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井宽仁续道:“这日虽是初秋,但新州地处南方,仍十分炎热,是夜来了一个丰神玉朗的白衣青年说来拜访慧能大师,其时慧能大师已是七十七岁高龄,寻常不见客,其门下弟子见那白衣青年年纪轻轻,不免生了轻慢之心,不许他入见,也不为其通报。”
此前赵蕤也好,独孤问也好,说北溟子时都未提及他的年岁、容貌,江朔一直以为北溟子和赵蕤、独孤问年龄相若,当年也应当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了,不想却是个青年人。
井宽仁道:“那青年便恼了,也不废话,就动起手来,他的脚步实是神妙,不知道他怎么移动步伐,反正不管众僧如何走位,以什么招术攻来,他只一步就绕到那人身侧,拿住小臂上养老穴,抛在大雄宝殿前的院子中央,道尔等只知倚老卖老,轻慢年轻人,便点了你们的养老穴,叫你们知道少年之可畏,不一会儿,就将一众大和尚小和尚尽皆扔在地上高高的摞成了个小山包。”
独孤湘听到此处抚掌大笑道:“这北溟子倒是有趣的紧。”众僧都不禁愠怒,对她侧目而视,独孤湘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是说笑不已,江朔却道:“这养老穴可不是什么人体要穴,何以北溟子靠点养老穴就能制住众僧呢?”
井宽仁道:“小子你说的很不错,我当时也有此疑问,况且养老穴称为郄穴,极其狭细,须得用牛毫细针才能刺中,以手指来点穴可是太粗了。我也是后来偷听僧人说话,才知他们那日被北溟子握住小臂,不知怎的就觉养老穴一麻,紧接着手臂酸软,腰枝无力,登时动弹不得了,看来北溟子一握之际以内力化气刺入彼等养老穴,养老穴属太阳小肠经,内力灌注之下经脉闭塞才有会无法抵抗,但群僧中不乏高手,我看他不论是谁都只一握一抛,绝无迟滞,这些高手就算被点中要穴总也能以内力抵抗一二,怎会如丝毫不会武功般地就被制住,实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就是北溟子的内力实在太过高强、霸道了。”
江朔自忖道,如遇着寻常武师,我以内力灌注之法虽也能通过郄穴封其整条经脉,但如是遇高手却无论如何不行了,况且要在瞬息之间通过一个普通的穴道制住一个高手,更如痴人说梦一般,没想到北溟子当年的武功就已经精深如斯了。
井宽仁道:“北溟子轻松大获全胜,却面无喜色,仰头叹息道,‘可叹漕溪慧能所传无人’。”
众僧闻言皆怒,押着井宽仁的二僧又压他肩头道:“胡说什么!”
井宽仁怒道:“那是北溟子说的,你们自去与他理论啊,压我做什么?”
灵坦道:“漕溪祖庭有别院兰若十三所,祖师座下得意的弟子都在各处为主持,乃师神会当时也不在国恩寺中。”
江朔忽然醒悟,心道难怪这灵坦和尚的身手看着似曾相识,原来是神会大师的弟子,那日习习山庄大会上,来了两大宗师,一个是茅山李含光,还有一人就是神会大和尚了,原来神会是慧能的弟子,灵坦的师父。
井宽仁斜睨着灵坦,语带嘲讽地道:“灵坦大和尚,你自己想想,就我所说北溟子点穴的手法,当日尊师就算在国恩寺中,就能敌得过么?”
灵坦闻言一愣,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也不反驳,看来答案不言自明了。
神会亦道:“北溟子是不世出的奇才,神会自认不是他的对手。”
独孤湘追问道:“后来呢?慧能大师出来了么?”
井宽仁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慧能大师怎会不察觉?他在屋中说道,原来是北溟子来了,请到静室一叙。”
独孤湘道:“咦,慧能大师的居所就在大雄宝殿左近么?”
井宽仁道:“大师的静室在寺后山麓之间,离大雄宝殿可远的很,不过他平日都是这般呼唤弟子,听来轻言细语也不甚响亮,但无论远近,其声如在耳畔,清晰无比。”
神会道:“此乃‘传音入密’之术,亦是少林绝技之一。”
江朔在习习山庄见识过神会发声似狮吼,震摄群雄,但这传音入密之术将轻言细语传入人耳,似乎比“狮子吼”更难些。
第161章 三偈斗法
井宽仁道:“北溟子闻声而动,须臾间就到了山麓间的静室,其时虽夜半十分,但天气仍然暑热,静室门窗大开,北溟子与慧能大师一个在屋外一个在屋内,隔空交谈起来。北溟子道,那日在玉霄峰上听大师两句偈语,受益匪浅,某于深山中苦思三月,今有所悟,特来与大师印证……可惜当日慧能大师的偈语说的是什么他却未说。”
江朔却听赵蕤说过峰上之事,他记性极好有过耳不忘之能,脱口而出念道:“第一句是‘於一切境上不染,名为无念;於自念上离境,不於法上念生’。”
井宽仁由于不知道慧能在峰上所说偈语,对于二人后来的诸般怪异行为多有想不明白之处,今日得闻此偈,不禁大喜,口中默念细细品咂起来,竟不往下讲了,神会知他一时无法索解,解释道:“这句偈语说的是——人之念皆为‘境相’役使而生的‘妄念’,‘无念’并非空心不思,而是不依境起,不逐境转。想必当时峰上诸人已陷入走火入魔的边缘,慧能祖师以般若功传此偈入众人耳,助其稳住心神。”
江朔道:“是了,听赵夫子说当日北溟子与白云子、追云子、东岩子在峰上口述武功‘文斗’,三日三夜后心魔暗生,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幸得惠能大师作偈,点化了众人,才各自罢斗。”
惠能不愿自显其能,从未和门下弟子提过,神会自然也是无从得知,今次听了江朔之言方知此事,合十赞道:“阿弥陀佛,四大高手以口比武竟能走火入魔,却是匪夷所思,而惠能祖师一言止息,可见顿悟为禅宗真谛。”众僧听了一齐合十赞叹。
井宽仁却不管这些,追问江朔道:“第二句偈语是什么?”
江朔道:“无者无何事?念者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
神会是禅宗高僧,慧能的衣钵传人,自然知道此中真意,又解释道:“这一句说的是‘念’从‘性’起,本来解脱。不立“境”、“念”二相,则既无‘有念’,也无‘无念’,是故‘无念’起自‘自性’。说的是众人争斗不休,要争谁的功夫天下第一,其实功夫练到化境实是殊途同归,却无门派之分了。”
江朔道:“我知道了,所以四人这次比试之后回去各自从别家的功夫中又悟出了更高明的武功,便是互相借鉴,融会贯通之功。”他心中又想到了赵蕤后来在积金洞中之所以能将玉玦心法、神枢剑法和长短经的功夫一齐传授给他而不起冲突,怕也是因为早已悟彻了惠能大师偈语所揭示的道理,才能将其融会贯通,自己虽未见过惠能大师,却也承其惠泽深矣。
神会道:“四人具是武学大宗师,根基本来就极深,因此惠能祖师一点即悟,所谓‘迷来经累劫,悟则须臾间’。”
井宽仁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后面的事情,我如早学些禅理,当日可就不会这么一头雾水啦……”他对那日所见一直难以索解,一来他不知慧能当日在玉霄峰说了什么,二来他在漕溪蛰伏一年时光,却只在慧能讲解武学之时才留神倾听,对于讲禅说道却毫无兴趣,是故无法理解北溟子与慧能之间的对话。今日方知自己当时实是买椟还珠,入宝山不取珠玉而只捡了一块石头,若当年能参禅悟道,说不定武功早已大成,也不必一直偷偷潜入寺中翻阅经书,以致被毒瞎了眼睛,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独孤湘见状奇道:“老瞎子你怎么突然哭起来啦,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井宽仁道:“只恨我当年迷了心窍,痴迷学武而不知修禅,以至于难以领悟北溟子与慧能那日的种种异状,今日想来定是从禅宗真意中悟出的高深武艺互相印证。”
独孤湘急道:“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呀,只是一味地哭,好不吊人胃口。”
井宽仁心想不错,他虽然此前和众僧斗口,但实知神会是得道的高僧,说不定他能解出那日二人的诸多哑谜也不一定,便止住哭声道:“第一回合,北溟子举掌横推,劲风顿起,要说罡气练到一定境界能隔空推开门窗也算不得什么,但说也奇怪,静室门窗本来都是打开的,北溟子掌风推送之下,却户牖反闭。不过这一招虽然神妙却没什么杀伤力,慧能大师推门而出,却不反击,只是望空一掌,头顶树荫动得一动,可说是平平无奇了。岂料北溟子却叉手道‘佩服’,慧能道‘承让’,便算胜了一合。”
江朔和独孤湘均听得一头雾水,转头望向神会,神会略一思忖便明其理,道:“北溟子之意不难理解,他是以屋喻人,说的是以内力攻击之时亦能闭气自御,如之可立于不败之地,慧能祖师望空一掌却说,任你内力再高,我只虚怀若空,向天空打出的掌力再猛烈又有何用?况且你向天空打一掌,天空何尝会打还你一掌?守御的再好又有何用?因此北溟子是白花力气,自然输了一筹。”
井宽仁点头道:“原来如此……”紧接着续道:“第二回合,北溟子向着同一棵树劈空猛击一掌,这次可更神奇了,本来这树被慧能掌风鼓动得摇曳不止,北溟子一掌打去,树枝却立刻停止摇动,竟而一动不动。慧能大师的反应更奇,他缓步走到树下,就地在月光下的树荫中闭目侧卧躺下,不一会树又重新轻轻摇曳起来,不过在我看来这是山中清风拂动所指,却非慧能大师用什么特异的武功撼动的,就这么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卧,北溟子却如遭蜂刺,从树荫下一跃而出,仿佛这树荫是有质有形的一般。又叉手道‘受教’,慧能在树下盘坐,道‘过谦’。”
众人听了都不禁悚然,要说一掌摇动林木,只要是练过气功的都会,无非是幅度大小的区别,但一掌将摇动的树木打到静止,却是闻所未闻,这份内力修为可说的逆天乱神了,而慧能大师的应对比之前更加平平无奇,怎么就又占了上风?
神会思索了更长的时间,终于领悟,道:“北溟子以掌定风实是神乎其技,非亲眼所见实在难相信,但他应该不是炫技,还是以树喻人,说的是他的内力已经练到可使气脉运行暂停,问慧能祖师这是否可称内力最高境界?祖师却高卧树下,片刻后山风拂树,重又晃动起来,那就是说人体气脉之运行如树遇风则摆一样的自然,内力再高虽可逆天一时,却终究要复归自然之道,因此北溟子这次却是走入歧途,祖师以此劝他迷途知返,逆天而为实是有害无益,因此北溟子说受教。”
井宽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北溟子道,在下连败两阵,最后一合原是不用比了,然而我三月苦思得其三悟,不吐不快,这第三招也忝着脸向大师请教一下吧,慧能大师笑道我二人作偈论道,何来胜负?檀越请出招吧。北溟子道一声好,他坐地运功片刻,只见头顶白雾汩汩而下,竟然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片刻雾散,却哪里是什么俊朗的青年,分明是一个枯瘦的老叟。我远远地见此异状都吓得差点从树上跌来下,慧能大师近在咫尺,却毫无惧色,反而哈哈大笑,也不起身,随手捡拾其地上一块白石,往嘴里塞,道好吃好吃,砌秋咔嚓给嚼碎吃了,仿佛这不是石头而是个白面馒头……”
若非井宽仁说的郑重,众人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这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内家高手驻颜有术也是有的,而北溟子竟然能在片刻间改换容貌却是闻所未闻,慧能祖师口嚼白石倒似坊间江湖艺人表演的戏法一般,到底是何意只能等神会来解释了。
出乎意料的是神会这次却不假思索地道:“北溟子所谓可谓与庄周梦蝶有异曲同工之妙,庄周是不知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北溟子就是不知是少年化作了老者,还是老者化为了少年了。而慧能祖师吃石头,其意‘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正合本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为宗’的修行之道。这一次却是不分胜负。”
井宽仁心悦诚服道:“神会大和尚说的不错,等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北溟子已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那个丰神玉朗的少年郎,他叉手道‘大师之意我已知之矣,多谢赐教。’慧能大师则含笑道‘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后面是什么我可记不得了。”
神会和众僧却一齐念道:“即缘心迷,不能自悟,须求大善知识示道见性。”那声音犹如吟唱,竟带了一丝悲意。
井宽仁一双盲眼似望着远方,失神地道:“是了。是了,就是这句……之后北溟子与慧能大师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声震林木,直似山崩地动一般。待得笑声渐渐止息,我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见北溟子忽然跪倒向着慧能磕了三个头,起身纵身长啸,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他去的好快,几个起落,啸声已在山门之外了,而慧能大师只是面带微笑,端身不散,如入禅定,我等了片刻,北溟子的啸声已不可闻了,慧能大师仍是端坐不动,我壮着胆子下树,一年来第一次凑近大师,仔细观看才发现他已奄然迁化了……”
第162章 井氏悟道
井宽仁说到此处,众皆默然,江朔立时醒悟了神会为什么会准确的知道北溟子拜访慧能的日子,原来这一天是慧能坐化的日子。
如此沉默良久,神会道:“幸甚至哉,惠能祖师证道而逝,得其所也。”众僧也合十赞道:“阿弥陀佛。”
井宽仁却觉得心中一片空明,他此前对惠能和北溟子的对话始终不得要领,今日经神会解释后,才知当日二人所论是高妙,将自己的大半生与之印证,不禁有了顿悟之感,但觉心中的不忿与执着都忽然消散于无形了,心中不喜不悲,但觉平安安宁。
神会走上前来,随手一拂解了他的穴道,道:“吾观井檀越似有所悟,不知心中是否还有执念?”
井宽仁穴道得解,却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片刻之后,忽然向着神会跪倒,磕头道:“井某前半生如雾如电,直如幻梦泡影。今日听神会大师解说三偈,方知无念之妙蒂,先前种种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此后余生愿拜入大师门下,修禅悟道。”
神会却道:“阿弥陀佛,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井檀越今日悟道犹未为晚,实是可喜可贺,老僧不敢为井檀越之师父,我便代慧能祖师收你为徒吧。毕竟你曾随着祖师求学一载,以后我们就以师兄弟相称。”
井宽仁道:“大师说的是,我与慧能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傅之实。不过如此一来我可就成了灵坦的师叔啦。”
灵坦笑道:“我禅宗顿宗讲究能者为师,对于年龄、辈分看的极淡,井檀越不必以此为意。”
神会对井宽仁道:“你既入我师门下,便不能以檀越相称,亦不能以俗家名字相称。我给你起一个法名,就叫‘空性’吧。”
井宽仁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空性拜谢师兄。”
神会却问道:“空性,你对那本经书还有执念么?”
井宽仁道:“如何还有执念,经书奉还。”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经书,双手捧了交给神会。
独孤湘道:“好你个老瞎子,原来刚才使的是空城计。”独孤湘见那卷轴上写着《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道:“心经不是最常见的经书么,老瞎子你偷了这么一本经书,却为何如此宝贝?这本经书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独孤湘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岂料神会和井宽仁神色郑重,一齐道:“说不得。”她讨了个没趣,撅着嘴闷闷不乐。
神会道:“湘儿你多包涵,只因此本经书隐藏的秘密太过紧要,直能颠覆大唐江山,因此说不得。”
独孤湘哦了一声,却仍不开心,江朔却道:“井前辈,我却还有个疑问,当年日本遣唐使在海州惨遭屠灭,而井前辈毫发未伤,那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井宽仁道:“嘿,谁说我毫发无伤?”说着解开衣带,袒露前胸,江朔这才看到他胸口、肋下,侧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伤,显是当年剧斗留下的。
江朔和独孤湘看了都心惊不已,江朔问道:“李邕李使君说那日是受了蒙蔽,得到了错误的情报,才上船屠杀所有东瀛遣唐使,我等却不知李使君是如何被蒙蔽的,因何屠尽了东瀛人,令郎在中原追寻此事的辛秘也已十几年了。”
井宽仁道:“要说李使君做的不能说不对,当日船上确是有件了不得的大秘密,只是江湖盟的豪侠没有找出来。”
江朔和独孤湘都甚是好奇,异口同声的问:“是什么大秘密?”
神会道:“此事此时却也说不得。”
井宽仁闻言双手合十,不再说下去了。
独孤湘道:“没劲,没劲,哪里来的这么多秘密?”
神会、井宽仁知她小孩子心性,也不以为意,只是笑而不语。江朔突然想道:“啊呀,湘儿,我们本是要问爷爷的下落,却七弯八绕听了这么多故事,把爷爷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湘儿也醒悟道:“呀,我可也忘了,老瞎子,你不是说听到我爷爷的踪迹么?他们往哪里去了?”
井宽仁道:“往北方去啦,我可没跟着去,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唯一确知的是他们没进黑林。”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和他交谈的老者称独孤前辈为追云子,他却叫那人不危贤弟。”
江朔心中灵光一闪,道:“是高不危!独孤爷爷早年的知音,后来诓骗他去捉契丹大夷离堇·涅礼的也是这个高不危,爷爷却为什么还跟他走了?”
湘儿道:“管他呢,我们只要追上爷爷便知其究竟了。”
江朔道不错,便要拜别神会、灵坦和井宽仁众人,神会道:“我们此行也算功德圆满,就此回中原了,江小友返回中原后可来菏泽寺盘桓几日,说不定时机得当,可将当年辛秘一一解开。”
江朔见事情有缓,当即也不再追问,只道:“神会大师现在不在南地了么?这菏泽却在何处?”
神会笑道:“菏泽寺可不在上古九泽之一的菏泽之畔,乃东都洛阳菏泽寺,不过可不在城坊之内,而是在伊阙龙门之畔,因寺前广种荷花而得名,小友只寻着一片荷塘,便知菏泽寺之所在了。”
江朔道:“原来如此,待我和湘儿回返中原,定来东都拜谒。”心中却道:海州沉船之事没个头绪,下次去菏泽寺,无论如何要请井宽仁前辈说出当年的真相。
江朔早已给契丹人杭翰解了穴道,只是杭翰汉语不甚熟稔,插不进嘴,江朔向他连比划带说,杭翰终于领会燕军并未进入黑林,而是贴着林子北上了。当即表示要北上追踪那队燕军。
井宽仁当即头前带路,带着众人走出悬魂阵,这悬魂阵的原理说来毫不稀奇,九堆篝火组成了一个大型的螺旋,乃是借助黑林内一片漆黑,火堆的间距恰是每次只有前后两堆篝火映入眼帘,只要跟着篝火走,便似驴拉磨般的,兜兜转转永远无法走出去,如不循着篝火走,则林中一片漆黑无法辨明路途,井宽仁是个瞎子,却不为火光所困,自能寻着路途出林。
在井宽仁的引领之下,众人不用多时便出了黑林再次重见天日,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江朔三人直有恍如隔世之感,当下众人互相拜别,神会和众僧并井宽仁一齐南下,江朔和独孤湘并杭翰则自行北上,二人出了黑林,沿着林子边缘行走。
江朔走在路上心中却仍充满着疑惑——一是那队避难的契丹人去了哪里?二是高不危所率的这队曳落河武士为何绕过林子北上?三是独孤问为何不留之言偏语随着高不危北上了?更有井宽仁留下疑惑——那本《心经》的秘密;海州之真相到底是什么?渡过了这样一个漫长的夜晚,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江朔甩了甩头,将这些疑惑暂时甩出脑袋,心道:先将此间之事解决了,余下的谜团慢慢再想法破解吧。
三人在星空下向北行走,借着星月之光,依稀辨认出林中道路上的马粪和蹄印,原来这一队武士与前不同,是一队骑兵。三人循着踪迹,便全力向北奔驰,江朔仍然是携着杭翰的臂膀前进,直行到天色微露曦光,江朔突然放慢了脚步,杭翰不解地望着江朔,江朔道:“就在前面了。”
三人放轻脚步,缓缓接近,绕过一条山岗,却见松林疏阔,一条小溪曲折穿过,百人百骑在河边围成了一个简易营地,此刻天光已然放明,远远望去见营内武士皆着黑衣黑甲,果然是曳落河武士,营地中的篝火刚刚熄灭,十几道灰白色的烟柱缓缓飘散在晨曦之中。
曳落河扎营之地甚是疏阔,没有死角,三人不得其便,无法靠近。独孤湘悄声对江朔道:“朔哥儿,你耳音好,听听看爷爷在营中么?”
江朔闭目凝神,仔细寻找声息,却觉营地中并无高手,他睁开眼,对独孤湘道:“爷爷似乎不在营中,营里似乎也没什么高手。”
湘儿道:“那怎么办?”
江朔略一思忖道:“无非两条路,一是守株待兔,在林中藏身只等爷爷回来;二是抓个舌头,问明爷爷去了哪里。”
湘儿是个急性子,怎肯守株待兔,道:“既然没有高手,我们便去抓舌头吧。”
江朔道:“不过这营垒构筑颇有章法,又在水源边,也无需外出打水,似乎很难找到落单的军士。”
湘儿嗤笑道:“都说了没有高手,我们便把他们都包圆了又如何?”
江朔心道不错,道:“只是曳落河弓弩厉害,你我自可自保无虞,杭翰兄弟可不成,你还是在此处望风吧。”
杭翰解的其意,点点头,解下腰带,套在松树主干上,双手扯着腰带,双脚蹬住树干,借助腰带一跳一跳地向上攀爬,不一会儿就上到离地数丈的地方,用腰带把自己绑在树上,此处视野宽阔,自己却又藏身松针之间,从外难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