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玉见状,上前问道:“督师,可是好事?”
万元吉没有回答,直接把军报递给了他,然后招呼众人来到沙盘前,指着一处,喜道:“王总兵从饶州撤退,满达海进入饶州,深入赣地,我们苦等战机快要来了”
赣地七万主力,一万留在九江,防止多铎分兵偷袭南昌,剩下六万人便用来对付满达海的五万清兵。
明军的策略便是层层抵抗,诱敌深入,金声恒先领三万人,稍微接战,便连续放弃两城,退到侧翼的广信,给清兵让开入赣通道,等清兵入赣,然后再从后面杀来。
满达海大胜之下,立刻直扑饶州,王得仁也赶在清兵主力抵达之前,放弃城池,引着清兵向南昌而来,进入明军的伏击圈。
帐中众人听了,脸都漏出喜色,开战以来众人心头都压了一块大石头,看来是要搬掉了。
“请督师下令!”当即,帐中诸人齐齐抱拳,神情振奋,又带着一丝决战前的紧张。
万元吉听了,笑了笑,指着地图说道:“根据军报,现在满达海领着四万人,还在饶州休整,但敌将刘之源却领着一万人马,紧追着王总兵,过了昌江往南昌方向而来,你们看看,这局势如何?”
万元吉、姜曰广官职虽高,但打仗还是要听将领的意见。
众人目光落在沙盘上,张家玉连忙取来小旗插上,以便众人能够更加清楚的看清整个战场。
孙守法看了看,拿手往沙盘上一指,正是信江上的惠民桥。
惠民桥是一座浮桥,横跨信江两岸,是上饶府、广信府,走陆路到南昌的必经之处。
万元吉点点头,“信江、惠民桥,守法的意思是?”
孙守法原是名将曹文诏手下游击,他在陕西先抗顺后抗清,去岁同贺珍撤出汉中投靠王彦,又被王彦推荐给了万元吉。
“伏击。”孙守法沉声道:“既然王总兵引来了一万清兵,那么我们便可在信江西岸埋下伏兵,等清兵过了桥,我们两万多人再加上王总兵一万人马,三万大军突然冲出,这一万清兵都要被赶到江里喂鱼。”
众人闻语,围着沙盘看了半响,纷纷认可了伏击之计,但黄克渊却提醒道:“孙统制的伏击却是可行之策,但要刘之源的人马只是清军偏师,满达海四万主力就在饶州,或许这时也向南昌而来,同刘之源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我们这边伏击,满达海有骑兵的优势,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而清兵主力一来我们怎么应对?”
黄克渊被堵胤锡派到江西,湖广明军就指着江西能够翻盘,然后拉湖北一把,所以黄克渊比江西诸人还要关心赣地的战局。
孙守法听了,摸着唇下的胡须,哈哈一笑,“这个克渊先生可以放心。”他边说边豪气的指着沙盘道:“金督镇的三万人马已经到了万年,就等满达海入瓮,我们在这里伏击,满达海如果来救,正好便进入昌江与信江之间的狭长地带,到时我们先顶着,金督镇从侧面一冲,起码有七成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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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江畔破敌
孙守法现在是赣督万元吉的督标统制,伏不伏击他做不了主,他只能代表武将说说心中的想法,最后还是的万元吉、姜曰广拿主意。
他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万元吉,万元吉却陷入沉默,七成胜算,那就是要赌了。
毕竟是野战,虽然八旗骑兵只有一万人,但威慑力还是很强,万元吉经营赣地的策略,就两个字“求稳”,就算出现战机,也要慎之又慎。
他从隆武初年奉命入赣督师,一直就被清兵按住猛捶,深深知道江西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他可不能一战把这些家当全部输掉。
“吉人兄,我等之前的计划,就是把清兵诱入腹地,围而歼之,现在正是时候,打仗哪有十拿九稳的,风险肯定得冒。”姜曰广在旁说道。
万元吉见姜曰广支持,这一万清兵已经进嘴,确实没有不吃的道理,磕着牙也得塞到嘴里,不然确实心有不甘,他当即郑重的吩咐道:“好,本督决定采纳守法之策,进行伏击。现在守法可立刻派人将惠民桥附近的地形摸清楚,找到伏兵的地点,本督则派人通知金督镇,若满达海主力驰援,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战场,包抄满达海。”
当即,进贤城外的明军便开始拔营,全军向信江西岸运动。
王得仁部在放弃饶州后,撤退到余平县,刘之源追至,他又再次弃城,这让刘之源这种跟随满清多年的老汉贼,终于找到了入关之初,势如破竹的快感。
王彦那是异数,现在这样的情况,才应该是明军的常态,刘之源等人顿时像吃了虎鞭一般,咬着王得仁继续猛追,大有要凭借一万人马就拿下南昌之感。
一众绿营兵,也被八旗大爷带动起来,一路都顺畅无比,没遇见像样的抵抗,不觉见也肥了狗胆,嗷嗷叫的嚷嚷着要打进南昌。
七月初九,在经过详细地侦察之后,万元吉令孙守法率领部将胡一清、赵印选、李士元等人,带火药、箭矢,进入探查后的地点埋伏。
同时,跑了一路的王得仁部,在过了惠民桥后,便不再继续撤退。
几乎是贴着王得仁部的尾巴,刘之源领着一万人紧跟着便到了惠民桥边,可见清兵求战心切,一定要吃掉这支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明军。
王得仁流寇出身,这个流字便点出了特点。崇祯年间,官军十面张网,八面围剿,不能流起来,跑起来的基本都已经投胎了,王得仁能活到现在,善于跑是个关键。
骑马站在桥头,刘之源看向对岸已经没了人影,心里不禁一阵骂娘,他顶着烈日追击,又扑了个空,着实万分恼火。
战马在桥头一阵徘徊,他身上只有一条裤衩,身上红一块黑一块,红的是刚长的新皮,黑的是没脱的死皮,他不待探马侦查,便急令大军过江。
午时烈日高照,天气热的像站在火炉里一般,清兵脸上通红,被晒得脱了一层死皮,面上阵阵焦疼,但主将干劲十足,他们只能顶着烈日继续前行。
“芦苇荡。”清军过了江,一名绿营军官突然说道。
“没见过么?打几年仗,这东西能把有水的地方长满,老子家乡田里的野草都齐腰了。”旁边一人随口说道,“真想进去睡一会儿,这日头太毒了。”
“哎,你说这八旗大姥爷怎么比老子还耐热了。”
“娘球,你回头瞧瞧,衣甲脱了,现在正脱皮了。”
“哎呦,老子是受不了,头都晒昏了,得去洗把脸,你说前面的孙子,怎么那么能跑呢?早点干一场,大家都好嘛。”
那绿营军官说完,便脱离了队伍,往道路两旁长满了芦苇的水洼地里跑,他拨开芦苇蹲下来捧上一点臭水,刚准备往脸上浇,抬头却见芦苇荡里,一群群穿着盔甲的明军半蹲着,一支锋利的箭头,正对准他,他眼中顿时流露恐惧。
他猛然站起身来,想要逃跑,想要喊,但才转身,一支利箭就从荡子射出,从他后劲射入,箭头从喉结穿出,他咕噜咕噜的发出几声声响,便扑地而死。
战乱使得赣地人口锐减,大片水田荒芜,草有人高,在这芦苇荡和长满野草的田地里,足可藏数千兵马。
这突然而来的一箭,便是一个信号,清军正走在官道上,两旁忽然发出声声炮响,开花弹在清兵中间炸开,顿时人仰马翻。
“有埋伏,往后退。”卜从善战马被惊的暴躁不安,他本人也脸上大变,一拉缰绳便往回跑。
道路上的清兵被炸死一片,慌乱之间,没几个人听到将领的呼喊,聪明点的掉头就跑,脑子不好使的就慌乱的跑下官道,但迎面就是一片铅弹打来,清兵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着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利箭破空的呼啸声,如狂风一般从两侧袭来,一道箭矢形成的大网正疾速落下。
惊疑未定,如同炸开了锅的清兵,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箭雨射来,铅弹打来,顿时贯穿了他们的铠甲,刺透了他们的单衣,钻入他们的身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化作凄厉的哀号。
更让他们胆颤心惊的还在后面,在一片哀嚎声中,两侧的喊杀生冲天而且起来,无数明军从芦苇荡、杂草中冲杀而出,操着寒光闪闪的战刀,来收割他们的人头。
“快,后队改前队,退过江去退过江去。”马背上的刘之源,惊出了一身冷汗,挥舞着军刀发声狂吼。
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士兵的惊呼,哀号,所淹没,但其实不用他说,大队清兵已经像惠民桥跑来,拥挤的想要逃到对岸,不少人被汹涌的人朝挤下河,扑腾扑腾几下,便没了人影。
同混乱的绿营兵相比,八旗兵的建制还在,他们要镇定一些,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行走在后面,并没有受到多少攻击,而且他们马快,所以率先退回河边。
此时一部分八旗兵,已经被绿营裹挟着上了浮桥,但还有七八百骑在刘之源身边。
这些骑兵一个个惊慌失色,但也没急着上桥,包括刘之源在内,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赶紧把脱了的衣甲穿上。
可就在八旗兵惊魂未定的戴盔穿甲时,从南面,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支马军,飞快地向他们袭来。
刘之源才戴好头盔,衣甲套上一半,见此顿时肝胆俱裂,这骑兵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追了几天的王得仁。
虽然对方只有五百多骑,但现在的八旗那滑稽一样儿,肯定不是敌手,而且敌军抢占了先机,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他不明虚实,在这里顽抗并没有意义。
刘之源当机立断,把穿了一半的衣甲一丢,便果断下令道:“快过江!”
王得仁领着五百骑兵冲来,明军骑士们扣箭上了弦,锐利的箭头射向了毫无防备的清军步兵,一个又一个清兵在溃逃中中箭扑倒。
马蹄轰响,伴随着千斤之力,王得仁领着骑兵拦腰撞上没有密集阵形,没有厚实铠甲,没有弓箭压制,只想过江的清兵。
拥挤在桥头的清兵,立刻就被马军撞成了两截,骑兵战刀挥砍,人头滚滚,他们透阵而出之后,没有停下来,而是一个大迂回,继续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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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发兵救援
余干县和清兵沿途占据的州县一样,烈日下城池和屋宅的阴影,看上去有些残破,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地上、墙上还留着一些血迹,所不同的是,这座城池还有生气,但这些生气也不属于原本的主人,而是临时驻扎在这里的满达海四万清兵。
现在这座赣北小县城内,已经挤满了清军,放眼望去,在残垣断壁的背阴处,入目的都是密密麻麻乘凉避暑的清兵。
在刘之源作为先锋,追赶王得仁之后,满达海在饶州休整一日后,便领着主力追赶上来,可与刘之源死命急进不同,满达海走的不是很急,遇见正午烈日当头时,大军还是需要休息,等到了烈日西斜,才继续赶路。
余干县的居民,在开战前就被官府迁走,刘之源占了城池后,手下人马毛都没捞到一根,老羞成怒下,被清兵焚毁,所以满达海进城后,连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
这时在城墙背面的阴凉处,满达海与几员满清大将,穿着单衣,吃着瓜果,商讨军情。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几人秃着顶儿,坦胸漏乳,吃得汁水四溅,模样儿粗鄙不堪,身上俱是骄横之气。
满达海吃完一块,将瓜皮随手一丢,把手往裤腿上擦了擦,开口道:“照这个速度,本帅月底就能拿下南昌,然后北上与亲王会师。”
“亲王那边想必也进展顺利,说不定贝勒打下南昌,亲王那边也破武昌了。”苏松巡抚土国宝附和一句。
几员清将大多哄笑,这次作战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轻松了些,只有镶红旗固山金砺有点担心道:“贝勒爷,老实说这次攻入江西,虽然特别顺利,但咱们占了饶州府,却没有什么收获,弟兄们连只鸡都没摸到,沿途的明军打个照面便跑,这就算了,一路过来,连老百姓都没看见,便有些怪了。而且之前,金声恒主动攻入江南,烧田抢粮,气焰嚣张,现在却一触即溃,卑职觉得这里透着一股邪气,还是谨慎些好。”
“哈哈~金固山与金声恒都姓金,怎么长他人志气?”一满州甲喇章京笑道:“你是没跟着亲王南下过,当年豫亲王从河南攻灭南朝,沿途的南蛮子就是这般模样,一个个要么不战而降要么望风而逃,金声恒那厮不就是那时投降的么?他这种反复的小人,一旦看见八旗的勇士,立刻就漏出了本性,夹着尾巴逃了。哈哈~”
众将其声哄笑,根本没把明军看在眼里,骄横无比,满达海道:“金声恒这个叛贼,害得勒克德浑被王彦烹杀,你们谁要是擒下这个叛贼,也当把他烹了!”
金砺见众人都没听进去他的话,微微皱眉,在哄笑声中,自言自语道:“金声恒还是有些能力的,不能小窥~”
就在众人哄笑之时,一队骑兵却急匆匆的从西面奔驰过来,马蹄轰响,惹得躲在树阴墙角里乘凉的清兵,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贝勒爷在何处?”为首的清骑焦急的嚷嚷着问了一句,被指明方向后,立刻催马奔到众将歇息处,当即翻身下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满达海与几将正吃着瓜了,见此不禁喝问道:“何事惊慌?”
那斥候头领,显然一路狂奔,累的不轻,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手指西面,慌张道:“贝勒爷,前锋,前锋,在信江西岸被伏击了。”
“什么?”众人听了,纷纷大惊,满达海把瓜一丢,猛然站起来问道:“什么情况,怎么会中埋伏?”
这一路顺风顺水,众人刚找到满清入关之初,势如破竹的快感,以为要重现昔日的辉煌,立刻遇上了当头一棒。
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金砺开始就觉得有些邪气,这刘之源追着王得仁,然后就被伏击了,明军显然蓄谋已久,一念至此,他立刻说道:“贝勒爷,看来明军是有意放水,引咱们深入。”
满达海听了,心中也惊疑起来,他向斥候问道:“前锋现在情况如何?”
斥候回道:“奴才向西探路,正好遇见有败军过来,看他们模样,应该很惨。”
满达海听了,有点相信金砺的话语,估计他是真中了明军奸计,毫无疑问,这场伏击经过了精心准备,其目的,就是完全吃掉冒进的前锋部队,甚至往坏一点想,他的四万主力也在明军算计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点尴尬了,他方才还是一幅看不起江西明军的模样,现在转眼就中了陷阱,不是啪啪打脸么。
满达海不禁恼羞成怒起来,就算明军有所预谋,那又怎么样,就凭借江西的虾兵蟹将,也想算计他,在实力面前,计谋就是笑话。
“哼,南蛮子就爱使这些阴毒的手段,居然敢伏击本帅前锋。”满达海咬牙切齿道:“信江离余干不到百里,南蛮子敢在本帅眼皮底下伏击,简直视本帅如无物。传令大军,立刻开拔,本帅要会会这群不知死活的蛮子。”
满达海发话,骄横的清军诸将,特别是满州将领,立刻同仇敌忾,纷纷起身,那意思分明是想狠狠教训一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明军,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么?
金砺见诸将齐齐起身,都要去调兵,不禁起身说道:“贝勒爷,此事不妥!”
满达海怒在心头,没好气的喝问道:“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