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使看到他后皱眉:“圣子,这是蟾使的儿子,你要不要换一个?”
“蟾使的儿子?”
云无相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柔弱小白花般的宋倚楼,眼皮不适应地跳了一下,道:“不换。”
五毒使的儿子啊,宋倚楼还是个毒二代,不过他妈明显没有给他撑腰的意思。
“蟾使要在乎这个儿子,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男孩低下头,似是十分难过。
云无相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来不及收敛的阴暗之色。
很好,没认错人。
第33章
蛊奴是一种消耗品。
毒雾泽里厉害的蛊师身上都会有一个纹身, 那是他们本命毒蛊的寄居地。
但不是所有蛊师都有能力将蛊虫收入体内,大多数低阶蛊师身上的纹身只是一种另类的装饰画。
毒雾泽的蛊师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去蛊窑里尝试收服蛊虫,成功了就会多一只蛊虫在身,失败了就会直接被蛊虫毒死,由人扔到蛊窑里充当蛊虫的饲料。
亦或者自己去其他地方寻找蛊虫,同样的,收服失败被毒蛊反噬而死也没人收尸。
云无相现在的身份是毒雾泽的圣子,圣子的待遇当然是不一样的,他不用亲自去蛊窑,或者四处寻找毒物, 就会有人帮他挑选出品相与毒性绝佳的蛊虫放到面前,供他选择。
这些毒蛊自然也不用他亲自喂养, 负责这个的就是蛊奴。
未认主的毒蛊凶性极大,性情残暴,经常在有人喂食的时候突然发起进攻给人来上一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抬走那位牺牲的尸体, 有请新的蛊奴继续玩命喂食。
嘶嘶沥沥的虫蛇低鸣声幽幽作响。
云无相站在竹楼上, 红衣银饰, 肤白胜雪。
毒雾泽常年被毒瘴所笼罩,光线昏暗,这里的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太阳, 个个肤色惨白。
而云无相不同,他的白仿若质地上乘的绝世美玉,洁净无暇,旁人的白脸在这里像一个个死尸阴鬼, 他却仿佛在发光一般,只站在那里便是视线的焦点。
他手中拿着一只红玉雕琢的长笛,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余光向下随意地一扫,与下面抬头看来的人视线短暂地接触了一瞬,便又收了回去,就好像瞥见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提着吃食走向蛊瓮的宋倚楼收回视线,眸子暗了暗,幼小的身躯提着沉重的食桶步伐艰难前进着。
在宋倚楼距离毒蛊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他脚下一个丝滑的趔趄栽倒在地,手中的提桶飞出,里面的东西砸到蛊瓮中。
毒蛊们顿时受到了刺激,发出暴躁的振翅与嘶鸣,瓮中毒蛊乍然暴起,发疯般四处攻击周围的蛊师与杂役。
众人或是躲闪或是反击毒蛊进攻的时候,云无相站在原地,观察着宋倚楼的动态。
混乱中一只毒蛇爬上了云无相所在的竹楼看台,悄无声息地靠近,弓身蓄力,蛇身似冷箭般飞射而起,冲向那脆弱的咽喉。
红笛扬起,仿若只是随手一挥,精准抽打在蛇身七寸上,毒蛇砸在竹楼边缘的竹刺尖端,串在上面。
干掉袭击的毒蛇,云无相继续看向宋倚楼,男童瘦小的背影蜷缩在角落里,单看那瑟瑟发抖的背影当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家伙又干什么呢?云无相眼中划过一丝狐疑,一只手按在围栏上,动作轻灵如红蝶低飞般翻身跳下竹楼,悄无声息地来到宋倚楼身旁。
“你在干什么?”
男童的背影一僵,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云无相接着身高优势拎着他的后衣领子把人转了个圈,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向他看来。
云无相愣了一下,耳旁传来一阵嗡嗡的振翅声,手中红笛一转,将飞扑来的毒虫插在墙面上,拔笛,甩虫,全程没有转头去看一眼。
弯下腰,凑近手下的幼童,看着对方那长长的挂着大大小小水珠粒的眼睫毛,颇为新奇地轻笑道:“哭了啊。”
真可惜,系统不在,不能把这一幅宋倚楼哭鼻子的模样记录下来。
云无相视线下滑落在对方死死捂住嘴巴的两只手上,扒开他的手指,又去扒拉那张嘴:“嘴闭这么严实做什么,怕毒蛊钻到嘴里咬掉你的舌头不成?”
小宋倚楼小幅度摇了摇头,眼睛一眨,眼眶里含着的泪花啪嗒一声照着云无相道手背砸去。
云无相直接松手躲开那滴眼泪,接着红笛戳在宋倚楼不算圆润但还有两分婴儿肥的脸上,命令的语气道:“张开嘴。”
宋倚楼越是不敢张开嘴,他就越是断定眼前这个小家伙的嘴里有东西。
这时又是几条毒蛊向两人发动进攻,云无相拍苍蝇似的将这些破虫子弄死,后来烦了干脆用煞气拟态成了一只红色蝴蝶,充当自己的蛊虫,正大光明的使用能力。
这会儿功夫,宋倚楼底下了脑袋,云无相似乎听到了一道吞咽的声响,再把小宋倚楼的脑袋捞起来的时候,这小鬼满脸怯懦与委屈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云无相眼皮狂跳。
嘶,有点子的可爱,但这是宋倚楼,小号的还没变成蛊的宋倚楼,一个还是人的宋倚楼。
还是人?
云无相再度仔细地端详气手里的这个小东西来:“张嘴。”
小宋倚楼这次乖乖地张开了嘴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两颗下牙的口腔内部图来。
噗——
缺牙的宋倚楼。
云无相习惯性端着高人风范保持八风不动的镇定的形象,压制住内心的狂笑,而后转念一想,他在幻境里忍着干什么?
这里发生的事也就他和宋倚楼知道,看完幻境他就会把这个碎片和心魔一起干掉,也就是说除了他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哈哈哈,漏牙崽子。”云无相肆意嘲笑着面前的小东西,看着对方哀怨的小眼神笑得更开心了。
“圣子大人,救命啊!”周围蛊师与杂役们发出求救。
预备给圣子当本命蛊的毒虫每一只都是剧毒之物,这些暴动的毒蛊对云无相来说不算什么,对周围的其他人却是要命的存在。
云无相还没打算把这个幻境拆了,手中玉笛一指,散漫敷衍地说了一声:“杀。”
血煞化作的红蝶似闪电般疾驰而过,在空中划出细长的残影。
啪嗒
一只跳到半空的毒蟾掉到地上,这一道落地声之后,更多的毒虫砸落,噼里啪啦一阵碎响。
“圣子,你已经有了本命蛊吗?”蛛使一直都在,在云无相解决掉那些毒虫后,她走了出来。
她是圣子的看护者,也是对他资质与心性的观察者,毒雾泽里没有爱护后辈的传统,这里都是给圣子准备的毒物,他若没办法解决这些毒虫,便是德不配位,死了也活该。
煞气伪装的蝴蝶飞到云无相肩头落下,他微微颔首道:“对。”
他在原著里看到过有关毒雾泽的描述,总结下来便是冷血残酷,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连渣子都不会剩下半点。
如今在这幻境里也算是体验了一把这种氛围。
“我倒是没有见过这只蛊,圣子是从各处寻得如此良蛊?”蛛使看着煞蝶问道。
云无相懒得和一个幻境里的人多费口舌,随口胡扯道:“自己飞来的。”
扫过蹲在地上的宋倚楼,他是现在把人带走再玩一会儿,还是旁观幻境继续发展下去呢?
犹豫了一秒,地上的小东西仰头向他看过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望着他,像是一只等着被人捡走的流浪猫。
云无相眉头微挑,这小东西怎么看着像是想跟他走的模样?
既然他想跟。
“蛊我有了,这些暴动的原因去查清楚,至于这个小蛊奴……”云无相拿笛子戳了下宋倚楼的额头,啪叽一声把人戳倒,眸子里划过一道愉悦之色。
接着道:“送回蟾使手底下。”
云无相说完便见到小宋倚楼脸上没有藏严实的一份错愕之色,还有一种事态超出预计的疑惑。
“我玩够了。”
云无相看着小孩紧闭的嘴巴,勾唇笑道:“换个牙长齐了的来。”
话音落下,宋倚楼眼底出现了两分真实的愤然之色,又很快隐去,眼神飞快地扫过云无相的嘴巴,紧接着低下头,像是不好意思般捂住嘴。
宋倚楼被送走了,宋倚楼又被送回来了。
还是被他妈亲手送回来的。
“这小畜生和他那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爹长得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才不想每天看到这张脸,圣子既然收下他当蛊奴了,就继续留着吧。”
蟾使头上裹着一层纱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来一个与宋倚楼有七八分像的眼睛,与小半个殷红的唇角。
云无相观察着这位宋倚楼的主要创造者,从可以看到的五官来判断,这是一位清纯婉约,似雪绒花般的美人,气质舒和,乃至有几分像画像中的观音,少了份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性,多了一丝静宁与温婉。
但就凭她那五毒使之一的身份,这个女人便和温婉柔善没有半毛钱关系,只能说有些人的外表真的很会骗人,宋倚楼在这点上完美遗传了他的母亲。
她提着宋倚楼,好像这不是自己亲生的一般,云无相脚底下随意一扔。
云无相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撞上了自己的腿。
小团子的胳膊上多了几道不知道怎么来的伤痕,脸上也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的,神奇的是并没有影响到颜值只让人觉得更加可怜了而已。
好一个卖相凄凄惨惨惹人怜爱的糯米团子,云无相承认自己被这副皮相迷惑了一瞬,伸手擦去他脸上的一道灰尘。
接着抬头看向宋倚楼他妈:“蟾使若是觉得碍眼,直接杀了便是,扔给我做什么?”
蟾使要是真讨厌宋倚楼恨不得他去死,大可以直接掐死,或者干脆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
眼下这样,怎么反倒是像在故意做套卖惨,让他把人留下呢?
云无相隐隐感觉到了一股诈骗的气息。
“杀了多便宜这小畜生。”蟾使音色绵软,说起话来也是像棉花糖一样的甜美动人,只不过这朵棉花糖里有毒。
“我还想等着哪一天找到那个老畜生,让他尝尝被自己儿子亲手掐死的感觉呢。”
嗯,毒辣的妈,消失的爸,残酷无情的毒窑和精于伪装的他。
宋倚楼这童年,从发芽开始就是一堆剧毒添加剂往里面灌,难怪会长成一颗歪脖子毒树。
蟾使的理由没问题,但云无相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
所以这母子两个在算计什么呢?
云无相感受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等待他的答复。
奥,原来是在算计他。
毒雾泽的那个圣子可真是个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