈和孟大爷,也在几个小伙子的帮助下,将做好的早餐搬到了一楼和二楼的餐桌上。
就在这些大姑娘小伙子们忙着吃早餐的功夫,已经先一步吃过早餐的杨妈也帮着孟大爷将这几日积攒的垃圾抬到院子门口,交给了清理垃圾的工人,顺便也将一个不起眼的小竹管以及藏在垃圾桶里的两大包传单送上了那辆装垃圾的骡子板车。
同样是趁着那些戏班子成员们吃早餐的功夫,卫燃也溜达到了地下室,推开那面大镜子找安迪询问了一番。
万幸,现如今同仇这小家伙已经醒了,算是初步脱离了危险,只不过,对于这个仅仅只有两三岁的小家伙来说,她所面临的困难,却远远不止背后的伤口那么简单。
等他带着这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回到一楼的时候,平时根本不可能这么早起来的美香却已经穿戴整齐的下了楼。
“小家伙醒了”
卫燃神色平淡的用德语通知了这个好消息,“接下来只要伤口不发炎,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闻言,美香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坐在了一楼的沙发上,用熟练的德语说道,“等下你和灿华出去跑一趟,打听打听消息,顺便去劝业场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我知道了”
卫燃点了点头,换回母语问道,“表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这大早晨就开始打雷,吵得根本睡不着。”
美香略显烦躁的回应了一声,随后拍了拍手掌说道,“又是月初了,等下吃过饭之后大家都去二楼考校交际舞和日语,跳的最差的那个负责给同一个屋的同伴洗臭袜子。”
这话一说出口,一楼快要吃完了早餐的戏班子成员们立刻有人欢喜有人愁。
见状,美香笑了笑,示意跟在身旁的秋实帮自己点上一颗烟,喷云吐雾的走到了门厅处,自己打开房门看着外面,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又是周五了,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舞会会有多么热闹。”
“担心有变故?”
同样点上颗烟的卫燃走到美香的身旁问道,同时也注意观察着这位漂亮表姐。
他虽然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份,但美香的眼角却已经出现了些许的鱼尾纹,同时整个人却也散发着成熟女人的独特魅力。
“不知道”
美香叹了口气,随后竟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般,将手里的香烟随手递给卫燃,转身再次拍了拍手之后高声说道,“都快点儿吃,六点半的时候,给我好好演一场汉明妃。”
这话一说出口,那些本就快吃完了早餐的小伙子们立刻齐声响应了一嗓子,接着便加快速度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剩下的食物,接着又**协力的收拾了餐桌。
等到一楼的座钟开始六点整报时的时候,这些小伙子们以及二楼用早餐的姑娘们也不分先后的走进了储藏间,相互帮忙穿戴好了行头。
早晨六点半,当一楼的座钟刚刚敲响那仅有的一声半点报时的时候,地下室的戏台上,以陶灿华为首的戏班子成员也在锣鼓的伴奏声中一丝不苟的开唱。
而唯一坐在台下的美香,也在卫燃帮忙点上颗烟之后说道,“你上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有客登门的话,就让他们先等等。”
闻言,卫燃点点头,干脆的转身离开了地下室,让过端着水果和热茶下来的茉莉,独自回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小姐有心事?”
不等卫燃坐下,杨妈便端着一个茶盘放在了一楼的桌子上示意卫燃坐下。
“您怎么知道?”卫燃好奇的问道。
“小姐不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也和我自己的闺女差不多,我怎么不知道?”
杨妈笃定的低声叹息道,“这丫头打从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喜欢京城名伶尚先生,后来尚先生丧妻,为了避嫌,她就再也没和尚先生有过来往,再后来尚先生续了弦,小姐也就心里真的有事儿压得她喘不过气,才会听一场汉明妃给自己缓缓劲儿。”
“我记得她说她对尚先生从来没...”
“你这傻孩子”
杨妈不等卫燃说完便白了他一眼,“亏你还天天勾搭这个调戏那个,这女人心海底的针的道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这表姐要是对尚先生没心思,至于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自己赎身,至于如今都三十五六了还不找个婆家?”
额...这到底谁说的是准的?
卫燃不由的咧咧嘴,只不过,不等他分析出个二四六来,一队伪警察却冒雨来到了书寓的门口,为首的那个,更是嚣张的用手里的警棍将书寓的栅栏敲的哐哐作响。
“谁啊?大早晨的报丧啊?”
卫燃打开房门骂骂咧咧的吆喝了一嗓子,随后像是才发现来人身份是的拉着长音“哎呦——!”了一嗓子,举着一把伞便跑到了门口。
“这大清早的,几位什么吩咐?”卫燃站在铁栅栏门的后面客客气气的问道,却并不急着打开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