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每日都在观察着江无的一言一行，努力用那庞大的数据库，教导他外面的知识。

　　“家、人……是…什么？”江无看着碎片播放的早教影像，很感兴趣。

　　他的声带发育的还不成熟。

　　“就是与你的存在息息相关的，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存在，是爱着你，帮助你，你也爱着的存在。”碎片试图解释。

　　他也不曾有过这些，只能去提交别人的答案。

　　家人的定义在人类中有很多种，如果要教……

　　他还没思考完，江无便若有所思道：“我…懂……了…”

　　他其实只听懂了前面的，然后碎片就发现他把四柱当成了他的家人。

　　碎片有些哭笑不得，但此处似乎也只有他们了。

　　江无每天都试图和四柱交流。

　　如果那能算交流的话——

　　漆黑的人形，会卷过一柱又一柱，哪怕‘权力’亮出了锋利的刀刃，他也乐此不疲地卷上去，不管身躯会断裂成几块。

　　碎片检查了，发现那只是物理上的断裂，不伤筋动骨。

　　江无没有痛觉，还把这当成互动，因为昨天‘权力’没这么做。

　　这一点，无论碎片怎么纠正，江无都不悔改。

　　幸好，后来四柱们默许了江无这么闹腾。

　　碎片会每日从自己身上榨取能量喂江无，但这些能量总有一天会耗完。

　　他没想过会这么快，整日焦虑无法喂养江无。

　　江无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天天抱着碎片的手啃。

　　他那双玻璃珠一般通透的绿色眸子，无声地注视着碎片。

　　然后，江无不再让碎片靠近，为了保持理智，他把自己拴在‘权力’上，任由那刀锋刺向他。

　　‘权力’银白的光刃扎在江无的身上，不断刺激他的本源和恐惧。

　　“江无，你下来，我只是一段代码……我这里还有存货，先来吃饭吧。”

　　江无犹豫了，他到底还是没有脑子，碎片说得太斩钉截铁，迷惑了他。

　　江无没有咬碎片的手，微微抬头，在碎片诧异的目光中，咬了一口他的唇瓣。

　　大概是从哪段影像里看到的，他记得这样会很舒服。

　　碎片怔住了，他没有回话，那双红眸，无声地注视了江无许久。

　　他想到了办法。

　　等到主系统到来时，碎片悄然攀附了上去，带走了主系统一部分数据能量。

　　四柱注视着这一切，却没有一个提出来。

　　在他们的默认之下，碎片一点点把江无的意识体补了起来。

　　江无可以维持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连神志都在一点点开悟。

　　碎片很清楚，主系统不会永远察觉不到异常。

　　江无在这牢笼里的状态太好了，好到一个不像是要被压制到消散的意识体。

　　或许是下次，或许是下下次……等到时候，他一定会被回收。

　　他走之后，江无该怎么办？

　　难道要看着江无被困死在这狭小的空间吗？

　　那外面有山川湖泊，星辰大海，江无应该去感受清甜的泉水，去闻那花朵的芳香。

　　那外面的一切，他都想要江无去看一看。

　　“你的未来不该在这里。”

　　碎片捧起江无的脸，在他苍白阴森的面容上，他缓缓在他额头落下了一吻。

　　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却珍重得让人心颤。

　　他做下了决定，走向四柱。

　　他知道四柱是有意识的，亦能察觉到祂们不想在此地蹉跎。

　　他可以把祂们的名讳从主系统的界面移除，助他们离开，他唯一的条件只有……

　　碎片闭上眸子，缓缓跪了下来，“我只恳求你们离开时，能带着他一起走，你们知道……他很乖的。”

　　四柱沉默地望着他。

　　江无不明所以地学着碎片跪下，生命之柱中忽然抽出一根藤蔓，把江无卷了起来，挂到一边。

　　‘家人’是不该跪‘家人’的，至少现在的时机，绝不应该。

　　碎片看到这一幕，攥紧了五指。

　　他在赌，赌四柱一直以来耐人寻味的态度，也赌上了自己唯一的筹码。

　　“你的主意确实有成立的可能。”‘知识’第一个开口。

　　‘财富’紧接着道，“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

　　“哪怕前面的一切顺利，‘虚无’也永远都会是一个定时炸弹。”

　　除非，他们之中有人能够制衡他，在江无失控的时候，稳住他暴乱的能量。

　　一直沉默不言的‘权力’忽然把江无从藤蔓上抽了下来。

　　江无被扇懵了，漆黑的芯子都露了出来，但看清是谁抽的后，他又甜甜蜜蜜地抱住了权力之柱。

　　他喜欢权力之柱的味道和颜色，因为长期的互动，柱体银白的表面都被他侵蚀出了浅淡的黑气。

　　“……”

　　生命之柱把他捞了回来，并给他变出了一朵小花。

　　江无很惊喜地接过，可惜这花朵到他手中就瞬间焦枯了。

　　藤蔓还会其他的变法，江无的眼睛一次比一次亮。

　　他并不知其他人在商议他的未来，这也不是他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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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知道那天之后，碎片总是喜欢抱着他，说什么‘自由’。

　　外面？

　　江无没有憧憬过外面的风景，待在这里就很好，他是虚无，是亘古不变的虚无，他可以一直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不出去也没关系。

　　碎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越来越浅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他。

　　喜欢待在这里，和只能待在这里，是不一样的。

　　江无不懂，但他应当拥有两边选择的权力，想出去的时候去外面自由奔跑，想要宅家的时候躺在舒适的地方沉眠。

　　那些普通生灵所拥有的权力，他都希望江无拥有。

　　碎片为江无想了无数的未来，只可惜自己却都无法再见证。

　　他将自己凝实的躯壳拿了出来，在上面一笔一笔刻下了‘死亡’的代码。

　　什么材质的身躯才能任意切割，更改大小和形状，任由一个还未完全开化的意识体使用？

　　唯有主系统，这个集合了世间全部能量构建的躯体可以做到。

　　碎片很巧，刚好有那么一块，那就是他自己。

　　他为‘虚无’冠名，把江无从虚无缥缈中拉了下来，让他有实体能够踩上坚实的土地。

　　这躯体会保护江无，也会成为束缚江无失控的枷锁之一。

　　江无对自己的躯体爱不释手，知道他们马上要搬家了，还把自己重构了一下。

　　一个四四方方的长盒子，用来塞柱子们和碎片刚刚好。

　　他从未想过会和碎片分开，哪怕是最后一刻。

　　碎片也从未对他说过‘爱’，他知道江无不懂这些，也只想着能陪江无再久一点。

　　如果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碎片因为江无而诞生了自我意识，也愿意为了他而被抹去意识。

　　江无会忘记他，忘记这被囚禁时的一切，拥抱新生。

　　没有人想过，他们还会再重逢，在那流浪的世界里。

　　如果这就是命运——

　　不，这从来不是命运的指引。

　　那是必然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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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系统的睫羽轻颤了颤，属于殷月澜的所有记忆都随着他的离去，而迅速失去了温度。

　　“原来如此……”

　　他在飞舞的数据中，若有所思。

　　江无的棺材躯壳，是殷月澜的。

　　所以，那躯体必然会指引江无靠近它最初的灵魂。

　　难怪他们之后会一直撞见。

　　他把殷月澜送入小世界重新打磨时，倒是没能料到这种事。

　　输了，但情绪模块传来的反应却并不糟糕。

　　至于小世界的情况，江成连果然不会乖乖按照条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