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声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可不得供着人家?”
“可那女子都还未正式入仕,不过得了一临时的钦差之名......”
“行了。”王知阳打断他的话道,“咱们只做分内之事,将这些人招待好了,少不得咱们的好处。”
汤毅便也不说话了。
与女真的通商渠道如果真的打开,那他们身为此地上官,会得更多利益,便是那往来税款,就足以好好做文章。
除此之外,往来两地的商户,为了得些方便,定也会孝敬他们。
这是此前得了朝廷的消息后,王知阳与众人谈及的事,所以这次京里的队伍过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他们。
队伍行至近前,王知阳与汤毅都立刻挂上得体的笑,上前几步躬身作揖,口称“恭迎大人”。
郡守郡丞也是一方大吏,但眼下来的几位京官,官职都不低。
谈雨竹得到了临时钦差任命,更是有正二品的官衔,不说他们这些地方官,就是京里跟着来的这两位员外郎,也都要全力配合谈雨竹。
他们姿态恭敬,丝毫瞧不出对女子的轻视。
谈雨竹没下车,只叫随行的那位婢女,自车内掀起了车帘。
车帘掀起,汤毅下意识朝里看了眼,便是一怔。
只见车里那女子眉目冷淡,一身墨色锦袍,外披着同色的披风,长发只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瞧着虽还面容稚嫩,但已经有了些凌人的气势。
汤毅忙垂下眼。
谈雨竹自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而是这一路走来,一应事物都要她来管,渐渐就养成了些上位者的气势来。
“见过钦差大人!”王知阳与汤毅带着身后一种官员齐齐行礼。
“免礼。”谈雨竹颔首。
王知阳当即道:“诸位大人这一路行来辛苦,下官已经备好了酒菜,下榻之处也已经备好,请诸位与下官一同入城吧。”
谈雨竹应了声:“有劳。”
“不敢。”王知阳转身上马,与一众下属走在最前头,领着京里的队伍进了城。
京里来的人多,之后还要时时与女真部族的几位首领交流,因而王知阳便将谈雨竹他们安排在了距离官廨最近的一处府邸。
这府邸便是他自己的私产,只是此前无人居住,现在拿出来招待这些京里的上官倒是也不显寒酸。
一行人入住府邸,谈雨竹自然而然住到了正院。
王知阳贴心地叫了一众婢女在院里服侍,倒是没故意为难谈雨竹。
洗漱用水也早就准备好,谈雨竹快速洗漱一番便去了正殿。
不多时,王知阳与汤毅便到了,见她竟然已经洗漱完毕,心里都稍稍惊讶。
在他们的认知里,女子洗漱就是慢的。
不过他们也没表现出什么来,笑着见礼,而后便坐下来。
谈雨竹也缓了神色,与两人闲谈几句,又过了一会,蔡鹏和王文耀也都洗漱好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寒暄,而后才开始聊起之后与女真的商谈之事。
女真部族如今尚未统一,不过已经隐隐形成了五个大的部族,各有首领,眼下也并未有要内战的趋势。
王知阳道:“回大人,此前得了朝廷的信儿后,下官就命人去请了几位首领,他们明日午时大抵便都到了。”
人到了之后,便是接风宴,显示一下朝廷的重视程度,后日便可以开始正式商谈。
谈雨竹颔首,觉得这王郡守人不错,不似那王文耀,一身少爷病。
这一路走来,就他一人事情比谁都多,要么是饭菜不合口味,要么是住的不舒服,坐车坐得难受,还病了一场,险些就拖慢了进程。
众人多聊了一阵,确定了之后要做的事之后,便一同吃了顿饭。
傍晚,王知阳又独身一人去了王文耀的院子。
白日里是公事公办的见面寒暄,此时他再来寻王文耀,便是以“王家子弟”的身份,与主家的少爷见一面。
王文耀瞥了他一眼,勾唇道:“还以为郡守大人瞧不上我这四品小官呢。”
王知阳眼皮一跳,忙笑道:“公子说笑了,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在下看不起谁也不可能看不起您啊。”
王文耀这才道:“坐吧。”
“是。”王知阳坐到下手位置上,以一家人的身份,温声细语地问了他这一路可是辛苦云云。
论官职,他高于王文耀,但论在王家的地位,王文耀这位主家的少爷怎么也高于他一个旁支的小人物。
好在王文耀看他态度温和,也没有再如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寒暄几句后,王文耀才从怀间拿出一纸密信,放到身侧的桌上道:“家主给你的信。”
王知阳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叹息。
在知道王涣之的儿子也在这次的队伍中时,他就知道对方定会吩咐他些什么。
他虽远在东北边城,可京中局势他也知晓一二。
王家内部斗得狠,与朝廷的关系也暧昧不清,这次端看王家会吩咐他做些什么了。
可说实在的,他也真的不想掺和其中,只安安分分在这和边城窝着,吃喝不愁当一方“土皇帝”的日子不可谓不美。
但信已经到了,他自然要看一看,若不是什么难事,他便是做了也无妨。
他起身行至桌边,拿过信后又回到位置上坐下,这才打开看。
信不长,他不多时便看完了,面上神情也变了又变。
王文耀轻啜了口茶,见他难看的脸色,问道:“可有何不妥?”
王知阳忙缓了神色,收起信纸笑道:“没有什么不妥,家主之言在下都记下了。”
又多坐了一阵,他才回到自己府中。
没等他多歇歇,下属就过来禀报道:“大人,京里的密信。”
王知阳眼皮又是一跳,这次定是少主的信了。
家主与少主水火不容,什么都是对着干,方才家主信中叫他配合王文耀,同女真部族谈成合作。
但谈的却不是如何通商,而是说服他们与王家合作。
待到王家有需要,女真部族要配合进攻东北。
到时候王知阳身为此地郡守,直接大开方便之门,女真部族便能顺利进来。
届时朝廷定也要派兵来东北。
朝廷的兵力分散了,京中的防御便薄弱了。
这些事,王知阳只略略思索便瞧出了大概,知晓家主一脉定是与那些藩王有了合作,要颠覆朝廷。
只是不知少主的信中,又是要他做些什么。
王知阳与王家主家其实没什么关系,能坐到这个位置,也只是走了尚书王致远的关系。
所以对他来说,什么家主少主,都比不得王致远对他的提携之恩。
换言之,对方向着谁,他便也向着谁。
按他之前得到的消息,王致远推举了王文耀当官,又为他争取了这次的机会,定是向着家主一脉的,所以他心里虽不愿,也做好了帮王文耀的准备。
只是当他接过信纸打开后,却倏然就站起了身。
这字迹,他都不用看署名就知道是尚书大人写的。
这么些年,他也只每年年节的时候才敢给尚书大人写信,叫商队顺便送些年礼。
偶尔得了大人的回信,他都会细心保存下来。
他激动过后,忙细细看下去。
看到最后,他面上的愁云便不知不觉散了,甚至还大笑了几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不愧是尚书大人,眼界不是常人可比。
且对方仍然如他年轻时接触过那般,是位心怀大义,温和包容的长辈。
在这动荡的时代,对方果然还是选择了对家族,对大宁百姓最好的一条路。
谈雨竹在主殿中坐着饮茶。
婢女立在她身侧,道:“大人,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公事要办,不若早些歇息了。”
“再等等。”谈雨竹道。
“咱们在等什么啊?”婢女好奇道。
话落,外头就传来院中丫鬟的通秉,说王郡守来了。
谈雨竹一笑,说:“来了。”
她出来之前,太傅大人就对她说了,到了地方后王郡守大概率会配合她,端看他会不会主动寻她。
眼下人来了,自然就是被太傅大人说准了。
有了当地郡守的配合,她想再做些什么都更轻松些。
这一晚,殿门开着,二人在殿内聊了些什么却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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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日。
京中。
夜里都洗漱完躺上床了,秦朝阳却送了东北最新的密信过来。
秦枭出门接了,叫秦朝阳回去休息后,他便拿着信进了卧房。
他还没洗漱,便把信递给楚九辩,自己转身出去擦洗。
楚九辩坐起身打开信。
信中谈雨竹说她已经与女真部族谈成了初步的合作,只是细节之处还需要再细细聊,估计还需要再过半个月才能定得差不多。
只是商定细节之后,还不是结束。