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管闲事。”他硬邦邦地说。
无忧:“……喂,就是关照你一下,你要不要这么不识好歹啊?”
“你?关照我?”安焉逢嗤之以鼻。
无忧没有被他的话击退,而是突然凑近他闻了闻:“哇,味道好怪,你还是去沐浴吧……”
安焉逢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浑身不舒服,总感觉是不是真的沾上了什么奇怪的气味。无忧用手扇了扇风,远远躲开他,一溜烟走了。
安焉逢:“……”
如愿摆脱了这个烦人的大小姐,他也实在高兴不起来。他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也来不及沐浴,换了身衣服,确认身上没什么怪味,又拆开发饰,把头发重新梳好。
昭云部来的随从都被他想方设法支了开去,安柔兆也不在,他必须要把握这难得的良机。
桌上放着一个布包,是他刚刚藏进袖子里的。里面包着两支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紫色草叶,安焉逢把它们两三下碾碎,握在掌心,走向院落的西边。
王庭为昭云部使者安排的院子非常宽敞,安焉逢与安柔兆各自住在院子的一头。他此刻走向的,就是安柔兆的房间。
他站在后窗边,掌心中燃起一丝火焰,烧灼着那些草叶的碎末。很快,一缕紫烟从他手中飘出,沿着窗缝钻了进去。
不消片刻,紫烟渐渐颜色加深,变得仿佛一股绳索般凝练。安焉逢抓着紫烟绳索,上下拨弄两次,把窗内的搭扣撬开,然后推开窗户,跳进房间。
安柔兆的卧房与书房相连,里面的陈设以王庭的布置为主,她也几乎也没有在里面添上任何姑娘家喜欢的摆设。安焉逢环顾一周,小心翼翼地四下查看,但一无所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他不得不把视线投向两个还没查看的地方。
梳妆台上摆着一只镜匣,除此之外,帘幕后还有一只刻着金羽纹样的衣箱。若非迫不得已,安焉逢实在也不想动这些地方。
不过来都来了……世上许多事情,说不定坏就坏在一句“来都来了”。
他想象了一下被姐姐打成秃毛鸡的景象,不禁打了个寒颤。
安焉逢先走到梳妆台边,低头看着镜匣。窗外的日光照耀在木匣中深深浅浅的金线上,他猛然发现,这匣子上面似乎附有阵法。
阵法他可是一窍不通,经常被长辈责骂不学无术,即使和无忧不对付,他也不得不承认,无忧在这点上比他出息多了。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既然不知道这阵法是做啥的,那最好还是先别碰。
他放弃了镜匣,转而去看衣箱,幸好这个好像没动什么手脚。箱盖锁着,他故技重施,用紫烟形成的绳索拨开锁扣,打开了箱子。
里面只放着些衣物,乍一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但在衣物之上,端端正正摆着的那件东西,让安焉逢倒吸一口冷气,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方寸大乱之间,他都没来得及留意四下的动静。及至有人推开门,他才猝然转过身。
安柔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安焉逢此时倒是没那么怕了,他一把抓起衣箱里那件东西,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谁教你进你姐姐的房间乱翻东西的?”安柔兆反手把门在身后一关,走到他面前。
安焉逢的手微微发抖。他拿着的是一件金羽发饰,同样的灿灿生辉,但与安柔兆戴着的式样不同,要简洁得多,乃是男子所用。
而熟悉金翅鸟安氏的人看来,其中的纹样更是一目了然。每个族人自出生起都会有属于他自己的一套金羽图案,这件男子的发饰,正是属于安柔兆与安焉逢的另一个至亲兄弟,安游兆。
这件发饰由莹金打成,内里刻有阵法,是长老们专为这一代小辈打造的护身法器。安焉逢也有件相似的,他平时虽然不爱戴,但绝不会把它随便交给旁人。
“姐,你为什么会有这东西?”他鼓起勇气,直视着安柔兆,“游兆哥怎么了?”
安柔兆唇角扬起,安焉逢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甚至都有点不像她了。
“游兆啊,他好得很。”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不对的?”
安焉逢茫然地说:“那天你穿的男子衣衫,腰上的佩饰也是大哥的……”
“哦?那上面没有金羽吧。”安柔兆好奇道,“莫非你记得那件东西?可是,游兆都离家那么久了。”
安焉逢:“我当然记得!因为那就是我送给他的啊!”
“哎,好像还真是,我竟给忘了。”安柔兆苦恼地摇了摇头,“真是的,焉逢啊,你总是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该糊涂的时候又不糊涂。”
“什么叫该糊涂的时候?”安焉逢大声道,“姐,你要做什么?你把游兆哥怎么了?”
他问完这话,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想起之前他随口的猜测。
“你该不会,”他喃喃地说,“真的还在因为繁岭部的事情恨殿下吧?即使这样,这次主将派我们来这里,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惹事啊!”
“你想太多了。”安柔兆打断道,“焉逢,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既然你都问到这个份上……”
安焉逢紧张地看着她,却见她嫣然一笑:“我也还是不能告诉你呢。”
他只看到眼前金光闪烁,转瞬间便头壳一痛,晕了过去。
第39章 沉鱼塔(六)
沉鱼塔里,行舟正与谢真说着话,门外忽然奔进一个青衣的身影来。
“阿花!”来人正是无忧,他一路小跑到桌边,严肃道:“我有话跟你说!”
行舟:“喂,这里不可以闲聊。”
谢真瞥了他一眼:“刚才是谁在跟我说话来着?”
“是你先说的。”行舟理直气壮。
“行吧。”谢真起身,“我去外面说可以了吧。”
他拉着无忧,出了沉鱼塔,站在那棵黄金树下,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无忧这会儿也不管之前闹的别扭了,飞快地说:“刚才我在路上遇见了安焉逢,他鬼鬼祟祟的虽然没让我看到但是一闻就知道他袖子里藏的药草肯定不怀好意!”
“慢点说慢点说。”
谢真给他顺了顺毛,“什么药草?”
“一种专门用来溜门撬锁的东西,配合一点术法,特别好用!”无忧说,“他肯定是在芳海里挖来的,你说他拿这东西能干什么?肯定不干好事啊!”
谢真想起静流部对药草的研究十分精深,料想无忧耳濡目染,对这方面也比一般人熟悉。
无忧又道:“他之前就想套你话,非常不可靠,你千万不要信他。万一他拿这东西是要撬你窗户,你就小心,呃,小心不要一剑把他捅死?总之还是小心一点啦!”
“多谢,但不用担心。”谢真说,“我和长明……殿下住一起,应该没什么事。”
无忧:“什么?你和长明殿下住在一起????”
谢真:“……”
无忧瞪着他,谢真道:“这不是重点。但是,你想也知道,王庭其他地方守卫都很严密,不可能防不住他。”
无忧:“可他本来就是个不自量力的二傻子啊!”
“……”谢真觉得那次遇到的少年就是个平常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而已,无忧大概是经常和人家怼来怼去,黑他都不眨眼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应该有的,何况雩祀在即,他惹得起这么大的麻烦吗?”
无忧也被问住了:“那他费劲巴拉拔了草回去,就是想自己玩吗?”
谢真:“先等一下。”
他制止了还要再说下去的无忧,示意他转身。
不远处的小路上,安柔兆正朝他们走来。她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包袱,来到近前时,对两人略一颔首,微笑起来。
无忧认识安柔兆,挡在谢真前面,有些警觉地看着她。
安柔兆不以为意,她对无忧一点头,便对谢真道:“借一步说话?”
无忧似乎很有意见,但到底没有立刻出言找茬,对这位姑娘,他总归不好像对安焉逢一样上来就喷。谢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我去去就来。”
安柔兆也不走远,就往西边走了走,进到一座四面通敞的亭子里。谢真道:“请讲吧。”
安柔兆款款道:“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解释。初次见面时,公子是否曾经疑惑,为何柔兆显得有些唐突?”
谢真:“确实。这是为何?”
安柔兆道:“因为公子的相貌肖似我一位故人,一见之下,忍不住吃惊。”
“故人?”
谢真蹙眉。他现在的面孔与母亲相似,也就是说,假如这位安氏的大小姐没有胡说的话,她认识的是与母亲有关的某个人?
那会是蝉花族人吗?又或者是母亲的亲属?
他正色道:“能否详细说来?”
“当然,不过这里说话不大方便。”安柔兆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沉鱼塔前的无忧,“不如一个时辰后,去我的院中坐坐?”
“好。”谢真当即道。
安柔兆一笑:“那就等公子赏光了。”
她不再多说,提着包袱离开。谢真回到塔前,无忧追问:“她没为难你吧?”
“为什么要为难我?”谢真奇道。
无忧:“呃……反正昭云部的鸟都有点蛮不讲理的!”
谢真:“你认识她吗?”
“听说过啦。”无忧扁嘴,“金翅鸟家的安氏柔兆嘛,很有名的。虽然主将不会用这种‘谁谁比你强’的话来教训人,但是从别人倒是那里听了好多次。”
他叨咕了一堆,谢真才知道,安柔兆在三部的年轻一辈中,也是经常会被拎出来比较的榜样。天赋不错,为人可靠,且刻苦努力,从不惹是生非,完全是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姐姐”。
无忧:“当初她的婚姻大事也很受瞩目,虽然她说不会这么早成亲,不过定亲总是可以的。我记得我哥好像也是人选之一。”
仙门中师徒传承比亲缘更重,因而修士对于婚姻一事更看缘分,全没有这种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况。谢真不禁想到,恐怕长明的婚事,不久后也将是三部中的热门议题吧。
他压下古怪的念头,问:“是说大公子施晏吗?”
“对。”无忧道,“我觉得安柔兆能看上他除非是疯了。”
谢真:“……也不至于吧?”
“至于啊,你真是想象不到他有多无聊!每天就是工作工作!根本没有生活!”无忧吧啦吧啦地说,“但是他好在有自知之明,据说主将当时问他心意,他自己就拒绝了,挺好,免得被人家回绝,省了麻烦。”
谢真:“那么,她现在应该是没有定亲吧?”不然也不会准备被介绍给长明了。
“非要说的话是没有,但差点就有了。”无忧一副什么我都知道的表情,“她当初是要与繁岭部的主将定亲,不过还没成,对方就死啦。”
谢真:“一部主将?是被谁杀害的吗?”
无忧:“就是长明殿下啊。”
谢真:“……”
无忧:“繁岭部对王庭一直有些不敬,长明殿下那时刚刚继位,可能他们想趁虚而入吧,没想到反而被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