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美香等曹哑巴点点头,立刻看向秋实,“去拿五根小黄鱼下来。”
闻言,秋实立刻跑上了三楼,美香也继续说道,“对外,我会说是安排哑巴叔去刺桐港看望安迪了。
茉莉,杨妈,你们对外要放出风言风语,说是我表弟卫燃嚣张跋扈,排挤走了和他不对付的哑巴叔。”
“哎!”茉莉和杨妈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句。
“秋实”
美香等秋实拿着五根一两重的小金条过来之后,一边示意她将其交给哑巴叔拿着一边说道,“你也要放出消息,是哑巴叔从家里偷走了几根小黄鱼跑了。”
“啊?”
秋实为难的看了眼曹哑巴,后者却一脸憨厚笑意的点了点头,同时还不忘晃了晃手指头缝里夹着的那几根小金条。
“行...行”秋实点点头,“我到时候...”
“茉莉”
美香不等秋实说完便继续说安排道,“到时候你让灿华给植田那边放出消息,就说很可能是我表弟卫燃为了挤走曹哑巴,用我房里藏着的金条栽赃他的,哑巴叔不堪受辱选择了不告而别。”
“到时候我会把他教明白的”茉莉立刻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
美香说完便打了个哈欠,踢掉鞋子一边赤着脚往楼上走一边说道,“大家都早点睡吧。”
“小姐这脑袋瓜怎么长的...”茉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你真以为是小姐自己想出来的?”
秋实压低了声音,皱着鼻子说道,“别忘了,咱家的老鼠洞里还住着一只鬼聪明鬼聪明的大狐狸呢!”
“是安迪小姐?”茉莉立刻便猜到了那只狐狸是谁。
“可不,要不还能是谁?”秋实小声说道,“早几天她们就提前计划好了各种情况了。”
“安迪小姐的情况怎么样?”卫燃适时的问道。
“和之前几天一样,情绪一直不太好...”
秋实说起这个不由的叹了口气,“自从许...自从他走了之后,安迪小姐一直都非常自责,她总觉得是因为她没处理好伤口才...
总之这几天她天天睡不着,有时候一晚上能抽一整包烟,连嗓子都抽哑了。”
“我去看看她...”卫燃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下楼,钻进了地下室里。
愈发熟练的推开大镜子,卫燃进入那条狭窄的通道,又穿过这些天通道里挂起来的那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帘子,最终站在了那地下空间的入口处。
隔着最后一道棉布帘子,他隐约可以听到广播电台里传出来的有关目前局势的新闻播报,也能清晰的听到冯懋耘和孟大爷的唉声叹气,以及陈狗鱼和许克勤均匀的呼吸声。
缓缓撩开帘子,卫燃一眼便看到,在最靠近其中一个通风口的床上躺着的孟大爷,和正坐在钢丝床上的冯懋耘守着两人中间凳子上放着的一台收音机,两人的手里,还各自夹着一颗香烟。
稍远一点,陈狗鱼和许克勤也各自躺在架子床和钢丝床上睡的正香。而在房间更尽头那扇棉帘子的另一侧,昏黄的灯影清晰的映照出一个正在抽烟的人。
“卫大夫来...”
侥幸活下来的孟大爷第一个发现了卫燃,紧跟着背对着门口的冯懋耘也扭过头准备打招呼。
“嘘——”
卫燃比了个噤声姿势,随后朝着二人笑了笑,抬手指了指睡的正香的那俩孩子。
见状,孟大爷和冯懋耘朝着卫燃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卫燃也轻手轻脚的走到棉帘子的边上,用指节轻轻在帘子上敲了敲。
片刻之后,这道厚重的帘子被拉开一道缝隙,眼眶通红的安迪也躲在里面看向了卫燃,与此同时,还有淡淡的酒精味道顺着这道棉帘子缝隙,和烟雾一起飘了出来。
“哪来的酒?”卫燃皱着眉头问道。
闻言,安迪拿起床头医药箱里装有酒精的玻璃瓶子晃了晃,随后又拿起那个粉彩茶壶,倒了一杯带着浓郁酒精味的凉茶递给了卫燃。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穿过帘子接过茶杯,将里面混合了酒精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在安迪略显惊诧的注视下,将其横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你要做什么?”脸上带着醉意的安迪伸手勾住卫燃的脖子,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带你去醒醒酒”
卫燃说话的同时,冯懋耘也主动起身帮着掀开了房门的帘子。
“谢谢”
卫燃轻轻道了声谢,穿过一道道帘子,最终停在了距离通道尽头的洞口只剩下最后两道帘子的位置,将双腿骨折的安迪放在了贴墙摆着的木冰箱上坐好。
“你要怎么给我醒酒?”安迪仰着头一脸魅惑的看着卫燃,只不过那双满是醉意的大眼睛里,却隐隐藏着一丝丝的警惕。
权当自己没看见对方藏在袖口里的那把手术刀,卫燃伸手关掉了头顶的照明灯,在黑暗中靠着墙缓缓坐下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以前,也有好几个孩子在我面前死了。”
“手术台上吗?”安迪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道。
卫燃摇了摇头,在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之后,压抑着情绪答道,“不是”。
“也是破伤风?”安迪痛苦的问道。
“也不是”
卫燃再次否认道,“有个女孩儿,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比许克俭还小,更瘦,而且不会说话。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饿了很久了,大概很久吧。”
“她...她怎么死的?”安迪小心翼翼的问道。
“手榴弹”
卫燃用后脑勺的伤疤死死的顶着身后的墙壁,“她找我借了两颗手榴弹,帮我挡住了追在我身后的敌人,我...我忘了问她的名字,甚至都没给她拍一张照片,我手里当时有相机的。”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安迪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咚咚咚的撞击着身后的墙壁。
“我们没办法挽救战争里那些无辜的生命”
卫燃尽量让自己平静的说道,“不管那个无辜的人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救不活就是救不活了。”
“别说了!”安迪嘶吼着喊道。
“但我们能想办法结束战争”卫燃说完,安迪却是一颤,整个人也安静下来,继而便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哭出来吧”
卫燃在黑暗中踉跄着站起来,“等哭够了,我们就一起努力结束这场战争!”
第1205章 喝醉的人和消失的人
1937年8月7号的下午,沦陷日寇之手的津门虽然大街小巷几乎贴满了媚日和美化侵略战争的海报,但却依旧有着零星的抗日力量在进行着飞蛾扑火般的英勇斗争。
而在相对宁静安全的英租界,叙情书寓二楼的宴会厅却如往日一般热闹。
除了负责弹奏钢琴的茉莉,离着不远的牌桌上,美香已经和赶来的染谷夫妇以及洋行经理沃尔克开始了牌局。
与此同时,一楼的厨房里,上午特意花钱请来的一位法国厨师也在为几个小时之后的晚餐做着准备。
而在被花坛封住了窗子的地下室里,卫燃和陶灿华,正各自用一支蒸煮干净的注射器,贴着手里那瓶威士忌或者红酒的瓶塞边缘,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抽出几管酒液,接着又从装有医用酒精的玻璃瓶子里抽出透明的酒液,注入到了威士忌和红酒瓶子里。
直等到让那几瓶洋酒恢复到了原本的液面高度,卫燃这才打开一个木冰箱,将其一瓶挨着一瓶的摆了进去。
在各有各的忙碌中,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玩了一下午牌的众人也被秋实和陶灿华轮流端上二楼餐厅的菜品香味吸引了注意力。
这些菜品里既有法国菜,也有些杨妈亲手做的华夏菜。就连佐餐的酒,也是一瓶没有被卫燃加过料的干邑。
“这么吃也太沉闷了些”
美香在喝干净第一杯干邑之后,趁着秋实帮她倒酒的功夫提议道,“不如让我表弟和茉莉都上来凑个热闹,大家一起划拳猜码怎么样?”
“这个我可在行!”
沃尔克闻言立刻来了兴致,随后看向染谷由纪夫,颇为得意的问道,“怎么样?你要和我玩玩吗?”
“你会输的”染谷似乎同样精通此道,“美香小姐,让卫燃先生和茉莉小姐上来吧。”
“去”
美香朝着秋实使了个眼色,“顺便去宴会厅,把骰钟拿过来。”
闻言,秋实立刻按照昨晚上商定的计划,屁颠颠的跑下来,将早已做好了准备,甚至提前吃了一角烧饼卷酱肉垫肚子的卫燃和茉莉给喊了上来,随后又取来了两个骰钟和几颗骰子。
“表姐喊我们过来喝酒?”卫燃上楼的同时便兴冲冲的大声问道。
“染谷先生和顺子小姐可都是摇骰盅的高手,沃尔克先生更是曾经让小关连喝了14杯酒的高手。”
美香夸赞朋友的同时,也给卫燃提了个醒,“你可别撑不住,像上次小关那样从楼梯上滚下去。”
“那不能够!”
卫燃猖狂的说道,“我在奉天府就没被人喝趴下过!茉莉,帮我袖子挽起来!”
闻言,站在卫燃身后的茉莉明目张胆的翻了个白眼,帮着卫燃挽起了左手的衬衫袖口。
等他们二人坐下,这一桌人也就着丰盛的酒菜玩了起来。只不过嘛,这真的玩起来,卫燃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位里面真正算得上精通此道的高手的,其实仅仅只有染谷顺子一个。
至于一脸自信的沃尔克和染谷由纪夫,这俩虽然看着能喝,但这摇骰子行酒令的技术实在是和他们的自信不成正比。
在故意放水和这两位男士有输有赢的喝光了一瓶佐餐的干邑同时,染谷顺子也成功的靠摇骰子,轻而易举的让美香和茉莉喝完了另一瓶甜型葡萄酒。
“秋实妹妹”
卫燃故意打了个酒嗝,让语气中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招呼道,“去地下室的冰箱里,把我前些天囤的那几瓶好酒拿过来!”
“表少爷,你还是少喝点吧。”
秋实这姑娘外表看着文静老实,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在煽风点火,“可别怪我没和你说,染谷先生和沃尔克先生的酒量好着呢,他们随便哪个都能把你喝到桌子底下。”
“说的什么话”
卫燃摆摆手,挑衅似的说道,“我今天非要把他们都喝趴下才行。”
“哼!”
秋实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在染谷和沃尔克略显得意的表情中再一次屁颠颠的跑下了楼,不多时便拎上来一瓶没有加料的威士忌和一瓶没有加料的半甜葡萄酒。
等这两瓶酒也被先后喝光的时候,早就被阿历克塞教授练以及季马那个人渣把酒量练出来的卫燃虽然脸色有些发红,但却还能继续喝下去——即便他在遇上染谷顺子的时候,被对方连赢四把灌下了一整杯的威士忌。
就着丰盛的饭菜一边吃一边喝一边玩儿,等到吃饱喝足的众人从餐桌又转移到了牌桌上的时候,秋实也在沃尔克的催促下,将一瓶加了料的威士忌和一瓶红酒端了上来。众人斗酒的方式,也从划拳摇骰子,变成了更加具有赌性的扑克牌游戏——梭哈。
卫燃虽然知道这个被这些民国名流们称之为“沙蟹”的纸牌游戏怎么玩,但这牌技终究是差了些。
好在,美香和茉莉这俩姑娘偷牌出老千的技术着实可以,再加上染谷顺子自打在餐桌上喝了半杯威士忌之后便已经显出了醉态,在少了这么一个劲敌之后,以卫燃为核心的灌酒行动也是进行的无比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