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信任的好友,竟然亲手将她交给歹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
赵熙低着头,唇瓣被咬出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却根本不敢抬头看苏喜儿。
她没什么能解释的,她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事已至此,谁都知道这件事与赵家脱不开关系。
能使唤得动三位死士,还能借此离间苏盛和秦枭,这显然不可能是赵熙这个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
她与苏喜儿不过都是这棋盘之上,微不足道两粒沙尘,无人在意她们是否痛苦。
二楼包间内,王涣之随口与王漳聊道:“先生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不论是谁干的,瞧着是都没用了。”
“是啊。”王涣之轻嗤一声,“千算万算,没算到人竟然被秦枭的人救回来了。”
策划这件事的人,目的就是离间苏盛和秦枭。
本来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阳谋,无论苏喜儿最后是否安好,幕后之人的目的都能达到。
可偏偏苏喜儿完好无损不说,还让秦枭白白得了个“救命恩人”的头衔。
这之后即便苏盛因为担心再次发生同样的事,而不敢与秦枭走的太近,但也绝对不会与秦枭为敌。
甚至在朝堂上,他还有可能会为秦枭说话。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涣之轻摇折扇:“如此拙劣的手段,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也算不得拙劣。”王漳的视线落在楼下那道一言未发,却始终存在感十足的身影上,“对方只是少算了一个变数。”
刚才论诗之时,别人或许没在意,但他却看到楚九辩与秦朝阳说了什么,之后秦朝阳便不见了。
一直到刚才,秦朝阳重新出现,竟就带回了苏喜儿。
“一步棋,就毁了背后之人大半的谋划。”王漳轻叹。
也不知是这九公子太幸运,还是心有沟壑,在这权势倾轧之中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大半的谋划?
王涣之侧头看他,电光火石间忽然想通了一切,心中一沉。
是啊,那幕后之人算的可不止这些。
他垂眼看向楼下。
楼下,赵熙已经泣不成声。
她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不停喃喃着:“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都是我做的......”
赵夫人被吓坏了,她抱着女儿,心疼地泪流不止。
她拽着赵谦和的衣摆,哭求道:“老爷你救救熙儿,救救咱们的孩子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赵谦和闭上眼,呼吸都有些困难。
不过很快,他就长呼口气,重新睁开眼。
他将衣摆从夫人手中拽出,反身朝秦枭等人所在的方向深深作揖,哑声道:“臣未能教育好女儿,竟使她嫉恨他人,做出这般天怒人怨之恶事。”
“老爷!!”赵夫人惊叫。
赵熙绝望地闭上眼,唇瓣上被咬破的血迹晕染开纯白的面纱,她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赵谦和声音艰涩,一字一顿道:“小女有罪,请大人按律处置!”
“唆使手下杀人、劫人,这是死罪。”刑部尚书邱衡冷声道,“赵侍郎,你应该清楚。”
“下官清楚。”赵谦和眼中的挣扎彻底消失,只剩下冷静,“下官教女无方,恳请宁王大人禀告陛下,臣愿罚俸三年,以此谢罪。”
秦枭垂眸看着他,强大的压迫感使得赵谦和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楼内静的落针可闻。
“时间不早了。”秦枭淡声开口,“都回去吧,此事明日早朝再请陛下定夺。”
话落,赵谦和面无血色,脚下一个踉跄便跪坐在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发了话,当下也没人再逗留,纷纷应是。
很快,众人便陆陆续续出了珍宝阁,各回各家。
不过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这场闹剧不可能到此为止。
明日早朝,才是真正的刀光剑影。
苏盛冷眼扫过浑身瘫软的赵谦和,转身带着女儿缓步出了门。
秦枭与楚九辩也打算离开,出了门后,却发现陆烬烽正等在他们的马车旁。
见他们二人出来,陆烬烽便上前两步作揖。
秦枭也回了个礼:“陆家主有事?”
“我找九公子。”陆烬烽双眸灼灼地盯着楚九辩。
楚九辩面色不变:“何事?”
陆烬烽有些忐忑地问道:“我就是想问问公子,那位周瑜先生可还在世?”
听方才那诗中的意思,好似是这位周瑜先生已经故去。
楚九辩还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回道:“神仙不会死。”
陆烬烽面色一僵。
楚九辩觉得挺好玩,见过了这么多老狐狸,忽然见到这么一位把什么都写脸上的家主,还真不容易。
陆烬烽不相信什么神不神的,但楚九辩显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便猜测那位周瑜先生应是不在了。
“那其他英豪呢?还有没有更厉害些的?”陆烬烽又打起精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他们切磋一番武艺。”
他可能确实没别的意思,但也确实让楚九辩很难回答。
“陆家主。”秦枭适时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改日再叙。”
陆烬烽看出楚九辩不想说,便只得压下心底的战意,拜别两人。
待人走后楚九辩就上了车,秦枭也跟上来。
马车不算小,两个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男人坐进来也不挤,两人一人坐一边,谁都没说话。
油灯放在马车里不太方便,所以如今的车厢内黑成一片,只能隐约从窗帘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彼此的身影轮廓。
秦朝阳赶着车,马车摇摇晃晃,朝着距离最远的皇宫赶去。
一路上并行的权贵马车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宽阔的石板路上只剩下他们一驾马车。
耳边只有马蹄声,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和车架不时发出的“吱嘎”声响。
沉默一路的车内,忽而响起青年微凉的嗓音:“疼吗?”
秦枭幽邃的目光描摹着对面人模糊的轮廓,闻言道:“有点。”
那两刀扎的很实在,险些就要给他肩头扎个对穿。
楚九辩伸手,把两粒消炎药递过去道:“吃了,伤口好的能快些。”
秦枭接过来,摸了摸,是两个扁扁的药片。
“这又是神物?”他问。
楚九辩抱臂靠在车壁上,淡声道:“放心吧,没毒。”
秦枭定定看了他一阵,才抬手将药片含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楚九辩轻笑一声:“都吃了吧,没人能学会怎么做。”
“这都能看见?”秦枭伸手在楚九辩面前晃了晃,被楚九辩抬手拍开。
秦枭就笑,把藏起来的那一粒药片也吃了。
“你对我好一些,这种东西我有的是。”楚九辩似乎是困了,说话尾音拉长,声音都温和了不少。
秦枭也自然放轻了声音:“我要怎么对你好?”
“你别总言而无信就行了。”
先前说好给他太傅的官职,让他上朝,结果两日过去还是没动静。
今日楚九辩也算是在那么多权贵中间再次选择了秦枭,对方若是再不知足,可就不知好歹了。
秦枭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欣然应好。
马车驶入宫中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更没有说起今晚的事。
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显然是那位自诩纯臣的吏部侍郎赵大人,投靠了某个势力,但人家却只把他当猴耍,利用过便要弃了。
马车在宫道前停下来,两人下了车。
小祥子早早等在这处,见人过来忙上前见礼。
秦枭对楚九辩道:“好好休息,明早本王来找你。”
明早?
楚九辩应了声好,若有所思。
秦枭回了养心殿,楚九辩也和小祥子回了瑶台居。
瑶台居众人都还没睡,已经备好了热水和茶点,方便楚九辩洗漱喝水。
“都去歇着吧。”楚九辩让众人离开,这才进了里间。
一进去,他就看到屋里多了一副衣架。
成大字型的红木衣架上,此刻正挂着一套绛紫色的官袍。
楚九辩走上前,抬手抚过光滑的布料和上面精细的祥云绣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