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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说过_分节阅读_第256节
小说作者:thymes,青山为雪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1.25 MB   上传时间:2025-12-09 12:40:51

  至于郁掌门……他已经在他的执着中走了太远。

  月无常相,水无常形,仙门与妖族的局势,并不是一定要重演历史中彼此势压的对立。正如相较于凤凰创立王庭之初,妖族已从古时的野性难驯变得逐渐学会与人世共存,双方也总会在此起彼落的较量中寻到平衡之道。

  郁掌门未必就看不清楚这些,只是他已经被他所经历的一切重重束缚。对于毓秀遏制妖族的计略,他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动摇,否则他就自觉是屈从于了他血脉中的罪孽,背叛了他对两任师父立下的誓言。

  谢真知道,郁掌门不会为他重造地脉的谋划而悔恨。若是回到一切尚未开始前,知道在星仪的黑幕下晖阴之阵注定失败,他也只会重做布置,寻找胜机,却不会因为此事牵涉甚广而犹疑。

  剑从混沌的冷雾中穿过,抵达记忆幽暗朦胧的另一端,挑落了冰尘雪屑,飒飒流光。时分在对峙中钝重地拖行,吞饮着灵气的阵法仍在充盈,但这逐渐不堪重负的扩散,在神念中是最为漫长的一瞬间。

  现世中的雪花极为缓慢地落下,越过拂动的发梢边,几乎是静止不动。寒风中弥漫的金砂以其阴魂不散的语调窃语道:“难不成你以为这阵法还有挽救的余地?你在这里想得再多,也不过是拖延那必然的结果……”

  “你着实是很担心我干脆将阵法毁去。”谢真回道,“这么拙劣的激将,就不怕我当真动手吗?”

  金砂的化身猛地闭嘴了,若隐若现的轮廓不由得显得警觉起来。

  言语上的交锋或可虚张声势,神念却做不得假,被那直指而来的森然杀意所慑,它那并无形状的躯壳也不寒而栗,一时间辨别不出对方话中意思是真是假。

  它知道,万一这人真的不管不顾,调运天魔之威一剑下去,把阵法连同里面阵主拌着金砂的馅儿给斩得稀里哗啦,它这具化身是没有半点抵挡之力的。远在别处的本源说不定还有点办法,但那边显然已经自顾不暇,更不可能过来掺和。

  它所倚仗的,无非就是谢真这个人的品格——底下的阵中还有个孟君山在苦苦支撑,而阵法被斩破,新宛当即就要遭灾,它所知道的谢真,断不会这么不计后果。

  可是,一定如此吗?它对谢真的了解,源自本源所了解的一切,而这又只是基于对方的过去。过去不会这么做,未必现在就不会这么做;何况双方如今仇深似海,又有着阻止邪魔为祸世间的道义。

  形势已在危急的边界,付出这些或许本来也保不住的代价,换来的是对死敌的折损,谁能保证他绝不会做出这个行之有效的选择?

  经过了反复试探,它仍然不敢确定。在彼此窥探被隔绝的神魂天堑上,它之前所见唯有幽暗的镜面,现在它又觉得那好像是一片冷酷的深渊。

  谢真同样看不到对方的百转千回,他就是被烦得不行,恐吓了这个话很密的化身一下,要是知道了对方悚然生疑的一堆念头,大概只会觉得这家伙想得太多。

  换作一个更完整的星仪在此,多半会将意图掩饰得更加谨慎些。但从那反应他也看得出来,对星仪而言人心永远变幻莫测,让他反而会对一些抉择失去把握。

  不觉间,他心中现出一点明悟。下一剑向着风雪漩涡中推出时,他听由灵光的牵引,遁去那摇摇欲坠的残识中潜藏最深之处。

  作者有话说:

  谢真:(只是呼吸)

  星仪mini:万一他跟我一样下得了狠心怎么办!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就想开了呢!好可怕!(

第267章 物华休(二)

  丛云似盖,雪下如尘。北风吹得霜雾漫卷,远方的天尽头,近处的山形起伏,都在其中隐去不见,唯余荒林中几株枯枝槁木。

  谢真站在被风雪覆盖的小径上,向前看,只有一片冥茫。按理说,这里原本不应当是这番模样。

  这片林地,往下通向河边的小镇,它是中原许许多多寻常镇子中的一个,从未经过什么波澜。往上走,越过罕有人至的山坳,那里曾经有座木屋,同样很普通,没有什么传说故事可讲。

  木屋的院子里栽着花草,凳子上晒着精心削造的小小木剑,剑柄和剑刃都打磨得光滑干净,没有一根会扎伤手掌的木刺,虽然它并没能等来被那个孩子拿起来的一天。这里平凡无奇,但是独一无二,留在过去的痕迹业已消散,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一座小屋了。

  谢真穿过了数不清的记忆,才最终到达这里。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点微薄的印象,一寸寸补全为完整的画面,然而在所有碎片的映照里,只有晚春时乱红满地的凄幽,入夏时热气在窗外不断迫近的焦苦,无论如何,总不会是冬天。

  何况,中原也没有这么大的雪。

  谢真转向木屋的方向,明知道这只是一段凝固的过往,他仍是徒然遥望,但最后他也没有迈步,而是收回了目光。

  荒林另一边,一道影子踽踽独行,穿过积雪。来者在雾气中朦胧晦涩,那身影中除了昏暗之外,别无他物。

  正如在曾经的这一日,他寄身在旁人身上的一缕神念,往来无形,却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影子缓缓来到谢真面前,雪地上没有留下他的丝毫踪迹。北风从这具轮廓中穿过,扬起一阵阵呼啸,影子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也正像是空洞的风声。

  他问道:“是你么,谢真?”

  在这幅时令、景色与到来人物皆是错谬的画面中,谢真那一身黑衣分外清晰,宛如墨迹深深透过了故纸。连同他怀中抱着的长剑,素净剑鞘上细细描摹的纹路,一样纤毫毕现,丝缕分明。

  与他相对的那个影子,则是不辨样貌,飘忽不定。既见不到面容,遑论身份、族属,更不知他是何来历,又要往何处去。

  一明一暗,如隔天堑。自身模糊不清的那一个,反倒没办法把对方看得清楚。

  谢真道:“我已知道,当初正是掌门迫使我母亲将我留给仙门。我从掌门的记忆中回溯至此,是因为你对此事满怀悔恨。”

  影子没有答话。他的身形时而凝定,时而浑浊,映着坡上幽冷的枯木,一团团飞絮般的雪沙。

  良久,他说:“我不知道……倘若当初任由你回到妖族之间,如今种种,又是否会有所不同。”

  “掌门,你仍是执着于血脉之别。”谢真说道,“我究竟归属于妖族还是仙门,并没有什么差别。”

  影子仿佛被这句话激怒了:“无论你出身何处,到最后还是想做个身无束缚的妖族吗?”

  谢真平静道:“掌门那时执意要让我回到仙门,难道就是出于你所相信的道义?你只是不愿见到我父亲的后裔流落在外,你希望这个有着妖族血脉的孩子可以成为修士,就像你当年那样,避开落入妖族之手的命运。掌门,这是你的私心。”

  影子沉默良久,怔怔地说:“我又怎能放手不管?”

  “你不是在拯救我,反倒是让那别无选择的结果在我这里重演。”

  谢真直视着对方幽暗混沌的面影,“你将我从母亲身边夺去,和你的同族想要把你掳走,又有什么分别?”

  影子的轮廓剧烈地震颤起来,本就模糊的形状接近溃散,仿佛有枯枝般的痕迹在半空中展开,雪粒如同急雨抛洒,使得那若隐若现的躯壳好似要化作寒风。

  “是我生而有此罪孽。”他低声说,“我心中的魔念,从未真正消除,到头来终究还是难免……”

  “掌门!”谢真喝道,“你要把这些全都归于那一丝血脉在作祟吗?你年少时的磨难,绝非你的罪过,反倒是当你自以为在赎罪时才日渐自误,将你的执着凌驾在旁人的命运之上,无论是当年,还是此时此刻!这与你是修士还是妖族都不相干,你只是错了!”

  落雪如同尘灰飘拂,一行行掠过两人之间。在这一瞬神念的天地里,中原正下着从未有过的大雪,掩埋了城池村落,河流与山峦。风声止息,只有静寂,千里白茫茫的雪地映着云间的月光。

  影子喃喃道:“……我何以走到了如此地步?”

  谢真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这一缕心魔。

  如此从执念中迸裂而出,犹如余烬的残识,他也无法将其视作本人看待。但这样纯粹的悔恨之中,凝结的却是本人至死都无法诉之于口的话。

  “我应当明白。”影子低声说,“谢真,你我从来都是不同的。”

  “是了。”谢真缓缓拔剑出鞘,“——我,与你不同。”

  *

  金砂化身在这一个霎时中感到了天摇地撼。它所紧紧缠绕的阵主神魂脱离了它的挟制,让它同时也对阵法完全失去了掌控。

  它在诞生之初就熟知种种操纵神魂的法门,但此刻,涌上它心头的疑惑却要更多。对方究竟是如何斩断了丛生蔓延的心魔?阵主的神魂已经支离破碎、深遭侵染,他难道还能从这堆碎片里挑出孰黑孰白?……第三剑和紧随而来的第四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也来不及细思了,剑修的剑有多快,此刻已有亲身感受。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里,海山的剑光切入了他所在之处,飞落如雨,织成将它捕获的牢笼,精准确切,没有一丝遗漏。

  直到这一刻到来之前,它都只是慑于剑势之威,绝没想过对方真能把它从已经缠连的神魂中剖解出来,保住了这座摇摇欲坠的阵法。

  难道说,这个满打满算也没有接触天魔多久的剑修,对天魔的驾驭之能已经超越了它的创造者,以至于能做到这不可思议的事?

  它之所以能放任自己思考,只因在那瞬间,它探向外界的知觉尽数被一剑切断,使它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中。

  不同于醒觉前的黑暗,这是犹如死去的平静。短暂的片刻里,就连它所摹仿的正体真身,也与它再不相干。

  如果一切能停止在此刻就好了。这就是它,一具化身所度过的一生。

  这个时刻稍纵即逝,疾掠的剑光将它从阵法中囫囵挑了出来,向外抛去。穿过被凿了个大洞的殿顶,越过逐渐减缓的灵气漩涡,它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天空。

  新宛的夜幕已经不再浓重,天际低处隐约泛灰,带着一丝黎明的预兆。断断续续的飘雪让这最后的夜色愈显浑浊,坊墙街道间酝酿着不安的气息,但这一切最后还是没有演变成混乱。

  它仰望着这不纯净的天空,向下坠落。被赋予了执着意志的化身令人戒慎,失去了倚仗的力量后,它也不过是一捧砂砾。

  然而,尽管它已无接续之力,有人也不想看着它就这么慢悠悠地往下掉。剑光紧随而至,上下左右严实地一绞,没给它留下在半空中变成烟火的机会。

  该说不愧是剑修吗,出手就要干净利索——它以为自己至少会有个轰轰烈烈的结局,实际上一切来得太快,它甚至没有机会让对方好好读一下它的所思所想。

  谢真收剑一横,海山轻振,将剑上沾染的点点金光震散。不消片刻,漆黑剑刃上重又洁净如洗。

  这是他熟悉了天魔的权柄后,初次彻底地灭除星仪的一个化身,方才在神念中与神念外的一战,虽然险而又险,生死毫厘,但他也从中越加明悟了这股力量的运用之道,也对星仪这些金砂化身有了更多领会。

  这具化身消逝前,残余的念头还是飘到了他的感知中。化身的意识已经散落,留下的只有一段段情绪:对他的恐惧,对即将逝去的迷茫,以及一想到真正的星仪未来迟早又要与这个可怕剑修再次交手,又因为看不到这激烈的场面而充满遗憾。

  谢真:“……”

  对这个星仪化身的一言难尽,一时间反而冲淡了那些沉重的思绪。他按下心头种种起伏,纵剑追上那从阵法中释放出来的、曾经属于郁掌门的残魂。

  皑皑寒气如同轻烟升起,投向空中的雪云。被星仪布置在此的金砂化身专为阵主设下了天罗地网,遭此精心暗算,结局早已注定;如今那道魂魄已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只凭借着一缕本能,去融入那阵法外仅剩的虚无躯壳。

  但那躯壳也是由金砂化身捏造而出的幻影,既非修士,也非妖魔。当下方的阵法逐渐停滞,那道幻影也失去了归属,化作漫卷的风雪,在新宛上空游荡徘徊。

  谢真一直跟随在后,等到对方与阵法引动的灵气漩涡完全断开,才抬眼看去,望向那阵迷惘的寒风。

  城里因为这异常天候而惊醒的居民,许多都围着灯盏,靠在灶边,惶惶不安地等待着。他们不知道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衡文仙师们如今在哪里,也不指望能有个什么说法,只希望这怪异的情形快些过去。

  有人祈求,有人抱怨,也有人觉得这或许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奇景,说什么都压不下好奇心。再说,那股寒意也没到让人挪不动脚步的程度,他们不知道有个不留名的凤凰正在忙着撮火,好让这遭到灵气侵袭的城池免于被冻住,只知道手里捧上一盏灯,就不会感觉那么冷。

  那些胆子大的人虽不敢到街上去,也试着推开门窗,走到自家院子里,抬头往天上张望。

  那画面的确是绝无仅有。夜色渐淡,天幕仍旧幽暗,一股呼啸的风雪却在其中肆意飘动,庞然浩大,鲜明得难以忽视,又带着与这反常迹象相伴而生的险恶,仿佛不知何时就要扑落下来,在他们这些凡人身上降下一场大灾。

  有着衡文坐镇的一国之都新宛,百十年间从未见识过这等骇人的景象,哪怕是夸夸其谈的乡野传说里,也没有形容过如此可怖的妖魔。

  在一双双眼睛恐惧的注视中,一道银光倏忽而至,追上了漫卷的风雪。

  那光华如此明亮,破开了纷纷雪雾,几乎叫人错以为是白练般的月光。只是此时夜尽月隐,从新宛的街坊中向上看去,笼罩着城池的只有朦胧昏沉,更不可能透过这片混沌看到天穹。

  然而那道耀眼的清光仍旧穿梭在风雪间,就好像真有月色在此倾泻下来。

  许多人就这样仰望着天空,忘记了害怕,为那尚不理解的事物而兀自着迷。无论他们日后会如何谈论这一段稀奇经历,描述出多少千奇百怪的演变版本,催生出多少传说故事与诗稿,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大多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门道来;在他们眼里,那只是宛如月华的清辉,又比月光更加凌厉,一会在这里,一会又出现在另一边,即使不曾特地昭显,那惊鸿闪逝间的轻盈迅疾,依然蕴含着令人屏气凝神之美。

  等到终于有人回过神,意识到可能正有仙师在与肆虐的风雪交手时,天上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那股混沌的幽影被剑势困住,无处可去,骤然凝固在半空之中。

  四下里的云与雾都停止了流动。一道横越天际的夺目剑光,刹那间穿过了无定形的风雪,将其一剑斩落!

  从尚未摆脱混乱的宫城,到门户紧闭的坊墙之下,新宛各处都有人见到了这毕生难忘的一幕。如同大梦初醒,月色隐去,再不停留。

  云开雾散,漫天大雪向着城中落了下来。看到这情形的人们慌忙躲避,但这一次的落雪不再带着森然寒意,它们一片片越过夏夜的梢头,飘向潮湿的屋瓦,坠入被积水染上泥泞的石地,消融在黑暗中。

第268章 物华休(三)

  一声裂响,随后是如雨般声声清脆。置于在衡文这座书阁顶层的布设,只是晖阴之阵庞大形体中浮于表面的一角,但当这里的阵型也从内到外寸寸破碎时,已经昭示了阵法的彻底收束。

  散落在四周用以支撑的玉符和法器,早在这一轮冲击中无声化作齑粉,那些连绵不绝的碎裂声,则是涌流的灵气经过一段段空处时发出的弦鸣余音。

  脱缰的阵法缓缓停止了运转,在险情中飘摇的灵气漩涡也终于不再卷动。曾经占据了全副心神,仿佛将天地充塞的危机一朝消逝,留下的唯有空虚。失去了阵法的拘束,孟君山就像是一只被忘在枝头的柿子一样跌了下去。

  先前竭力维持阵法时,所见情形令他目不暇接,他只看到一道剑光从天而落,冲入阵法,这副二话不说就是往里一撞的架势,除了谢真,根本想不出还能有别人。

  还来不及担忧,孟君山只看对方连出五剑,这个无与伦比的巨大烂摊子就真的被他停了下来——说好的身为剑修对阵法没什么研究呢,这段日子是背着大伙到哪里去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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