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已经了结。
这可不就是苏家理亏?
丢丑也是自找的。
然而,第二天。
萧明祺睡到日上三竿,被一通扰攘吵醒。
说是苏家太太回去后越想越气,干脆顶着一脸伤,今天一大早就告到皇后处,要治苏纺一个“不孝”的罪名。
这下事情就闹大了。
哎呀,他怎么早没想到——昨天他该去苏家打点的!
萧明祺汗流浃背。
他拦住梳洗整齐、正襟肃容的苏纺,慌张说:“你、你要么先逃跑。别担心,一应我来给你安排。躲一段时日,等大哥回来以后再说。”
苏纺笑了,“你怎么每回一遇上难事就想一走了之。”似有预料。
反过来安抚他,“别怕,小叔。我能办好。记得给我留饭,十有八九,晚上我便回家了。”
萧明祺许久答不出话。
最后,呆呆目送苏纺气定神闲的背影。
他觉得自己一颗蠢动的心像被扔进油锅。
已炸成一块死肉,不再痛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苏纺。
他想:美则美,可惜有些寒吝、畏葸之色。
短短一年,苏纺已脱胎换骨。
忽然间,
萧明祺有些灰心地意识到:……或许他是真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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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
丹樨下。
伴随着骤然放大的哭嚎声,苏纺利落下跪。
陈言:“……臣妇昨日听闻他的诅咒之语,着实气愤难遏。这‘寡妇’二字岂是在诅咒我一人?将军若败,国门即危;国门若危,社稷会如何?届时天下缟素,举国皆未亡人。此语分明暗指王师不利,其心可诛!”
话音落地的同时。
偌大的凤宫坟墓一般的寂静,只有墙角的西洋自鸣钟在“咔哒咔哒”地轻响。
皇后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他先前还纳罕,小哥儿看上去绵软,萧明槃为什么要说怕他惹祸,原来是外柔内刚的脾气。
进屋。
再一看。
秀美的小脸像写着不服气,眼角泛红,显是哭过了。
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要是没看到旁边鼻青脸肿的他后娘,还以为被欺负的是他呢。
苏纺无所谓地跪着。
跪就跪。
反正他从小罚跪,早习惯了。
倒是他继母,跪没半刻就东倒西歪,被宫人几次三番地斥责。
皇后给予各打五十大板的判罚。
先说苏家的——仰报天恩,却口出悖语,是为不忠;且待子刻薄,是为不慈。掌嘴二十。勒令前往皇庙清修两个月,静思己过。
而苏纺。
打人也不对,且是以下犯上,故而罚戒尺抽手板子二十。
就这?
没忍住,抬了下头。
“大乾以孝治国,无论怎样,你也不该忘记孝道。所以,另外……”皇后正色说,“本宫要罚你前去一趟军营,亲身体会舟车劳顿和北方驻地的严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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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祺担心得茶饭不思。
他此刻真正痛恨自己的无能。
暮色四合。
苏纺终于回来。
轻捷地下马车,裹一阵风地进门。
见到他,问:“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去投奔你哥,一展抱负,还去不去?”
萧明祺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问这个?
“不去了。”他说。
“行。”苏纺一头扎进内院,撂下几句话在身后,“那你仔细看家!——我后天出发,找你大哥去。”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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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入城那天起大雾。
石灰土似的,将一棵棵直刺苍穹的乔木浇筑在其中。
苏纺的下颌和脖颈都缩在棉衣领子里。人被车颠着,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反复掀青布帘子,问:“快到没?还有多久?”
第三遍时,车把式终于说,到喽。
瓮城班房。
门吏例牌验查。
他是个新来的,没见过皇使的符令。保险起见,让人去请上峰。
近来出入关卡尤其严。毕竟住着皇上呢。
一众人等大眼瞪小眼,难免攀谈几句。
带队的是辅国公家的老四丁楙。他今年二十五的年纪,萝卜不大,长在辈上,算起来是皇帝的小表叔。一张圆脸,看上去和气可亲。
“爷儿您出门还带个小哥儿啊,看着真水灵。”小吏揶揄。
“不是——”他悚然而惊,压低声,“那位也是圣使,皇后钦点的。”
苏纺怕冷,裹得严实。
脸只露出一块。两颗大圆杏眼,星子似的,时而缓慢地眨一下。睫毛浓且长,乌的瞳与雪的肤互衬,白愈白,黑愈黑。
尽管未见全貌,但仍谁都能看出这是个小美人。
而且,年纪大抵蛮小。故作老练的样子显得更可爱了。
哪敢对京城来的贵人不恭敬?
连声道歉。
苏纺问:“萧将军近来怎样?”
整日待在臭男人堆里,现在竟有个小美人主动跟他搭话!
即使坐的远,并不敢有僭越的想法,他也刹那间心恬意适,仿佛能闻到吐息如兰的香气。
“将军一切都好……你问这个作什么?”又警惕。
“我是来见将军的。”苏纺答。
门吏哦一声,蓦地想:听人说,从前也过几个漂亮的小哥儿,仰慕将军的威名,前来自荐枕席。无一例外被拒绝。
他有个兄弟是将军的近卫。
说,将军穿的里衣、用的帕子都是他的夫人亲手所制,也常写家书。夫妻俩情深意浓,真令人羡慕。
这小哥儿又是什么来历?
等等,他似乎与传闻中的将军夫人年岁差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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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禀报时,
萧明槃正在中帐,将关北的山隘河道、形胜险阻与皇帝宇文逸一一合节,带徒弟般。
其实他并不赞成御驾亲征。
他觉得,一来,天子应当高坐明堂,保全自身;二来,皇上不在,他反而省事。
宇文逸一听,急了:“都怪你,梓童写信骂朕不够,又派人来了!就你是细心体贴的好丈夫,非要把旁人都比下去!”
说罢,拂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