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狗抢食、喝野狼血、冻毙雪夜……
这些过往若安在旁人身上,大约会被当做不堪回首的落魄往事藏掖着一辈子,但如果是方南巳的话……
好像又可以理解,毕竟方南巳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
“现在多少了?”方南巳问。
应天棋这才回神,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嗯?”
方南巳提醒:“你的进度。”
“哦哦……”应天棋忙定睛看一眼系统屏幕——90%
“刚好九成。比刚才只多了……一小点点。”
如果不算那些轮回,这段过往已经占据了方南巳近半的生命,可是在应天棋那里,竟只值这么一小点点?
方南巳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知道这些事?”
应天棋不免有些心虚,他点了点头。
方南巳了然:“方南辰告诉你了。”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
毕竟这些事,天知地知,除了他自己和南域那些死尸,就只有方南辰一人知晓,不过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应天棋。
方南巳冷笑一声:“下次见了她,得寻她打一架。”
“别啊,是我主动问,姐才告诉我的。不过,她告诉我的没有你今日说得这么详细。”
应天棋随便绑了下头发,穿好衣服,走到方南巳身边,从后面弯腰搂住他,把下巴垫在他的脑袋上:
“我记得我以前也问过你这些,但你没有告诉我,今日怎么肯了?突然全盘托出,还将我吓了一跳。”
方南巳一动不动任他摆弄,只淡淡问:
“当时我们是什么关系,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哦——”应天棋拖长了音节:
“所以是只能说给男朋友对吧?”
“男朋友?”
“嗯,就,像成亲后的夫君娘子这样,男朋友就是结婚前、谈恋爱时候的身份。女的叫女朋友,男的叫男朋友。”
应天棋继续给方南巳灌输着现代知识,而后又话锋一转:
“所以最后那一成进度会是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你仔细想想。”
“不知。”方南巳用手指勾了一下应天棋垂到自己身前的长发:
“需要我细讲我是如何从雅尔赛部落杀出来的吗?”
“……这就不必了吧。”应天棋也不觉得这些事需要探索到如此细节的程度。
只是……
再想起方南巳方才说的那短短一段话,他还是好想叹气。
他的方大将军,怎么这么苦啊。
方南巳听见他落下的那道叹息,却以为他是为无法拿到的奖励而惋惜。
所以,稍作停顿,方南巳又问:
“你没完成的三个任务,分别需要做什么?”
“嗯?”应天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阿昭那个该我努力的部分早就做完了,现在还差她对我的一点点信任,只要她足够信任我,任务就能完成。郑秉烛那个……也是需要探索他的经历过往之类的。然后就是应沨,这个比较难,需要查清应沨当初的死亡真相。”
闻言,方南巳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像是在思考什么。
应天棋也不急,就静静等着,边搂着他的肩膀自己扭一扭晃一晃。
过了片刻,方南巳将应天棋的长发缠在手指上绕了几圈,而后张口像是想说什么:
“有件事……”
但还没等他说完,先被一道奇怪声响打断。
听到那声音,应天棋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手机响了。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他现在在哪呢,哪儿来的手机?
于是立刻直起身子,那缕长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在方南巳手上绕过几圈,发梢轻抚着离开了指节。
他摸摸怀中、刚才发出过响声的位置。
然后摸出了昨天兑换的耳机。
如今耳机的呼吸灯一下下闪烁着,像是某种提示。
应天棋看了方南巳一眼,自己从取出一只耳机戴上,然后把耳机舱递向方南巳。
方南巳没接,看起来像是有点不大高兴:“他又有什么话要说?”
“啧,你听不听?不听我拿走了。”
说着,应天棋作势要撤手,却被方南巳抓住手腕,慢悠悠取出了另一只耳机:
“急什么急?”
应天棋没搭理他这比树叶子还多的小情绪。
他整整耳机,觉得新鲜:
“应弈,你还能呼叫我呢?”
“是……”应弈的声音有些迟疑:
“今日一早,我面前突然多出一面……悬浮的小图画,上书‘呼叫’二字。我想应当可以用它来联系你,便碰了一碰。”
“这样啊,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应天棋绕到桌子另一边,随手捏了颗果子吃。
“有,方才我听见你说,你需要出连昭的信任。”
“嗯?你有办法?”
“或许。因为,有件事,我想你应当还不知晓。”应弈没多卖关子,开门见山:
“她们南域族人,尚有半数存活于世。”
这……
这真是个大惊喜了。
应天棋吓了一跳,险些被果子呛住,咳着喝了几口水才缓过劲儿来:
“你说什么?!”
“嗯。当初云墨江边境冲突不断,现在想想,当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挑起中原与南域冲突。之后母后授意我收复南域,我派人劝南域归降从此成为大宣附属每年向大宣进贡……南域那边不肯,便只能动兵。
“皇帝印玺在母后手里,兵部也都是母后和郑秉烛的人,我在其中只能充当一个发号施令的角色,实际并无实权,许多事都只能托方南巳代行。他对南域比较了解,当时战局紧张,南域人不敌大宣,连连败退,逻泊族带头安排部族准备撤离,想分批次将无战力的病弱妇孺送出战火波及之地。
“他们这群人,真能跑出去便罢了,一旦被发现,便是必死无疑。于是方南巳私下带人在半道拦截,对外称截杀,实际那些人都被暗中安顿在了别处。
“这些人好办,但以出连家为首、留在南域核心的那群人便不好保了。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能出此下策,纳出连昭为妃,顺势保下她余下那些族人。母后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我,在她看来,剩下那些人也无甚威胁,这才得以保全。”
应弈叙述时,情绪格外平静。
应天棋听着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免想到了自己刚进游戏不久、做南域娜姬任务的时候。
他在出连昭面前编出的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荒淫好色实则隐忍顾全大局的人设,那时他只是为了拉拢出连昭、劝住她对自己的杀心,没想到还真被自己歪打正着蒙对了实情。
甚至,应弈做的比自己猜到的还要更多。
“那些人现在在哪儿?”应天棋问。
“这个,你不如问另一位。”应弈轻咳一声。
好好好。
现在连方南巳的名字都不愿念了是吗?
于是应天棋看向方南巳:“另一位?请解答我的问题。”
“另一位是谁?”方南巳微一挑眉,不捧这个场,假装听不懂。
这屋里除了他们仨还有谁?
行,还得哄着。
“男朋友。请问我的男朋友方南巳,你当初用慈心与妙计保下的那群南域遗民人在哪里呢?”
应天棋笑眯眯的,扬着声调,做作至极。
而方南巳恰好吃这一套,这便大发慈悲解答了他的疑惑:
“当时我把他们送去了永夜草原,后来战火平息,便将他们移去了漠安。”
“漠安?”应天棋瞪大眼睛,变了声调:
“这一个极南一个极北,也有点太远了吧?为什么会想把他们送去漠安?”
“漠安地处边界,偏远且地广人稀,发展落后,比其他地方更不易引人注目,而且……”应弈顿了顿:
“那边是八兄的封地,若未来真有什么变故,八兄人在京城不必担责,若到走投无路之时,还能求他帮衬着些。”
“你跟应瑀关系还真是好……”应天棋感慨。
“是,毕竟我幼时在宫中没有倚靠,父皇与兄长们困于朝局,只八兄与我境遇年纪皆相仿,情谊自然要不同些。”
应天棋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后,他又想起一节,这便怒视方南巳,态度与方才相比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你!这事儿你是全程参与的,那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刚还问你有没有事瞒着我,你都没想起这么大一桩?”
方南巳漫不经心耸耸肩,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忘了,也是才想起来。原本想说,却被有些人抢了先。毕竟,这些事离我太久了,这也要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