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呆着。”孟君山已经走向了山洞,头也不回道,“若有其他路上回来的人,用得上你带的伤药。”
闻人郴不敢在这时候和师兄闹别扭,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站住了。
孟君山正要踏进路口,不防身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整座石室如同天崩地裂般摇撼,头顶的山岩一块块碎裂,噼里啪啦地向下砸落。尘灰飞扬中,那个容他们进来的裂隙一寸寸挤压,居然就在眼前扭曲着合上了。
冲天的青光从镜中疾射而出,化为一片水幕,将下落的碎石四散拂开,接着向下一卷,挡在石室中的众人头顶。但山石还是接连不断地坠下,此时空中凭空现出朵朵飞花,将它们一一击碎。
“进山洞!”孟君山喝道。
他已经察觉背后的山洞未受牵连,崩毁的只有这个石室。霍清源见状立刻拎起离他最近的城主,混乱之中也管不了是哪条路,直接推进了旁边的洞口。
闻人郴则长鞭一甩,要把那个侍女勾住,没想到对方轻轻一让,居然避开了她的鞭梢。
“你……”闻人郴一愣,这时她脚下的地面忽然晃动起来,猛然塌落!
她惊叫一声,身不由己地掉了下去。半个石室的地面纷纷开裂,戴晟与侍女的身影也转瞬被乱石吞没。
孟君山毫不犹豫,反手一抄铜镜,席卷着水光就朝下面纵身一跃,跟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
顷刻之间,天塌地陷的石室中就只剩下霍清源一个。他看着一片狼藉,仍在零零碎碎向下掉落石头的洞口,恨恨地一拍扇子,只好先回过身去找城主。
往那个洞口里走了几步,城主正靠着山壁,微微发抖地站着。霍清源挽起一支灯火,见她目光散乱,明显是受了惊吓,顿生怜香惜玉之心。
他先是大略看了看她有无受伤,道了一声失礼,就准备把她抱起来走。
未曾料到,城主忽然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片刻之后,仿佛是发觉这样没用,她又将手挪了开来,只是脸色的惊恐之色越加浓厚了。
霍清源并未听到任何异常,见到这诡异的情况,不禁一惊。
城主颤着声音道:“仙长,我听到……有人的声音……”
霍清源心知她已经吓得不行,尽量柔声道:“别怕,你听到什么?”
“我听到他在不停的吃东西。”城主喃喃地说。
山壁之间,浮夸的绯红灯火笼罩下,霍清源只感觉一阵凉气顺着他的后背窜了上来。耳边听到城主继续道:“还有……他在笑。”
*
“那是什么声音?”谢真忽道。
他们在黑暗的山洞中穿行,有火鸟的照明,这路途不算那么难熬,但难免要叫人心弦绷紧。就在这时,一阵隆隆如闷雷的声响透过山石,传到他们耳边。
这声音已经不大响亮,谢真却感觉不妙,那听起来太像是山石崩塌的动静了。
长明侧耳听了片刻:“那个方向,是我们进来的山洞口。”
“是那里塌了?”谢真顿时皱眉,“那边还有两个凡人在。”
“一个。”长明纠正。
谢真:“哦,对。”
他差点忘记那个侍女是妖族了。这么想来,只有城主一人需要照看,有霍清源在应该不成问题。他暂且放下此事,问道:“是七绝井的阵法发动所致?”
“不是。”长明断言,“多半有人故意为之。石室若被毁,七绝井的阵法就破了一半,无论山中原本有什么东西,都离失控不远了。”
谢真:“我就知道不可能那么顺利……”
说着他就去取那张发给他们的绢帕。尽管长明根本懒得看,他还是负责地每隔一会就查看一下,多少掌握其他路上人的动向。
这时他一取出来,就看到整张绢帕鲜红一片,已经被不知道哪来的血浸透了。
换做别人,只怕早就惊恐万分,脱手把这东西扔出去了。谢真倒没什么,他碰到这东西就知道,上面的红色看着吓人,却不是真的血迹。或者说,这张绢帕上甚至根本没被打湿,那颜色完全就是依照绢帕上原本的显影术法,画出来的。
“是有探路的人出事了?”他扯了两下帕子,紧皱眉头。
长明扫了一眼,淡淡道:“也可能是姓戴的死了。”
谢真:“……”
长明不由分说地把绢帕从他手中抽出,一把火烧了,转身向前:“我们离尽头不远了,现在回身已经太晚,早些过去,或许就能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老实说感觉一点恐怖的气氛都没有,写出来的感觉就是:他 在 狂 笑
(还边笑边吃,这是什么吃播节目吗
第93章 七绝井(三)
山中远远的那一阵摇撼,须臾过后就再无声息。但谢真二人既觉察到异变,便都加快脚步,又不知绕过了几个岔口,眼前忽地豁然开朗。
火鸟的亮光原本只映在山道周围窄窄一圈,突然进到一处开阔地界,顿时大放光明,照得上下左右一片通敞。
谢真听了长明的解说,进到这里来,首先就低头看地面的形状。果不其然,这又是一个有着七面石壁的山洞,大小与密道入口那间石室相仿佛,只是雕琢得更加粗糙,仿佛没耐心的顽童拿着泥巴东捏一下西推一块,造出这么一个地方。
“该是此处了。”长明环顾四周,笃定道。
谢真:“……就这?”
他心道那一串弯弯绕绕的密道尽头,多少也得有个大门,或是阵法之类的,怎么也不应该是这样光秃秃的山洞吧。
照这样看,就算有人侥幸撞到了终点,能不能知道这是正门还不一定。
长明走向八角缺一的那面墙,火鸟衔起谢真的袖子,往那面扯了扯,接着自己也飞了过去。火光之下,墙上纵横交错的刮痕深深刻入石壁中,映出一道道浓重的阴影。
“和刚才那间石室的痕迹很像啊。”谢真端详了一会,“位置不大相同,走势却差不多。”
长明:“所以,他们的计策若顺利,现在城主就该在这面墙上再放一次血了。”
谢真:“……”
他走近前去细看,那些划痕中凹凸不平,好像什么猛兽用巨大的爪子挠出来的。他不确定道:“这该不会是什么妖兽吧……有什么住在山里的妖兽会这样?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住在山里的妖兽有不少。”长明道,“住在山洞里的就不多了,我倒是有几个名字,但都不像。限于地盘大小,它们不大可能有这样庞大的躯体。”
“上次在白沙汀就见到了不同寻常的松花忽律,这里的妖兽或许变大了也说不定。”谢真仍觉得这痕迹是被抓出来的,“不是有所谓镇墓兽的说法么。”
长明:“……镇墓兽只是用石料雕刻成兽类的形状,凡人并不会真的关妖兽到墓里。”
“原来是这样?”谢真一愣。
他游历多年,自觉地出去冒充凡人也不会有太多破绽,但对陵墓这种平时根本见不到的东西就没辙了。说到镇墓兽,他想的是古时许多妖族与仙门修士,会驯些妖兽来守卫洞府,那凡人找野兽来守墓似乎也没什么毛病……现在一想,明显还是很成问题的。
霜天之乱时,许多妖兽受到影响而魔化,导致许多人不慎被反咬一口,在那之后,仙门中这种做法基本绝迹了。鉴于不少妖兽原本就是老老实实在深山大泽中待着,被人抓去纯属无妄之灾,这也未必是坏事。
反倒是妖族,许多地方还保留这种习俗。就像静流部,他们与归亡的关系,并不是主仆那样简单。
长明结束了对石壁的查看,道:“和预计差不多。我要破阵了。”
说着,他在空中一挽,手中已握了一柄由苍白烈焰凝成的长剑。
且不说长明平时运使火焰如臂使指,干什么要专门弄出把剑来,谢真看到剑,先赞了一句:“有模有样。”
剑中自有度量,万般变化不离其中。刚开始锻剑的匠人,哪怕见师傅手中过了无数把,自己上手的时候总要再三尝试,才能打出一把“顺手”的剑来。
无论重剑轻剑,长剑短剑,均有与之相称的法门。其中差异,只在分寸毫厘之间。
长明手里这一把,尺寸极为精准。他自己平常不是用剑的,随手一比划就做到如此,殊为不易。
第一眼觉得不错,谢真再看第二眼,就开始疑惑了:“怎么这样像海山?不对,这就是海山吧?”
长明:“唔。这把看着最熟。”
谢真也没多想:“看看就能学会,你这话可不要叫锻剑的匠人听到,没得惹人嫉妒。”
长明微微一笑,握着剑,径直嵌进面前的石壁。
谢真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要变出个趁手的家伙了。只见他手持火焰凝成的剑刃,在石壁上缓缓刻画出阵法的纹路,山岩在此刻宛如纸糊的豆腐……不对,没有纸糊的豆腐,总之任他切削。
这活简直是把剑当雕刀用,幸好不是真剑,不然剑刃也经不起这么粗鲁的磨损。谢真看到山石与火焰相触之处泛起焦黑的色泽,不由得想起刚到此地时闻到的那股糊味。
那奇怪的味道,进山后再也没出现过,叫他老是琢磨这回事。
这山里的怪事太多了,处处都叫人心生不安。谢真望着长明刻上最后一笔,眼看那条斜着的刻纹就要碰到最初的线头,把整个阵法完成,长明却忽然停手了。
谢真问道:“怎么?”
长明:“有些不对。”
他把剑刃原样从山岩中抽了出来,五指一握,将火焰捻灭,然后仔细打量石壁。谢真一时帮不上什么,便后退两步欣赏这幅阵法,余光忽见到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海山悄然出鞘,剑光一闪,霎时将其斩成两截。
谢真尤其喜爱海山这点,非但色泽沉黯,来去无踪,连自鸣的声音也如风拂柳叶般轻而短促。他方才看到石头边有一堆细腿在摆来摆去,想也不想就出手了,如今回过神来,朝那边走去:“山里哪来的螃蟹?”
说着,他把被他斩断的东西拎了起来。
甫一在光下见到它的全貌,连谢真也不由得后背一麻。
原来这哪里是螃蟹,根本就是只螃蟹大的蜘蛛。它躯体上覆盖着片片圆形薄鳞,鳞上生着一层雪白短毛,但又有大半鳞片已经剥落,露出下面像岩石一般的土灰色,如同纵横交错的瘢痕。
谢真忍着这种怪异的不适,从它身上揭了一块鳞片下来,翻过来一看,果然它背面是一层淡淡的金色。
“原来我在山洞里摸到的就是这东西?”
他想象一下这大蜘蛛爬过山岩,留下鳞片的样子,现在就很想找个地方洗手……然后他看向长明:“你是不是刚刚就知道了?”
“不知道它长这样。”长明走过来道,“但山中这类东西多半怕光,想来我们也见不到,还不如不知道。”
谢真:“……说得也是。”
他本想把虫子扔了,却忽然发现手里拎着的半片蜘蛛,只有三条腿。
想到这里,他立刻过去,把另外半片也捡起来,拼在一起。果不其然,这蜘蛛总共有七条腿。
在旁边看着的长明面对这诡异的状况,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谢真苦中作乐道:“哎,这是不是该叫八腿缺一。”
长明:“……”
他从谢真手中接过蜘蛛,仔细查看,片刻后说:“原来如此。难怪石壁中的阵法运转有碍,看来这些蜘蛛才是七绝井的柱石。”
谢真:“等等,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七条腿蜘蛛看着是异化了没错,说柱石是不是太夸张了?
“字面上的柱石。柱子,和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