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誉有些后悔将此事告知于他了,这仿佛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提醒他楚常欢有多爱那个死了的人。
未几,楚常欢问道:“那明鹤通敌叛国之事是否也是遭人构陷?”
梁誉冷漠地道:“尚未可知。”
楚常欢抹净眼泪,复又躺了回去。
两日后,春蒐围猎,庆元帝携群臣前往大名府。
此番春猎,梁誉原是没打算把楚常欢带在身旁,一来他体弱,不宜车马劳顿,二则春猎人多眼杂,恐暴露了他的身份。
但经由玉簪一事后,楚常欢肉眼可见地沉郁下来,整日整夜地把自己关在房中,长此下去身体必然吃不消,梁誉心中愧疚难安,故而有了此决定。
大名府远在千里之外,车马行进缓慢,两日后方才抵达。
步入天鹿苑行宫后,楚常欢当即摘下帏帽,迫不及待地饮下两杯温开水解渴,气色似乎比在王府时更差了。
梁誉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楚常欢摇了摇头。
梁誉又问,“肚子饿不饿?”
楚常欢仍在为那日的事怨恨他,但这会儿确实有些饥饿,于是淡淡地道:“我想吃松黄饼。”
梁誉便依了他,命人取来一碟松黄饼,并一盅鸡油薏米羹。
松黄饼是楚常欢的心头好,无论吃多少都不厌,不过这鸡油薏米羹略有些腥腻,他仅吃一口就推开了。
梁誉倒也没强迫他,命人撤走碗碟,待他休憩片刻后便着人备了热汤供他洗沐。
傍晚,御厨传膳,梁誉独自去往行宫正殿,囫囵吃了一碗饭就离席了。刚穿过花园,寇樾就紧步追了上来,口里不住念叨着:“表哥,你慢些,等等我!”
梁誉顿步,回头看向他:“何事?”
寇樾嘿然一笑:“你近些时日和我爹忙于肃清毒瘤,无暇他顾,如今来天鹿苑时又寸步不离地陪着表嫂,想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
一面说,一面从襕袍衣襟内取出一幅短卷仔细展开,“这是我六天前从一位高丽商贩手中所购之《列女图》残卷,乃六朝四大家之一的长康先生所作,烦请表哥掌掌眼,辩其真伪。”
梁誉问道:“你每月俸禄多少?”
寇樾不明就里,如实应道:“贴职钱四十贯、米二十石、面五石、绢八匹、罗一匹、冬棉三十两。”
“这画多少钱?”
“整一百两。”
话毕,寇樾幡然醒悟,“依表哥之意,这画是长康先生的真迹?!”
梁誉道:“你每月的俸钱都用来买古玩了,不打算娶妻生子?”
寇樾笑呵呵道:“古玩令人愉悦,妻儿只会教我头疼,可比不得表哥你,娶了个风华绝茂的娘子——对了,我还未见过表嫂,不知表哥能否引我一见?”
“不能。”梁誉斩钉截铁地道。
寇樾嘟囔了一句小气,随后便收妥画卷请辞了。
目下天已黑尽,梁誉回到行宫寝室时,姜芜正在整理床褥,枕边叠放着一套干净的中单。见他走进,当即放下手头活计施以一礼。
梁誉问道:“王妃呢?”
姜芜指向东面那扇围屏:王妃正在沐浴。
“嗯。”梁誉应了一声,旋即在床沿坐定。
姜芜审时度势,毕恭毕敬地退出寝室,并拉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变得空寂,梁誉静坐于此,只听见围屏后不断有水声灌入耳内。
——那声音并不明显,但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五感。
极目而望,依稀能透过围屏窥见浴桶里的莹白身躯。
梁誉收回视线,起身踱至黄梨木方桌前,兀自斟一杯冷水饮下。
“哗啦——”
正这时,围屏后传来一道清冽的水击声,梁誉侧首,便见楚常欢自浴桶内起身,继而从衣桁上扯下一块布巾披裹在身上,并将湿淋淋的头发拨至肩侧。
他赤着脚自围屏后走出,水渍滴溅了一地,冷不防见到梁誉,不由一怔。
梁誉拿过枕边的中单朝他走近,见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顿时不悦:“怕什么?”
说罢便要去解他身上的布巾,楚常欢忙拒绝道:“我……我自己来。”
梁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将中单置于桌面,背过了身。
楚常欢手忙脚乱地擦净水渍穿上衣裤,梁誉转身时,他已坐在镜前揩拭头发。
许是太过慌乱,他竟忘了穿鞋,双脚仍覆有水珠。
梁誉在他身前蹲下,抬起楚常欢的一条腿搁在自己膝上,不紧不慢地揩着水痕。
楚常欢被他紧紧握住脚踝,竟挣脱不得,犹如脱了力。
常年持兵器的手实在太过粗糙,茧子刮在皮肤上,激出一阵酥而麻的痒意,教楚常欢不禁打颤。
梁誉替他擦拭脚趾缝时,见那几根漂亮的趾头微微蜷紧,不由一顿,而后松了些钳制脚踝的力道,手上动作亦轻柔了不少。
倏然,梁誉脑内涌出一个念头,他想,倘若给这几根脚趾也染上蔻丹,不知是何光景?
此念一闪而过,梁誉神色倏变,暗道了一句荒唐。
待穿上鞋袜,他欲从楚常欢手里接过擦拭头发的布巾,楚常欢察觉到他的意图,遂将物什藏于身后,道:“我自己来便好。”
梁誉并不言语,转而揭开香炉,点燃了安神香。
楚常欢一头乌发垂泄至腰际,若要揩干,需费上好些功夫。
暮春之夜虽不再寒冷,但他衣衫单薄,难免受凉,梁誉遂将窗叶合拢,并取来一件氅衣披在他身上。
棱花镜中映出一豆昏黄的灯影,焰苗微动,明灭不定。
梁誉剪掉一截燃尽的灯芯,不经意抬眼,正好与镜中之人的视线相交。
他回头看向楚常欢,询问道:“可要我帮你?”
楚常欢顺从地将布巾递与他,在他接过之时,一并抓住了他的手。
那双漂亮的眸子不再冷漠无神,反之,盈满了绵绵春情。
这样的眼神,梁誉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都不是对他绽露的。
在楚常欢即将缠上来时,梁誉倏地扣住他的双肩,沉声道:“楚常欢,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楚常欢眨了眨眼,瞬间清醒过来,立刻松了手。
沉积多日的愧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梁誉猛地将他拉入怀中,冷笑道,“也罢,看清了就好,一会儿可莫再叫错人了。”
第14章
不知从何时起,楚常欢的身子就有了瘾。
当初在嘉义侯府时,顾明鹤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只要微皱眉头,对方便能知晓他想要什么。
一旦起了欲,顾明鹤则会义无反顾地为他疏解,从不冷落他。
而现在,楚常欢只能不知廉耻地索要。
他心里清如明镜,如今与他朝夕相对的人并非顾明鹤,而是那个曾将他的真心践踏入泥、对他厌恶至极的梁誉。
可他的身子竟魔怔到主动去纠缠,仿佛不解此瘾,便会死去。
梁誉近几日对他的千依百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楚常欢挣扎推打,不让他碰自己,梁誉便撕碎了他的中单,将他的双手绑了起来。
楚常欢泪眼婆娑,可怜至极,梁誉索性再撕一块布把这双眼睛也蒙上,冷冷地道:“顾明鹤或许会喜欢你的眼泪,但对我没用。”
“顾明鹤”这三个字是他的禁忌,但他今晚却频频提及,说出口的话字字句句戳人心肺:“你又不是第一次与我承欢,还装什么贞洁?顾明鹤早就知道你背叛了他,死不瞑目呢!”
楚常欢浑身一僵,皮肤滚热,心却已经凉透。
梁誉取来脂膏,胡乱抹了些,就着方才生气时弄出的便宜将他占为己有。
热意相融,楚常欢脑内顿时变得空白,他下意识抬起腿,讨好般迎了上去。
恨与欲只在一瞬,有了瘾,他就轻易地忘却了恨,嘴里发出愉悦的轻呜声。
那双纤瘦白净的手被绑在了床头,此刻因极致的爽利开始挣扭,泣声央求道:“明鹤,别这样对我,放开我,放开我好不好……”
梁誉恼怒不已,一巴掌扇在他的腿侧:“我不是顾明鹤!”
楚常欢的身子又是一僵,好半晌没再出声,直到理智渐渐被撞散,方又哼哼唧唧地埋怨起来。
良久,梁誉解开他的手,迫使他转了个面,跪伏着。
肩胛处的朱红芍药赫然入目,梁誉定定地凝视着,倏而弯腰,贴在他耳畔问道:“你后背这朵芍药刺青是他给你纹的?”
楚常欢没有吭声,半清醒半沉沦地任他胡作非为,直到难以承受之时,方开口求道:“轻着点儿,我肚子疼。”
梁誉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腹,察觉到肚皮下有一狼犺物话儿,隐约可触其轮廓,便冷笑道:“是这个让你疼吗?”
楚常欢咬紧嘴唇,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梁誉,我恨你。”泪水早已将蒙眼的布匹淋湿,顺着面颊潺落。
梁誉哂道:“你也只有在恨的时候才能想起我是梁誉。”
他的掌心仍覆在楚常欢的肚皮上,那处浸着丝丝寒意,久难捂热。
犹记新婚第二日,楚常欢自宫里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浑身高热,唯有肚皮是凉的。
彼时梁誉并未在意,以为是敞了衣之后受了寒,不成想今晚亦是如此。
念他方才喊了疼,梁誉就没再过分地欺负,温温吞吞折磨了半个时辰方罢休。
楚常欢身子弱,行完房事便昏睡过去了,梁誉命人备来热水后替他仔细擦净身子,并将那些脏东西压引出来。
事毕,梁誉吹熄屋内的油灯在他身侧躺下,过不多时,楚常欢摸摸索索挪了过来,往他怀里钻,还将一条腿搭在他身上,睡姿极其不雅。
梁誉的怒气渐渐消散,心情舒畅地搂紧了他,正待合眼时,倏地涌出一个念头来。
——为何楚常欢每次起了欲念,都会将他错认成顾明鹤?且他情动得太过突然,满眼皆是欲,仿佛吃了合欢之药。
梁誉冥思苦想,始终不得结论,却也因此留了个心眼,想知道楚常欢究竟因何而动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