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已知堂内官员,俱是马阮一党之人,他独自一人面对早已准备的十多名主和大臣,气势以落下成,一股无力之感,顿时向王彦袭来。
“忠勇侯就算要战,也得朝廷有钱粮可战,今无兵无粮,亦无器械,拿什么战。臣以为战则必亡,和则可以东山再起!”马士英恢复过来,镇定精神道。
“马辅言之有理!”阮大铖附和一声,而后问道:“忠勇侯之兵可复南京否?”
大明党争激烈,朝堂诸臣都是身经百战的斗士,面对阮大铖的质问,王彦已经无法作答,多铎近二十大军集于南京,而王彦保全浙省尚且不够兵力,又如何北上复河山呢?
“忠勇侯既不能复南京,又无法保全浙省,为何要阻和谈,莫非欲争大权,学那四镇,以武将之身,操控朝局不成?”阮大铖步步紧逼道。
王彦闻其言,整个人顿时一阵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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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陈子龙,说王士衡
王彦失魂落魄的从潞王府走出来,连脚下的台阶也没注意到,居然一脚踩空,幸得迎上来的戴之藩一把扶住,才不至于摔倒于地。
“侯爷!”亲卫们看见刚才惊险的一幕,连忙围上来,急声问候。
王彦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般,未理会众人,神情恍惚的向驻地方向走去。
戴之藩等人,见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背影满是寂落,心里不由得一惊,但却又不敢询问,只得默默跟在王彦身后,跟着他明显失落的身影,一路回到营地。
等回到营房,王彦又只是默默的呆坐在座位上不语。
一直以来,王彦都是麾下人马的主心骨,曾给绝望中的扬州军民带来希望,众人却从未见他今日如此失落的一面。
这时戴之藩见此,心理便担心起来,但他只是个武夫,一时间却不知王彦为何如此,亦不知该如何应对,随唤来几名士卒,让他们赶紧去把陈子龙等人请过来。
就在王彦失神之时,在马士英的主持下,张秉贞乘坐着悬挂“奉使清朝”旗帜的大船,全权代表潞藩,代表杭州新立的朝廷,赶往南京去同北返的多铎商议议和事宜。
马士英等人,将多铎北返之功,归功于自身,于杭州城内大肆散步和平消息,并令骑四出,传谕江南各府莫要与北兵冲突,以免影响和谈。
在张秉贞出发后不久,朝廷欲同清庭议和之事,便传遍杭州,城内的左懋第、黄道周等大臣忽闻消息,都已为是百姓误传,乃谓左右曰:“吾朝廷大员,六部尚书,岂有求和而吾不知耶?”
议和之事,在主战大臣,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被马阮一党坐实,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却已经无法改变,顿时让人痛心疾首。
陈子龙被戴之藩,叫人请来营中,看王彦神情恍惚的座在那里,知是因为议和之事,使得王彦心灰意冷,随开口道:“事已至此,士衡何苦如此?”
王彦闻声,游离的目光,慢慢看向陈子龙,才有些迟缓的反应过来,开口说道:“是大尊先生来了。”
陈子龙和王彦交情颇深,见他到来,王彦不得不将自身从无比失落的状态中拉扯出来,让陈子龙座下交谈。
陈子龙知他根本没有听清他的话语,随开口道:“既然和谈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士衡如此又有何用?”
“大樽先生有所不知,吾所忧者,正是和谈以成定局,且朝廷与民间皆以此为真。”王彦勉强提前精神,无奈的叹道:“如今朝廷正是虚弱之时,北虏没有议和的道理,吾担心北虏并非真心议和,实为麻痹吾君臣也!”
陈子龙闻言,不禁微微皱眉,当下说道:“士衡担心不无道理,关外蛮夷自古便毫无信义可言,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士衡更须振作起来,防备虏兵反复。”
“吾亦知此理,只是吾累感力不从心,即便吾一部强,于局势亦无改变也!”大明朝到如今已是千疮百孔,但内部却依然人心不齐,王彦深感无奈。
“马辅主政以来,一味对北示和,南京失陷,陛下被掳,他依然不吸取教训,仍然坚持议和,确实令仁人志士无比气馁!”陈子龙亦是一叹,但随即却语气一转道:“然而正是因为时局艰难,才更须吾等大臣努力应对啊!士衡忘记当初于南京时,对吾之言呼?家国危亡,岂可坐视呼?”
当初于南京,陈子龙为兵科给事中,连上三十余本奏章,请奏朝廷防备北虏,锐意进取山东河南之地,却因为朝堂上马士英、史可法等大臣皆主和,而了无音讯。
陈子龙心灰意冷之际,随辞官归隐,正是在秦淮河畔偶遇王彦,在经历一番交谈后,陈子龙被王彦所感,才有了他于京中奔走,同左懋第联络大臣上书,后来又于家乡松江起兵援扬等事。
正是因为有这份经历在,陈子龙虽于王彦年龄相差甚远,却早已引为知己一般的存在。
这时王彦听陈子龙的真挚之语,心中亦有所感,慢慢寻回自己的初心,不禁起身向陈子龙长揖一拜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大樽先生之言,使彦深有所感,当受彦一拜!”
陈子龙闻王彦之语,眼前一亮,连忙起身扶住王彦之手,激动道:“士衡做得好诗,家国危亡,吾等士大夫,责无旁贷,今士衡能寻回本心,吾心甚慰矣!”
两人一番交谈,总算让王彦重新振作起来。
不多时,左懋第、夏允彝等人又至,皆气愤不已,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朝廷秩序使然,他们虽对议和之事不满,存在非议,但却又无法改变朝廷决策,最后只得如王彦般,接受事实。
对于今后之事,诸人便在王彦营中商量,定下策略,皆认为防止北虏使诈,乃是第一要务。
王彦当下便招戴之藩进来,令其派遣斥候监视北返的多铎之军,并派遣细作进入南京,打探消息。
其次诸人以为朝廷当务之急,因以恢复实力为先,而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杭州朝廷要恢复对大明的统治,首先就要解决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问题。
在弘光朝廷土崩瓦解,皇帝被掳走后,潞藩已经成为皇位继承问题上争议最少之人,按大明轮序之法,理应由他称帝。
当下众人又决议请奏监国,尽快登极,恢复朝廷对地方的统治,获取赋税,并编练新军,以应对将来的变局。
王彦等人,接受和谈事实,并于次日上奏潞藩,请即位于帝,使群臣百官有所瞻依。
习惯于党争的马士英,原本已经准备应对主战大臣的反扑,却不想王彦等人没有在议和上再做纠缠,反而谏言巩固朝廷根基。
马士英同东林争斗一年有余,早已习惯党争,所以王彦入浙后,他便本能的视其为朝堂上的对手,却没想到王彦跟本不同他争斗。
王彦的举动,让马士英在心里暗赞一声:“国士无双!”但他却并没有手下留情之意,反而借机将陈子龙、夏允彝等人派出杭州,前往千秋岭、独松关,四安镇等处,募兵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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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忧百姓,怒闯马府
杭州城外,王彦会同左懋第等人,为陈子龙、夏允彝践行,二人各自领兵千人,带少许钱粮便前往独松关、四安镇。
不几日后,戴之藩返回杭州,言北虏之兵,以沿运河返回南京,王彦心中不禁疑惑,难道多铎欲效法宋金,真有议和之意?
又几日,出使清营的张秉贞,自南京快马传回议和条款:其一,大明向清庭称臣,清庭册潞王朱常淓为皇帝。其二,划定疆界,九江以西以长江中流为界,九江以东以南直隶与浙省边界为界,大明割让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应天、广德、太平、宁国、池州九府之地。其三,大明每年向清纳贡白银二百万两,自清顺治二年开始,每年秋季搬送至南京交纳。其四,大明不得于浙省驻重兵,清亦不在长江以南驻大兵,以示遵守议和之意。
几乎在张秉贞的奏疏传来不久,王彦派入南京的细作,亦传回消息,清庭下令将南京改为江宁府,以示江南安定之意,而多铎所部二十余万人马,只留昂邦章京图赖,降将田雄、马德功等合计三万人马镇守江宁,其余人马均渡江北返。
一条条讯息从不同渠道传入杭州,一切都诉说着清庭真有议和诚意,马士英等人弹冠相庆,认为帮大明换来和平,认为自身是延续国祚的大功臣。
七月二十五日,潞藩正式下诏,接受议和条款,并传谕各府,于台州招募义兵的张国维,于江西募义兵的扬廷麟、李永茂等人,得闻朝廷已经议和,随纷纷乃止。
屈辱的条款,让王彦被感气愤,但随着陈子龙、夏允彝等等主战大臣,被马士英以各种借口,先后派出杭州,朝政被马阮把持,王彦已经无法影响朝局。
起先因为多铎大兵压境,潞藩心中恐惧,视王彦为臂膀依靠,但随着北虏撤兵,杭州压力顿时一轻,潞藩便极少召见王彦,使得王彦慢慢被推向边缘。
如今马士英几乎不让王彦参与到朝政中来,王彦对议和之事也毫无兴趣,随每日为安置扬州百姓而四处奔走,但却始终见不到马士英之面。
这时王彦对于朝堂已经失望至极,他已经不去反对议和,而是全心全意为百姓做点事情,却因为朝臣门户之别,形成掣肘,而一事无成,心中忧愤之情无以复加。
眼看着手中钱粮已经消耗过半,扬州百姓同城内居民的矛盾也慢慢兴起,王彦便焦急起来。
三十万百姓随王彦南下,朝廷却不管不顾,若是他手中粮禁,岂不让百姓活活饿死,王彦是越想越怒,他心里的怒火终于到了报发的边缘。
扬州百姓同王彦患难与共,被逼无奈的王彦,再又一次求见马士英被拒后,终于爆发出来,也跋扈了一回。他带着数百甲士,直接冲进马士英府中,将他拉出来相见。
因为同清庭议和条款中,浙省不许驻重兵,加之马士英也不愿意让一支与他政见不和,不受他控制的军队驻于杭州,便早有驱王彦出浙的打算。
这些日子,马士英明知王彦为了带进城的三十万百姓,四处奔波,却始终避而不见,为的便是让王彦无可奈何之时,以极小的代价,将他赶出杭州,却没想到王彦居然带兵直接冲进他府中,将它从书房中拖了出来。
马士英没料到事情并未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知道这次玩现了,心中不禁十分恐惧,以为王彦要发动兵变,夺取朝廷大权。
这时王彦在甲士的拥蔟下,一脸怒气的径直走到马府大堂,在首位坐下。
不多时,马士英便被甲士架着带到堂内,他观王彦满脸怒色,又见甲士杀气腾腾,脸色不禁一阵煞白。
一时间,马士英心中惊惧不已,但这时甲士却搬来座椅,将他按座下来。
王彦今日同马士英撕破脸皮,自然也不在理会什么礼仪,也不顾及马士英首辅大臣的身份,直接开口质问道:“彦数次求见,马辅因何不见?”
马士英见甲士让按其坐下,又听王彦之语,知王彦并没有杀他夺权之意,心里不禁稍定,但他这时也意识到,王彦与朝中一般大臣不同,他是掌握几万精锐的大将,是不能太过逼迫的存在。
这时马士英看着王彦那带着伤疤的脸,心有余悸的道:“非有意不见,实乃政务缠身,不得空闲也!”
“不得空闲?就可置三十万百姓于饥饿疾病之中,而不闻不问吗?”王彦闻马士英敷衍之言却不禁大怒,讥讽道:“马辅如此操劳,连见吾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是忙于卖国么?”
马士英被王彦这样讥讽,可谓颜面扫地,身为首辅大臣的尊严,使他本能的想要反驳,但却又担心再次激怒王彦,他年近花甲,已经过了年轻气盛之时,自然十分能忍,随只是闭口不言。
王彦见他如此,亦不在讽刺,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下去,随道出正事:“吾欲让扬州百姓落户浙省,早日安定下来,今日马辅不给个对策出来,吾就只能请马辅到吾营中占住矣!”
马士英听王彦威胁之语,却道:“今已至七月底,农时已误,朝廷没有钱粮养三十万百姓到来年秋收,且浙省繁华,未经战乱,良田都有所属,朝廷亦拿出田亩安置,所以落户浙省绝无可能!”
王彦闻言,眉头却不禁一皱:“浙省繁华,税负重地,怎么可能安置不了三十万百姓,马辅欲逼百姓走上绝路吗?”
“朝廷新立,本就无钱,全靠浙省府库存银勉强支撑,今同清庭议和,秋日便须解押贡银二百万两入南京交纳,哪里还有银钱。”马士英辩解道。
王彦闻其言,不禁一阵恼火,怒曰:“难道马辅欲对百姓坐视不管吗?”
马士英见王彦心系百姓,已然愤怒,觉得时机已然成熟,终于还是道出了他的目的:“扬州百姓亦是朝廷子民,朝廷自然不会不管,然安置在浙省不可能,唯有他处就食矣!”
第92章互妥协,士衡出浙
王彦对马士英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但他心中担心北虏反复,并不想离开浙省,远离与北虏接触的第一线。
“马辅的意思是让吾携百姓出浙?”王彦冷着脸道。
“然也!”马士英看王彦表情,知其并不愿意离浙,当下道:“清庭入关以来,第一道政令便是除三饷,因此得以稳定北地人心,吾朝却未有减税免赋之举,忠勇侯欲将百姓安置于浙,朝廷便只得加税,恐将引起浙省士绅反对,使朝廷丧失人心!”
对于马士英之语,王彦亦有所知,李闯入北京后有“免征三年”之策,北虏入关后,虏酋多尔衮立即宣布废除辽饷、剿饷和练饷,赋税按万历年间的册子征收,收拢人心,使得北地少有抵抗,迅速稳定基辅之地,而反观弘光朝廷,却未有减赋之举,百姓还要受四镇与左镇掠夺,自然心中有怨,使得民心不附。
现在看来,南京朝廷的快速灭亡,与此也多有关联,而马士英也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大奸大恶之人。
中华历史人物,总是太过脸谱化,认为忠臣就好,奸臣就坏,亡国就是国有巨奸,皇帝昏庸,甚至归咎到红颜祸水身上,实在有失公正。
王彦听马士英之语,心中怒气稍消,但事情还是要解决,因而问道:“百姓安置于浙省,须加税,安置于他处,难道就不需加赋耶?”
“自先帝殉国以来,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已经十分薄弱,如今南都又陷,杭州刚立,对于各地便几乎失去了掌控,只能勉强影响浙省、江西一带而已,至于福建、广东、湖南等地的赋税,就根本没有运送过来。”马士英解释道:“忠勇侯带兵携民入广东就食,朝廷将以广州、肇庆、琼州、雷州、罗定、高州六府封之。一来可助朝廷施加影响,二来可用六府赋税养民,进行安置,实乃当下最善的解决之法也!”
有四镇与左镇之例在前,马士英却任欲于广东建一藩镇安置王彦,使其携民离浙,足见他还是未吸取教训,但王彦对此却并没有拒绝。
他自觉对于朝廷不存在异心,而掌握六府军政之权后,也有利于他对百姓安置,不用担心他人掣肘,再加上王彦在政治上的失败,使得他的心思有些改变,对于权利的渴望,开始慢慢强烈起来。
百姓既然不能于浙省安置,王彦也就接受了马士英的说法,只是他心里对如今的局势,始终存在疑虑,随开口道:“吾愿携军民入广东,亦可敦促广东官员,押解余税进杭,但浙省兵少,吾军离浙后,北虏反复,马辅如何应对?”
见王彦同意离浙,马士英心中一喜,想要将事情坐实下来,立马保证道:“今北虏南岸驻兵只有三万,浙省有方国安、王之仁、张名振等部,亦有三四万众。虽不足进取,却守陈有余,且本辅欲重建禁军,一年之内至少练兵十万,重整朝廷权威,当不惧北虏复来!”
多铎之兵,已过长江,留四镇降兵于江北,而后引八旗兵过淮安,沿运河北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复来。
王彦听完马士英之言,其竟然欲重练禁军,虽不知能练成多少,却也微微放下心中疑虑,不禁长出一口气道:“既然马辅已有对策,吾不日便领军民南下,但吾军规制,饷银却要商谈清楚,而且军民南下要耗费的钱粮,朝廷须尽快发放,否则吾军民,可走不到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