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安静，木轮碾在泥泞地上的声音颇大，但并没有人出帐篷查看，偶尔有外地来泰城的人深夜才到达，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唐不凡感觉那人推的特别吃力，他隔着麻袋能听到对方气喘吁吁的声音，他不合时宜的产生了想帮忙感，明明对方是有可能害他的人。
自己这可笑的同情心。唐不凡在麻袋里随着手推板车微微晃动，一开始还能保持清醒，但可能过了四个小时，或者更久，他耐不住进入深夜的犯困，忍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醒来，是被硌的，手推车已经离开了泥泞地，进入了碎石区，木轮被颠的喀嚓喀嚓的响。
唐不凡侧躺着睡了不知道多久，半边身体压的疼，感觉周围很安静应该没有其他人存在，他于是在麻袋里困难的翻了个身。
察觉到他醒来，木轮板车停下了，麻袋的封口被打开，唐不凡感觉到光线，居然已经是早上了。
他在木轮板车上坐起身，发现他们在一个颇为贫瘠的山脚下，地上很多碎石，看模样应该快到了那处矿洞。
唐不凡再扭头，对上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那很瘦的兽人正安静的看着他。
“……”唐不凡不得不说这人挺可怕，像那种沉默的杀人犯……不，他确实是。
因为一夜未眠，这人显得很疲倦，他朝唐不凡伸出了手：“枪、喷雾都给我。”
唐不凡犹豫了一下，便乖乖坐在麻袋里把这两个东西都交给他了，既然这人一夜都没杀他，那应该是没有伤害他的心思。
而且为了找到zero，唐不凡是抱着搏命的心。
没想到喷雾刚刚交出去，唐不凡的脸便被喷了一下，那味道很刺鼻，唐不凡瞬间觉得脑袋发晕，还来不及再想点啥，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唐不凡又渴又饿，而且脑袋很疼，大概是吸入了迷药的缘故。
麻袋的封口是开的，他还躺在那辆手推板车上面，脑袋露在麻袋外头。
唐不凡起身，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那矿洞里，洞很大也很空旷，头顶上有个很高的洞口，投进来一点点光，而四周像虫蚁的巢穴似的，有好几个通道。
那兽人坐在不远处，正在用一把刀吃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生肉，锋利的小刀把那血淋淋的肉切成薄薄的一片，被他直接当叉子放进了嘴里。
唐不凡觉得那刀眼熟，于是一摸自己裤兜……果然全空了。
他身上的物品已经全被这个兽人搜刮走了。
唐不凡抬手摸了下后颈，手指探入发丝之间，被姜医生用微创手术埋到他皮肤底下的信号发射器还在，像青春痘似得凸起很小一块。
唐不凡暗暗松了口气，看到不远处的石壁在滴水，应该是前阵子下的雨水渗透了进来，他于是自己从麻袋里出来，朝那滴水的石壁走去。
那兽人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唐不凡也顾不上脏了，稍稍用十几滴水洗了下手，便窝着掌心耐心接那些雨水。
可能是被岩土层过滤过的缘故，水挺清澈的，唐不凡用手接了好几回，才彻底缓解了口渴。
一块暗红色的生肉被扔了过来，啪嗒一声落到唐不凡脚下，唐不凡捡起那被摔的软趴趴的生肉，对不远处坐着的兽人道了句“谢谢”。
他显得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谢谢”这两个字，而见唐不凡毫不介意的用水滴洗去生肉表面的尘土，便大口吃了起来，他神色愈发古怪。
唐不凡看起来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而他在这几个月里确实过着和贵妇差不多的生活，兽人觉得他应该表现出嫌恶。
但唐不凡没有，那拳头大小的生肉被唐不凡一点没浪费的全吃了进去。
感谢他如今变异的体质，唐不凡对生肉有了良好的适应，他之前挺奇怪为什么陆一即使能生火也偶尔拿生肉当饭，现在他明白了，生肉粘稠的口感其实不差，像别人请他吃的生鱼片寿司。
等吃完了肉，唐不凡问那兽人：“你叫什么名字？”
裴之书给他看的资料里没有这个兽人的名字，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泰城周围流浪，居无定所，也没有朋友。
那兽人不搭理他，唐不凡想了想，自己给他取了个：“那我叫你小黑吧。”
因为他的眼睛特别黑，还有黑眼圈。
那兽人细微皱了下眉，但也没反对，继续用手中的军刀割肉吃。
唐不凡想问他要怎么带自己去见zero，但想了想，觉得他不会和自己说，于是问了个让他很在意的问题：“昨天那个兽人……你为什么杀了他？”
小黑割肉的动作一顿，慢慢开了口：“他欺负我。”
唐不凡昨天就注意到了，以一个兽人来说，他的身材特别瘦小，就比唐不凡高个十厘米左右，和裴之书差不多高，而这样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像个亚兽人。
唐不凡顿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脸上并没有任何哀伤的小黑，显然这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欺辱”。
“……你厌恶兽人。”唐不凡用上了肯定语气，他端详着他：“所以你替zero办事？”
“他想杀死所有兽人，但其实……”小黑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了唐不凡：“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死。”
唐不凡与他对视着，暗暗心惊起来。
而小黑又低头用军刀割起肉：“这个世界很恶心。”
“……”唐不凡无法回应他这句话，只知道这个人的前半生一定吃了非常多的苦头。
他看不到救赎，所以也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期望。
矿洞逐渐陷入黑暗，是太阳落山了，而小黑也终于吃完了他的饭，把只剩下骨架的生物随手扔到了洞壁旁边。
他没有再推上他的板车，而是打开从唐不凡那儿搜到的小手电筒，打开带着唐不凡进入了一个通道。
这儿的矿洞非常的绕，唐不凡起初还想着记路线，后来发现根本记不住，于是作罢了，专心跟着小黑走。
矿洞里不只他们两个生物，偶尔会有一两只老鼠从两人身边快速蹿过去，而唐不凡听着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嘶叫声，明白这里还有毒人。
小黑显然对这里很熟，唐不凡以为他要带自己去见变异毒人，但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唐不凡愣是一个毒人都没看见。
“你要带我去哪里？”唐不凡忍不住询问。
“飞行器。”小黑拿着手电筒淡淡道：“这里有一架飞行器。”
第117章 矿洞迷宫-2
飞行器！唐不凡来了精神, 连忙询问：“飞行器会把我带到zero那吗？”
“大概吧。”小黑淡淡的。
唐不凡不由又伸手摸了下自己脖颈后面的信号发射器，心里有些高兴。
进入夜晚后，手电筒的光成了矿洞里的唯一光源, 唐不凡时不时踩到人类的骨骸，他一开始还会觉得失敬，但踩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渐渐的, 也遇到了变异毒人, 它们显然认得小黑，对着他呲牙咧嘴的嘶吼，那是zero编辑到它们基因里对兽人的天然厌恶, 而在它们看到唐不凡后, 又露出了兴奋和崇拜的表情。
它们像拜神似的, 对着唐不凡喊“mother”，还手脚并用的跟在唐不凡身后。
小黑冲着它们沉沉喊了一声：“滚。”
那些变异毒人便呲牙咧嘴的停下了。
“还挺听话。”唐不凡一路观察下来，确定这些毒人不会伤害自己后，逐渐放松了心态, 遇到一个小毒人时还上手摸了一下他的疏毛脑袋。
“它们虽然恢复了神志, 但并不聪明。”小黑握着手电筒淡淡道：“zero欺骗了它们。”
“欺骗什么？”唐不凡不禁追问。
“你。”小黑回头看了唐不凡一眼，男人在麻袋里时已经掉了帽子，后面为了方便呼吸把口罩也取下了，露出一张五官明艳的漂亮面孔。
“他说你可以拯救毒人, 但我觉得zero只是把这些毒人当作工具，就像人类把兽人当工具。”
唐不凡与他对视，忽的道：“你要有机会上学的话, 一定是个尖子生。”
小黑被唐不凡这毫不相关的话弄愣了一下，觉得他真奇怪，好端端聊着天, 突然说到上学。
而像他这样的低等兽人，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
小黑重新陷入沉默，继续带着唐不凡走在虫蚁巢穴一般的矿洞里。
唐不凡不知道时间，但感觉他们至少走了三四个小时，小黑虽然看着瘦，但他一直在流浪，所以脚力非常好，唐不凡就不行了，隐隐感觉脚底板疼。
他们又进入了一个很大的矿坑里头，小黑停下了脚步，唐不凡跟着停下，只见兽人举着手电筒看着空旷一片的碎石地，沉默着。
“怎么了？”唐不凡交替着垫脚，缓解疼痛的脚底板。
“……消失了。”小黑面无表情的道：“飞行器消失了。”
唐不凡一愣，明白的看向那空空的中央，当即皱眉：“怎么回事？”
小黑回头看他，双目黑的像深渊，他突然问：“你身上有发射信号的东西吗？”
唐不凡心一惊，面色不变的否认：“怎么可能，你都搜查过我全身了。”
“……”小黑直直盯着唐不凡，似将他的谎言看破，片刻之后才道：“飞行器有雷达，如果发现有不明信号接近，它会自动躲进矿道，在这个矿洞里四处游荡。”
他说完无所谓的拿着手电筒走向一处洞壁，懒洋洋的坐下了。
唐不凡听的心底沉重，也走到一个较为平坦的洞壁旁坐下，休息，同时想着该怎么办。
那个飞行器很智能，因为唐不凡身上有信号发射器的缘故，它在和唐不凡玩躲猫猫，也就是说如果唐不凡不取出后颈的微型发射器，就永远不可能见到它。
这个矿洞有多绕，唐不凡已经见识到了，他早就彻底迷失了方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洞穴救援的难度会那么大。
“那你现在知道它在哪里吗？”唐不凡于是询问小黑。
“不知道。”小黑的话语让唐不凡内心愈发沉重：“只能试着找找。”
他说完扭头看向唐不凡：“你吃毒人吗？”
唐不凡微愣，变了些脸色：“……不。”
小黑淡淡收回了视线：“那你接下来会很饿。”
其实唐不凡现在就饿了，那拳头大小的肉块根本不够他果腹……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你傍晚给我吃的难道是……”
“不是。”小黑用粗糙且枯瘦的手拂开地上的碎石，躺了下来：“是狗肉。”
唐不凡默默松了口气。
小黑把手电筒关掉了，矿洞顿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绝对无光的环境下，夜视能力再好也没用，唐不凡感觉自己跟瞎了一样。
他只能摸黑着用手在这块区域扫了扫，也躺下休息了。
睡到一半的时候，唐不凡感觉有人在摸自己，他惊了一下，立即抬手一拳过去，那摸他的东西“呀！”的叫了一声，在黑暗中呜呜咽咽的开始哭。
“mother，别打我……”是毒人，声音听着不大。
唐不凡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无奈在黑暗中道了句：“别吵妈妈睡觉。”
然后他听到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距离他远的，也有距离他近的，唐不凡内心升起一丝恐惧，在黑暗中喊了声：“小黑，能开手电筒吗？”
“mother，给。”一个毒人把手电筒交到了唐不凡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