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珠儿却拉住她到:“湘儿,让溯之发泄一下吧,否则他要憋坏了。”
三人远远退开,任由江朔一个人在那里乱挥乱打,过了半响,江朔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拓跋乞梅道:“两位娘子,江小友这样不太对吧?”
这时二女也都看出了异样,李珠儿道:“糟糕,溯之替庆宗疗伤之后,真元受损,定力大大下降了,他此刻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他此刻内力本就虚浮,如此打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独孤湘道:“那怎么办”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李珠儿已经飞身抢出了。
江朔果然神志已迷,他正独自乱舞,仿佛打的不是普通岛上的沙砾,而是仇家对头,忽见一道灰影飞来,他想也不想随手一抬,往空拍出一掌。
这一掌携风带雷,向着飞在空中的李珠儿打去,独孤湘不禁吓得惊叫一声,李珠儿又怎敢硬接?她的手掌在江朔掌上一捺,接着江朔的掌风顺势飞出,江朔却不依不饶,纵跃而前,追着李珠儿挥掌劈去。
李珠儿没料到江朔出手竟然如此猛恶,再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她虽素来镇定,此刻也有些花容失色了。
独孤湘见状,忙挥将腰间白练挥出,白练一头的飞爪正抓在江朔腰间的蹀躞带上,独孤湘舞动白练,白练在空中舞出几个圆环,一下子缠住了江朔的左脚,独孤湘双脚在地上一蹬,往回猛拉,这才硬生生把江朔在空中拉回了尺许,江朔一掌未能劈中李珠儿,但他掌上发劲,一股无形的炁向外射出,李珠儿一声惨叫,身子一栽歪,跌倒在地上。
后边独孤湘拉扯不住,也是一声惊呼,白练脱手飞出,另一头的银球正搥在江朔额头,这球看着是银色,其实是锡非银,虽然看起来比鹅卵略小,但也相当沉重,这一下敲在江朔额头上,也伤得不清,独孤湘见状又是一声惊呼。
这几声尖叫加上银球一撞,却帮助江朔恢复了神志,他一手摸着额头,一边问独孤湘道:“湘儿。你打我做什么?”
李珠儿还倒在地上尚未起身,独孤湘忙上前把她搀起,对江朔道:“朔哥,你方才是鬼上身,还是失心疯啊?吓死我了。”
李珠儿的左手上臂被江朔凌空击中呢,肩头已然高高地肿起来,举都举不起来了,但却无性命之忧,李珠儿痛得头上渗出汗水,对江朔道:“溯之,方才你险些走火入魔,幸而湘儿以月影素寒流的功夫,这当头棒喝才让你恢复了神志。”
这时江朔的额头也已经高高肿起来了。他一手按在额头上,看起来也非常狼狈,他搔搔头道:”啊……珠儿我没想伤你,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珠儿也奇怪道:“我也觉得奇怪,按说,溯之你替安庆宗疗伤之后,应该也是真元大损才是,你怎么看起来反倒像内力大增了一般?”
独孤湘忽然惊叫一声,然后捂着嘴道:“呀……朔哥,你怎么也会凌空劲?古辛上师不会是被你给打死的吧?”
江朔听到独孤湘这个问题,心中不觉一沉,他对方才发生的事全无印象,难道在自己神志不清之时,真的出手重创了古辛上师?
李珠儿道:“应该不是,溯之一直在古辛上师的正面,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在他背后留下伤痕的。不过,看来古辛上师把他剩余的内力传给了你,你才会内力不降反升。”
江朔“啊了一声,略一抬手运炁,但觉果然内力充盈,不似刚刚大量消耗之状。”
李珠儿道:“非但如此,古辛上师还教你了运炁发掌的心法。”
江朔道:“没有啊……上师教我的都是以炁疗伤的诀窍。”
李珠儿指着地上一块小树桩似的顽石道:“溯之,你试着运功看看。”
江朔依古辛上师所授炁在经脉、经别中相合之法,以手厥阴心包经与手少阳三焦经互为表里,内应与三焦,炁聚于尺骨、桡骨之间,外合于中指,环指,炁息灌注,内外相合之际,居然有一道劲力冲出,“咔”的一声,隔空三四尺将面前的顽石击得粉碎。
江朔服食了黑白二龙的龙珠内丹,学了玉诀神功,又机缘巧合得各路宗师指教,内力极是充盈,能够无师自通,将体炁外化攻击,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这门外化的功夫完全不能和李归仁的气剑术相提并论,也绝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江朔看着那被隔空击为齑粉的顽石,不禁呆住了,李珠儿解释道:“古辛上师教你的运炁疗伤之法,应该也是‘炁劲’的秘诀,看来他这是悄悄把自己的神功传授给你了,我听说御炁术源自‘南昆仑’,还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果然有这门神功……”
独孤湘奇道:“怎么还有南昆仑?天下到底有多少昆仑山呀?”
李珠儿道:“相传昆仑山乃巨龙之脊,伏延万里,中原腹地的王屋山为中昆仑,而西海之南,流沙之滨的玉京昆仑虚为西昆仑,至于这南昆仑则在西岭以南的南诏之地。”
江朔和独孤湘听了都是一惊,李珠儿继续道:“彼地高山如障,山间有数条大江南出,亦是吐蕃高原南面的出口。”
江朔道:“如此说来,古辛上师确实可能去过南昆仑……”
李珠儿道:“我推想,古辛上师很可能知道设计让他治疗安庆宗,又来暗杀他的人是何来路。”
独孤湘不可置信地说道:“古辛上师知道那人设计要杀他,却仍然为安庆宗疗伤,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珠儿叹道:“高僧大德的想法,我们凡夫俗子可参详不透,我想,古辛上师应该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才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神功暗渡给了溯之。”
江朔愣了一下,心想李珠儿所言的可能性很大,独孤湘道:“奇怪,那为什么古辛上师不联合朔哥,把那人打跑不就行了吗?那人既然要设计,说明正大光明的对决他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李珠儿道:“湘儿你所言不错,我也有此疑问,这一点我也参详不透。”
江朔握紧拳头道:“不管如何,我也要找到杀害古辛上师的凶手,为他报仇!”
第500章 西海龙岛
李珠儿轻叹一口气道:“溯之,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但何人害死古辛上师,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要查清此事必定困难重重,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独孤湘疑惑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珠儿道:“湘儿,我且问你,你们此来吐蕃是为了什么目的?”
江朔悚然一惊,背后登时冒出了冷汗,他们此来本是来寻找叶清杳的,但因为听了唐军将领高秀岩和张守瑜所言,让他们把带着安庆宗来求古辛上师医治的尹子奇、安庆绪一行人,误会成了谢延昌、全宁安带着叶清杳,才一路追踪到了西海之畔。
之后误打误撞,帮千里奔袭的唐军击溃了吐蕃军队,救活了安庆宗,却又眼看着古辛上师的死得不明不白。
如此折腾了一宿,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情,到头来才发现,关于叶清杳的去向却彻底失去了消息。
李珠儿看着江朔不知所措的模样,一笑道:“溯之,我告诉你叶家娘子现在何处吧。”
江朔一愣,道:“珠儿,你怎知道……”
李珠儿道:“莫问……我自有我的办法,溯之,你若信我,便随我走。”
江朔始终猜不透李珠儿是正是邪,此番她就在吐蕃和西军之间游走,看似是为了安禄山东军的利益,却又仿佛隐藏有更深的目的,江朔忍不住望向独孤湘,独孤湘却给了他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李珠儿对他们疑惑的表情却全不在意,道:“如何?再不走吐蕃人怕要回来了。”
江朔下定决心道:“好!珠儿我和你一起走,待我唤老马来。”
王忠嗣将那匹青骢马留给了李珠儿,李珠儿却没有要上马的意思,道:“溯之我们此去的地方,马可到不了。”
江朔一惊,问道:“难道是什么雪山之巅,峭壁之上,马上不去么?”
他忽然想起来孟芦同他讲的,叶清杳的伤势需要到高山冰雪之地,以玄冰将叶清杳急冻,使得她的内息降到最低,才能给她暂时延命。
李珠儿却摇头道:“非也……我们要去的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朔尚不明所以,独孤湘却抚掌笑道:“我知道了,原来小叶子他们在西海之中的龙驹岛上!”
李珠儿笑道:“不错,还是湘儿机灵。”
江朔道:“这龙驹岛距海边有多远?”
李珠儿道:“不下五十里。”
独孤湘咋舌道:“这么远?马儿虽然过不去,我们没法游过去吧?”
江朔道:“珠儿姊姊夸你夸早了,小叶子身受重伤,不能活动,如是游水,她却如何能上得了海心岛?”
独孤湘心道不错,但蛋岛上一片黑魆魆的,不见片板,这是当然之事,若岛上有船,马祥仲巴杰就无法通过守住地岬来困住古辛上师了。
李珠儿掏出一支骨笛,放在唇边吹了两长一短,又吹了一长一短,如此重复了三次,远处水面上也传来缥缈的笛音,节奏和李珠儿一模一样。
独孤湘道:“这骨笛之音竟然能传五十里之远?那人来得也太快了吧?”
李珠儿道:“我非独孤前辈,笛音可传不了这么远,那是因为船本就在附近等候。”
此刻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众人先听见摇橹的声音,从海面远远地传来,却不见船只,情形十分诡异。过了许久才见一艘黑色小船从岛的东边海面上滑了过来。
此船通体漆黑,连船后的橹都是黑色的,因此夜间在海上离得稍远,根本看不见,黑色小船不大,仿佛江南的舴艋舟,上面仅有一人摇橹,那人罩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袍子,带着风帽,将全身笼罩在一片深灰色的阴影中,唯有一双眸子在阴影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芒,真仿佛冥河上的摆渡人一般。
从身型和瞳色来看,此人应该是西域胡人,他默不作声地将船撑到岛边,李珠儿道:“溯之、湘儿,请登舟吧。”
那小船甚小,除了驾舟之人,最多只能容纳三人,李珠儿让江朔和独孤湘登舟,独独没请拓跋乞梅上船。
江朔对拓跋乞梅道:“拓跋大哥,我们去海心龙驹岛上看看,你还是在岸上等我们吧,也好有个照应。”
江朔这完全是委婉的说辞,拓跋乞梅是北地人,非但不会游泳,还最是惧水,而且他此刻早已知江朔和独孤湘都身负绝世武功,自己和他们一起去岛上,非但帮不上忙,很可能反而成了累赘,于是道:“好!江小友,你们自己要多加小心。”
又拿手一指西边,道:“我在西边伏俟城等你们。”
这里是战场,有数百具吐蕃武士的尸体,方才黑暗中吐蕃人不知唐军底细这才仓皇退走,天光转明之后,吐蕃人必定会卷土重来,打扫战场,处置尸体。留在岛上绝非明智之举。
江朔点头道:“拓跋大哥,你自己小心,我们伏俟城再见。”
转头对独孤湘道:“湘儿我们一起登岛。”
独孤湘坚定地点头道:“水里火里,我们生死同行。”
李珠儿忍不住笑道:“哪有这么许多生生死死,放心吧,安全得很。”
说着她自己轻轻一跃,跳上了小船,江朔携着独孤湘,二人也一起登上小船。
船上操舟之人不等三人坐稳,一搬船橹,黑色小船在水面上划出一个急弯,转向东行,这小船极其轻捷,飞快地离岸远去,只见岸上的拓跋乞梅对着他们挥挥手,便转而西去,不消片刻便也不见踪影了。
船上的独孤湘悄悄一扽江朔的袖子,轻声耳语道:“操舟的是大食人。”
江朔心中一惊,向那操舟船夫看去,果然与大食武士的衣着相同,他两胁袍子鼓起,显然是藏了圆月双刀。
船上没有掌灯,江朔虽然目力极好却也看不清李珠儿的表情,她肯定听到了二人的耳语,但呼吸均匀毫无波动,想必此刻脸上的神色也是泰然自若的,似乎由方才还处心积虑要杀死他们的大食人掌船是天经地义之事,既不需要隐瞒,更不需要担心。
江朔伸手一捏独孤湘的手,轻声道:“静观其变。”
李珠儿微微一笑,转头望向船外,仿佛在看风景,只是此刻海面上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黑色小船就这样在如墨的海上航行,听水声,船应该在前进,但四周皆无亮光,又好像停在海上一动未动。
江朔努力平复心绪让自己显得毫不慌乱,其实心中仍不免打鼓,他的手一直握着独孤湘的手,那边独孤湘的手一片冰凉,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夜凉所致还是心中害怕。江朔手上加劲,握得更紧了,独孤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坚定,手也慢慢变得和暖了。
二人一日一夜没有休息了,此刻反正也是睁眼瞎,江朔索性闭上眼睛,运起功来,他的内力通过握着的手传到独孤湘体内,二人一齐默默运起功来。内息在体内流转,互相牵转,倒也颇觉有趣。
这样行了小一个时辰,江朔重新睁开眼时,东方已然是鱼肚微白了,高原上受群山遮挡,黑夜极长,但只要日轮从群山间升起,那便亮得极快,举头望天,天空湛蓝、白云低垂,仿佛身处高原之上,真的离天空近了许多。
而此刻也可以看出小船并未停在海面上,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东行航行,因为此刻江朔可以看到海中一个影影绰绰的小山的轮廓在不断地拉近。
这西海忒也的大了,小船虽快,速度却不能与奔马相比,行了三个时辰,日挂中天之际,才接近了龙驹岛,说是一座岛,其实是海中的一座小山,山上没有一棵树,却盖满了如茵的绿草,远看便如一片专供放牧天马的草场,只是放眼望去,龙驹岛上并没有一匹马。
日光下,风帽也藏不住大食人那过分立体的五官了,但他只是专心划船,既不说话,也不向朔湘二人看上一眼,二人心中都十分惊异,却强忍住好奇,也不开口说话。
龙驹岛四周都是峭壁,没有滩涂,三人仍然是在离岸丈许的地方,从船上跃出,攀上峭壁,再向山顶走就平缓得多了。
此刻举目四望,西海的海岸线似乎依稀可见,远处的山脉,别说南面的大非岭,就是北面距离尚远的祁连山,似乎都隐约可见。
江朔忽然心念一动,总觉得此处的山川地势似乎十分熟悉,他向南望去,似乎能清晰地说出在大非岭后蜿蜒流淌的大非川的走向,他心中奇怪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脚下步子不停,却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绘制西海的地图,他先画了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不规则扁圆,又划出了几道曲线,有的代表山脉,有的代表务哈曲和倒淌河二河。最后在这副脑海中的画面上,西海之中点上一个斜斜的长圆墨点。
画完最后这个点的时候,江朔的心中忽然一片雪亮,这不就是江湖盟主代代相传的透骨神镜中所藏的秘密地图吗?
江朔不禁惊呼一声,把李珠儿和独孤湘都吓了一跳,走在前面的李珠儿和走在江朔身边的独孤湘,一齐转头望着他,江朔尴尬地道:“这……这……我看此处地势开阔,风光甚好,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二女都是有七窍玲珑心的聪慧女子,怎会不知江朔说的不是实话,此刻已接近山脊,要说视野确实开阔,但江朔和独孤湘已走过了大半个中原,什么美景没见过,何曾见他发此慨叹,但不等二人发问,山脊后忽然涌出了十几名武士这些武士无一例外都穿着灰色的袍子。
这些人走起路来,袍子飒飒带风,不像沾过水的样子,绝非昨夜与江朔在浅海中交手的吐蕃人或大食人。
见了这么多灰袍武士,江朔吃惊地望着李珠儿,不由得按住了腰间七星宝剑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